△郑成功攻打南京城
01 铁人
清顺治十六年/南明永历十三年(1659年)六月二十二日,大明故地南直隶镇江府。
银山战场,密集的箭矢如飞蝗般撞入军阵,激起一片杂乱无章的叮当声响,瞬间又无力般坠落地面。
显然,箭雨丝毫没能延缓郑军的推进,在虎卫镇镇将陈魁的号令下,郑军数千重甲步兵迎着清军的箭雨,继续有序前行。
强弓劲弩已然失效,但担任清军指挥的江宁提督管效忠仍是神态自若。三声炮响过后,四千满清铁骑飞速冲出阵列,向郑军扑去。
此番清军虽为仰攻,不过按过往战例,野战中清军以骑兵对阵南明步军,基本如同砍瓜切菜,一边倒的胜利唾手可得。
但这一次,管效忠失算了。
面对奔涌而来的清军骑兵,郑军立刻以盾为墙,不动如山,结成一个个铁甲军阵。郑军军阵形同刺猬,坚如磐石,屹然不动,清军先后三次冲阵,但均无功而返。
正当清军无可奈何之际,只见远处突然腾起一股黑烟,清军尚且茫然未知,郑军却骤然变阵,盾阵大开,大批步卒转守为攻,猛地向清军骑兵攻杀而来。
郑军甲兵个个身材魁梧,全身披挂铁质重甲,且佩戴五彩铁面具,如同鬼魅一般,清军人马见状未战便先怯了三分。
这些铁甲兵战术严谨有序,堪称“三三制”鼻祖。其以三人为一组,其中一人持盾掩护,另外两人各持斩马大刀,一人专砍马腿,一人伺机斩杀落马清军。郑军所持兵刃也颇为精妙,每一把都是百炼精钢打造,刀锋所至,人马俱碎,所向披靡。
由于铁甲军借山势俯冲而下,只片刻功夫便与清军骑兵短兵相接,成片的斩马刀机械性地扬起、劈落,肆意撕开战马的躯干以及清军的战甲。反观清军则很难破开铁甲兵的护甲,对此战法更是毫无招架之力。
顷刻间,战场上铺满了残肢断臂,无数落马重伤的清军发出非人般的惨嚎,不久又被淹没在混乱的马蹄声及金属撞击声中……
在郑成功铁人军奋勇死战之下,清军骑阵最终落败,开始疯狂逃窜。郑军则乘胜追击,死咬不放,清军骑兵或跌落山坡,或相互践踏,死伤无数。
镇江大战,四千满清骑兵几乎全军覆没,仅四十人马逃回,清军指挥管效忠不禁捶胸顿足道:“我从满洲进入中国,历经十七战,手下将士死伤之和也比不上这一场大败的折损啊!”
△荷兰人描绘的郑成功铁人军
战场上的损兵折将,不过是乱世烽烟中的一抹暗影,其引发的政局动荡,那才是动摇满清国本的滔天巨浪。
战后,管效忠收拢溃兵退往南京,郑成功则顺势包围镇江府城,清镇江知府戴可进、副将高谦自知大势已去,随即献城投降。瓜州、镇江相继光复,郑军兵锋所至,各地守军无不望风披靡,郑成功迅速收复四府、三州、二十二县城。
随着郑军镇江大捷消息不胫而走,安庆、滁州等周边府县亦闻风而动,争相与郑军暗通曲款,策划投降事宜,而杭州、九江等地官绅更是密谋举兵反正,整个江南为之沸腾,抗清形势迎来一波小高潮。
清帝顺治在接到镇江大败、江南板荡的奏报后大惊失色,甚至一度打算御驾亲征。
七月初四,郑成功亲率大军十余万,大小战舰三千艘,浩浩荡荡开赴南京,争夺南京城的大战一触即发。
02 独断
清顺治十六年/南明永历十三年(1659年)七月十七日,南京城外,郑军大营。
在走出延平王大帐的那一刻,中提督甘辉顿感一阵难以言喻的疲惫感席卷全身,仿佛兵围南京以来所有的紧张与焦虑都在这一刻集中爆发出来。
一直以来,作为郑成功的麾下大将兼亲密战友,甘辉对于郑成功的所有决定都愿意无条件服从,并全力贯彻落实,绝不打半点折扣。因为他相信延平王的每一项决策都是集思广益后的结果,也是深思熟虑后的判断。但这一次,郑成功的独断专行却令甘辉倍感无奈。
从本质上来说,甘辉和郑成功的行事风格都是谨慎保守型的。
早在永历六年,李定国便多次致书郑成功,邀约郑成功会师两广,收复华南。然则,郑成功始终犹豫不决,并未举兵南下,这也让李定国孤掌难鸣,接连在肇庆、新会等地进攻受挫,南明抗清局势急转直下。
福祸相依,李定国失利的蝴蝶效应很快传导至郑成功这边,随着清廷政权的日益巩固,郑成功的战略空间也跟着不断压缩,金厦弹丸之地,其人力物力愈发捉襟见肘,越来越难以与强大的清廷抗衡。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反思前过,郑成功不禁感叹:“地方频得频失,终究不是长远之计,何时才能有望中兴大明啊!”遂打定主意,决意挥师北伐。
而对于北伐这一重大军事决策,甘辉起初并不认同。最高军事会议上,甘辉就抛出了自己的顾虑,他认为江浙地广,非调集数十万之师不可,主张稳固金厦根据地,徐徐图之。
这一次,郑成功并没有采纳甘辉的意见,而是听取了谋臣潘庚钟等人的建议。延平王大手一挥:“即便我不北伐,恐怕清朝也无时无刻不在谋划除掉我吧,我与清朝势不两立!”
△郑成功画像
随着郑军连克战略要地瓜洲、镇江,甘辉对于北伐的态度也产生了180度的转变,从最初的反对到现在的支持,甘辉不由得被郑成功的个人魅力所折服。在他看来,延平王运筹帷幄、锐意进取,光复大明定然指日可待。
于是,镇江大捷后,甘辉积极向郑成功建言献策,建议大军坐镇瓜洲、镇江这两处南北咽喉要地,一方面断了清廷南下支援的粮道和兵道,另一方面也能切断南京与外界的联系,南京城必定不攻自破。
但郑成功再一次否决了甘辉的提议。“据长江,则江南半壁皆吾囊中矣。”南京是大明的南都,也是江南的关键,拿下南京,占据长江天险,自己才有与满清抗衡的资本。如今连番大捷,兵锋正盛,正是一举攻克南京的绝佳时机。
好吧,既然南京城非打不可,那就一定要快打,作为军事将领,甘辉深知战场瞬息万变,战机稍纵即逝。他当即建议:“兵贵神速,我军坐拥镇江大捷之势,当前鞑子亡魂丧胆,必然没有防备,我军可由陆路长驱直入,昼夜兼程,直取南京。倘若清军胆敢迎战,我军携破竹之势,定能一鼓作气将其击溃,即便不能迅速破城,只要我们围住南京城,断绝其援兵,则孤城不攻自破。”
要知道,此时的南京城守备空虚,清军仅有绿营督标、提督、驻防八旗及西征军先遣一部四支人马,总兵力不过万人,部分还是溃兵,士气低落,若依甘辉所言,胜算就能增加几分。
按理说,郑成功这次总该听了吧。起初,郑成功是赞同甘辉建议的,然而多数将领却并不认同,诸将表示士卒水土不服,军中疫病多发,请求由水路缓行。
于是,六月二十六日,郑军陆路先头部队已出现在南京郊外;
七月初七,郑成功乘船抵达南京观音门外;
至七月十二日,大军集结完毕,分别于太平、观音、神策、金川、钟阜、仪凤、江东等城门外立营八十三座,同时水师战舰封锁江面。
前后耗时半个多月,郑军方才完成攻城部署。
十二日当天,郑成功率文武官员登幕府山,望祭明孝陵,三军将士齐声恸哭,直冲云霄。然而,望祭之后,攻城并未如期而至,出乎所有人的预料,郑成功竟选择按兵不动。一班文武看在眼里,急在心头,都开始劝说郑成功发兵攻城。
谋臣潘庚钟直言:“我仔细观察城内,清军守备必定空虚,可下令四面出击,一齐竖云梯强攻,则南京城必能攻下。”
不在南京前线的盟友张煌言也致信郑成功,提醒他大军不宜久驻坚城之下,以免多生变故。
大伙争相谏言,甘辉当然不会无动于衷,于是,甘辉又一次向郑成功言明自己的想法:“大军久屯城下,师老无功,就怕鞑子援军不日便到,到时必定要多费一番功夫,还请下令速速攻城。”
即便文武官员齐心劝谏,郑成功却依旧固执己见,还特意传谕众人:“自古攻城掠邑,伤亡必然巨大,之所以我没有立刻下令攻城,就是想等待满清援军到达,围点打援,截杀援军。待重挫援军后,管效忠领教了我的手段,即便不降也会逃走。况且周边郡县都在归附于我,南京不过是座绝援的孤城,不投降还等什么呢?”
事实真如郑成功说得这般乐观吗?来看一下郑军当时的情况吧。
古人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诚如甘辉等人所料,久屯城下的郑军将士渐成骄兵之势,斗志开始涣散。更有甚者,前锋余新所部竟出现饮酒捕鱼为乐的情况。而郑成功听闻后也只是不咸不淡地说了句:“捕鱼的是伙兵就没问题,如果是战兵,那大事就不妙了。”说完也并未深究。
郑成功自信满满,成竹在胸,显然已听不进下属的半点意见,甘辉劝无可劝,只得无力地走出大帐。
领袖应该是正确的,甘辉别无选择,唯有服从。
只可惜,甘辉还未意识到,这一次,他的领袖已经领着他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03 反击
清顺治十六年/南明永历十三年(1659年)七月初,南京城外,郑军大营。
南京清军守将、江宁提督管效忠遣人送来一封书信,并扬言要面呈郑成功亲启。这还是南京清军第一次出城与郑军接洽,郑成功立刻召集文武群臣进帐议事。
管效忠在信中这样写道:“大军到此,我等本该立刻开门请你们进来,奈何清朝有定例,守城文武一旦坚守超过三十天,即便城池丢失也不会殃及妻儿。现在城中官员家眷都在北京,请求延平王宽限三十天,时间一到,我等立刻开城投降。”
郑军文书官话音未落,帐内文武顿时炸了锅。
还没等郑成功开口,潘庚钟便第一开口道:“此乃缓兵之计,万万不可轻信,我军应该速速攻城!”接着,潘庚钟继续分析道:“孙子说过,敌人言辞谦卑,必定有诈。没有提出任何条件就来请求讲和的,必定另有阴谋。如果鞑子真想投降,就会毫不犹豫,不会还想着内部的事务。现在南京城必定空虚,应该火速发兵攻城,才是上策。”
甘辉等人纷纷附和,表示赞同,可唯独郑成功不这么认为。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能够不折损己方兵力而拿下南京城,岂不妙哉,在他看来,一班文武纯属多虑。郑成功不容众人多言,遂开口定调:“我军自舟山兴兵到此,战必胜,攻必克,管效忠又怎敢行缓兵之计?清朝确实有此定例,你们不必多疑。”
得,延平王摆出一副不容置喙的姿态,诸文武纵然心中有千言万语,也不敢再说半个不字。
都说真理往往站在少数人一边,但很遗憾,这一次,郑成功的判断出现了严重错误。清军行的就是缓兵之计,其表面假意投降,实际上却在争分夺秒,积极备战。
早在五月,在预判郑成功有意攻取南京的战略意图后,清驻防江宁总管喀喀木、两江总督郎廷佐便开始调兵遣将,四处求援。
也该是郑成功倒霉,当初爽约李定国的蝴蝶效应竟然延续至今。六月十七日,清廷征讨李定国的西征军从贵州得胜北归,途中刚好收到来自南京的求援战报,清将梅勒章京噶褚哈二话没说,立刻走水路昼夜兼程奔赴南京,仅三天时间便抵达南京城。
此后,虽说郑军十余万大军兵临城下,但实际上却并未有效切断南京城与外界的联系。郑军主力仅布防于仪凤门至钟阜门之间,南京城东、南两面均处于放空状态,就连一些交通要道也并未派兵截断,致使各州县援军源源不断进入南京城。至七月十五日,清军苏松总兵梁化凤、参将张国俊、游击徐登第等陆续抵达,入援兵力超四、五千人。清军效率之高,实令郑军汗颜。
诚如张煌言战后评价:“延平王大军围南京城半月,既不向城中射一箭,也不曾出兵攻取周边州县,如句容、丹阳等咽喉要地,竟没有派兵扼守,因此苏松等地清军得以长驱直入援救南京。”
与此同时,两江总督郎廷佐亲自督办,令各州县抓紧置办粮草、军械、战马、船只,准备与郑军死战到底。
先发制人,后发受制于人。待一切准备就绪,长期碾压明军、占据心理优势的清军不甘寂寞,开始先于郑军发起反击。
七月十六日,清军发动试探性攻击,从凤仪门突然杀出,直冲郑军前锋镇营垒,交战不久清军即鸣金收兵。
七月二十三日,经过周密计划,清军兵分两路,再次从仪凤门出城。柿子专挑软的捏,此战,清军专打军容不整、捕鱼为乐的郑军前锋余新部,由总兵梁化凤领绿营兵强攻仪凤、钟阜二门外的余新部三座营垒,而梅勒章京噶褚哈则领满兵埋伏于郑军大营与余新部三营之间的要道,以阻击郑军援兵。
是日,清军突然杀至营前,余新猝不及防,仓促应战。郑军在营垒木栅栏内施放火炮、火罐,然则清军极为悍勇,人人奋勇当先,争相舍命攀爬攻击。双方鏖战一天,三座营垒终被攻破,清军斩获颇丰,并生擒镇将余新。
关于此战,梁化凤在给清廷的奏报中如此写道:“二十三日,我军痛击海逆,使贼肝胆俱碎。贼兵虽多,其锋已衰,我军虽少,士气益盛。”
不等郑军从失利中缓过神来,二十四日,清军携昨日大胜之兵威,以总管喀喀木、梅勒章京噶诸哈为统帅,再领水陆四路大军,向郑军发起全面反击。
陆路清军围攻郑军观音山营垒,战斗一开始便进入白热化阶段。梁化凤部绿营兵仍为主攻,负责仰攻占据山头的郑军左先锋杨祖部,双方一度发生激烈炮战。
战前,郑成功曾传令诸军:“无令不许轻战!”因此,杨祖虽三次打退清军,却终因孤立无援、寡不敌众而败北,清军遂占领制高点。
随后,山上、山下清军遥相呼应,迅速对郑军各部完成分割包围,先后击溃前冲、五军、左武卫、左虎卫等诸镇。此战,郑军缺乏统一调度,打法僵硬,各自为战,即便是最为强悍的铁人军也被清军局部优势兵力所败,最终全线溃败。
三军惨败,清军疯狂砍杀郑军溃兵,郑成功见状痛心疾首,自知大势已去的他旋即下令诸将士弃马登船,往镇江方向退去。
至此,南京争夺战以清军大胜而告终。
战后,郑成功陆续收拢溃兵,清点诸镇,此战共折损兵力两三万人,更要命的是,中提督甘辉、后提督万礼、镇将林胜、陈魁、张英、蓝衍,参军户官潘庚钟等一批重要文武官员被俘或阵亡,可谓元气大伤。
无怪郑成功败退途中深感追悔莫及,不禁叹道:“这都是我轻敌的过错啊!”
△郑成功写给甘辉的手谕(现藏于福建博物馆),中提督甘辉于南京城外被俘,管效忠劝其降清,甘辉不肯,管效忠又命郑军降将余新出面劝降,甘辉怒斥余新。后甘辉被杀,不久,降将余新亦被清军处死。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战后刻薄的清廷追究镇江战败的责任,管效忠虽免死,但也被革去提督与世职,遭鞭打一百,发包衣下辛者库为奴。
04 铩羽
清顺治十六年/南明永历十三年(1659年)八月初四,吴淞港,延平王座舰。
南京已成往事,下一步大军何去何从才是当下第一要务。
此刻,郑成功虽心有不甘,奈何形势比人强,为今之计还是得尽快返回金厦大本营,重整旗鼓,以备下一次的交锋。正因如此,郑成功接连放弃瓜洲、镇江,决定退回金厦。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郑成功与一班文武皆沉默不语,战败的阴霾不免笼罩在众人心头,仿佛周围空气也跟着凝重了几分。
忽然间,右提督马信大步出列,他手提中提督甘辉托付予他的印信,跪请郑成功攻取崇明,以为立足之地,设法解救被俘将士。马信言辞恳切,声泪俱下,众人皆为之动容。
实际上,南京战役后郑军陆军虽受重创,但水师几乎完好无损,战力仍在。马信的一番话,郑成功亦颇受触动,眼下清军多路堵截,紧追不舍,若能攻克崇明,一雪前耻,不失为扭转败局的最佳选择。
于是,八月初八,深思熟虑后的郑成功下达作战指令:“我军虽受小挫,但全军犹在,我决意攻取崇明作为老营,再图进取。之所以如此决定,主要有三点考量:一来可逼迫清廷促成和局;二来寻访甘辉等诸将的生死信息;三来也让鞑子知道虽然我军新败,但还能全力攻取城池,则不敢南下袭我。”
当天,郑军水师两千余战船驶抵崇明,两天后,三十二座木城在崇明城外拔地而起,郑军攻城准备全部就绪。
八月初十,郑军万炮齐发,声震环宇,炮击从四更持续至第二日午时,崇明城墙女墙垮塌长度达百余步。随后,炮击停止,郑军将士携云梯蜂拥而至,开始强行登城。
此时坐镇崇明的清军守将仍是老冤家梁化凤,其亲率三千甲士,向攻城郑军疯狂施放箭矢铳炮。清军居高临下,杀伤无数,郑军先后两次登城无果,不得不败退下来。
梁化凤见郑军退却,当即点兵开城追击,于城外大败郑军,歼敌过千,清军士气大振。
次日,不等郑军来攻,梁化凤便派出半数守军出城击敌,焚毁木城两座。又次日,清军倾巢而出,尽夺全部木城,郑军被迫悉数弃岸登船。
面对崇明小城,郑军仍是大败亏输,郑成功大怒,欲增兵再战。镇将周全斌清楚此战已难以取胜,当即劝谏道:“崇明城小而坚固,恐难以快速拔除,即便花大代价拿下了也没什么大用。”
周全斌所言有理,郑成功思忖再三,不由得放声大哭,遂对马信说道:“如此小城尚且不能攻占,日后我等将如何再来!”随后,郑军全军扬帆起锚,在清军援兵到来之前撤出战斗,驶往金厦。
至此,郑成功筹划多年的北伐计划彻底化为泡影。
△上世纪三十年代日谍测绘的崇明县城图,区位与轮廓大体与明清时期相仿。
回头再看,郑成功为此战倾注了大量心血,他本人在北伐动员令上就这样说过:“我等十余年栉沐辛勤,功名事业,在此一举!”可北伐的结果却是损兵折将,铩羽而归,不禁令人扼腕叹息。
而关于此战失利的原因,各路史家也是众说纷纭,进军缓慢贻误战机、围而不打陷入被动、误中敌军缓兵之计,这些可以说都是失利的重要因素。但在笔者看来,究其根本,此战天时、地利、人和,郑氏只占一项地利,还没能发挥出地利的作用,失败也在情理之中。
首先来看“天时”。
此前,李定国在西南两蹶名王,南明抗清形势多点开花,但郑成功却多次错失与李定国会师伐清的机会。等到郑成功回过神来大举北伐之时,永历朝廷已节节败退,远遁缅甸,西征清军凯旋而归,刚好与郑军撞个正着。郎廷佐就在奏折中这样写道:“若不是贵州凯旋之师抵达,江宁(即南京)实难保全。”
即便此战没有遭遇西征清军,清廷抽调的北方各路援军也正在快马加鞭赶来,史料记载,奉旨驰援的清宁夏总兵刘芳名是最后一个赶到的,其部于次年二月二十六日抵达南京。
彼时各地抗清烽火渐熄,郑氏以金厦一隅想要扭转乾坤,实在难如登天。
再说说“地利”。
这一项,郑成功起初是掌控住的。战前,郑成功就制定了周全的北伐方略,通过充分发挥己方“无敌舰队”这一优势,一路溯江而上,接连攻克瓜洲、镇江,顺利切断了清廷与江南的兵道和粮道,清廷因此举朝震惊。说明郑成功的战略眼光极为精准,且执行到位。
然而,拿下瓜洲、镇江,成功占据地利之后,郑成功却未能发挥出地利的作用。他既没有长期控制瓜洲、镇江,从而消耗清廷;也没能有效切断南京城的补给线,清廷调派的兵员及粮秣仍能源源不断进入城内。不得不说,占地利而不能善用,实在可惜。
最后谈一下“人和”吧,此处笔者理解的“人和”主要指“军力”。
清初夏琳所撰《闽海纪要》记载:“郑军甲士十七万,其中铁人八千。”即便拥有十余万甲士,郑成功仍觉不足,甚至多次遣使向日本德川幕府乞师,虽未成功,但总体来看,郑军兵力准备较为充足,与清军相比人数占绝对优势。
不过,郑军虽人数十倍于敌,然则其陆军战力却十分拉胯。
郑成功集全军之力打造的铁人军在镇江大战时表现出色,但其机动能力较差,有赖于友军的配合,在此后两军交锋中,郑军陷入各自为战,铁人军也并未发挥出核心作用。除铁人军外,无论南京城外野战还是崇明县城攻坚,郑军陆战部队均被清军出城击溃,战斗力之差可见一斑。
此外,郑军对于攻打坚城缺乏有效的办法。一旦清军据城死守,郑军往往束手无策,只能围城消耗,等待机会。而此次北伐郑军并未建立长期补给线,部队只能就地筹粮。结果,速战打不过,消耗又拼不起,注定胜算渺茫。
无论如何,郑成功北伐方略功败垂成,苦思冥想过后,他远眺大海,将最后的希望锁定在了另一个地方——台湾。
最后,值得提一句的是,一百八十三年后,一支海军舰队沿着郑成功北伐路线进军,同样选择不惜代价攻取镇江,从而一举切断长江与京杭大运河这两条航运大动脉,成功扼住了清廷的咽喉,并且兵临南京城下。
而镇江失陷的短短一个月后,清廷屈膝投降,被迫签下了中国近代史上第一个不平等条约——中英《南京条约》。
历史,总是令人唏嘘不已,感慨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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