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化历史研究】U形曲线理论反思──基于对20世纪荷兰女企业家发展的考察

（图片来源于网络）

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克劳迪娅·戈尔丁（Claudia Goldin）提出的U形曲线理论，描述了女性劳动参与率随经济发展先降后升的现象，这也一直是经济学和历史学研究的热点。然而Selin Dilli和Corinne Boter在Economic History Review的最新研究，对这一理论在女企业家群体中的适用性提出了质疑。通过对20世纪荷兰女企业家发展的深入考察，他们发现女企业家与女性工资劳动者受经济发展变化的影响截然不同。这项研究不仅重新检验了U形曲线理论，还探讨了婚姻、生育、社会制度与经济结构变化对女性劳动力供给与需求的影响。

一

理论争议与研究策略

戈尔丁的理论认为，在从农业经济向工业经济转型的过程中，生产从家庭部门逐渐转向公共部门，导致对女性劳动力的需求下降。同时，农业生产技术的引进和男性工资水平的提升也会影响女性劳动参与率。随着服务业的扩张以及女性教育水平的提高，女性劳动参与率重新上升。

学术界多数研究论证了这一观点，并从供给与需求两端作出解释。一方面，社会观念与法律制度是影响劳动力供给的重要因素。普遍存在于19、20世纪荷兰的“男耕女织”的家庭劳动分工的社会观念，以及规定女性结婚后必须辞职的正式制度，导致婚姻限制了女性劳动力的供给。另一方面，20世纪荷兰工业化过程中农业部门占比的降低与服务业的扩张，增加了对女性劳动力的需求。

而作者认为，这一理论没有区分女企业家与女性工资劳动者。有关创业的文献表明，女性选择创业还是从事工资劳动的原因不同。女企业家是一个异质性群体，包括看到市场机会而创业的“机会型创业”和因为找不到工作而被迫自谋职业的“必需型创业”。U形曲线理论的作用机制是否适用于女企业家，需要进一步研究。

基于此，作者综合了总体层面与个体层面的数据，如历史职业普查、荷兰中央统计局（CBS）的宏观统计数据、1960年以后的人口普查样本和年度劳动力调查数据等；首先构建了1899年至2020年间荷兰女企业家的时间序列数据，对U形曲线理论进行重新评估；其次使用逻辑回归分析方法，分析女性成为企业家的驱动因素。

二

研究发现

作者研究发现，女性工资劳动与女企业家占总劳动力比重的变化遵循不同的历史路径。如图1所示，女性工资劳动参与率（红色虚线）的变化大致遵循U形曲线，在20世纪60年代之前呈下降趋势，之后开始上升；而女企业家占比（黑色实线）则有增有减，其变化更接近M形而不是U形：在1910-1920和1947-1971年间，女企业家数量占比降低，这与女性工资劳动机会的增加相吻合。

图1 女性工资劳动与女企业家占比变化（1899-2020年）

为何会有不同的变化趋势？作者进一步分析其中原因。

首先是婚姻与立法对女性劳动力的影响。在1957年婚姻限制立法废除之前，已婚女性的工资劳动受到严重限制，而女企业家则提供了一种替代的职业路径。婚姻限制立法的废除导致女性工资劳动参与率显著增加，而女企业家的数量占比则有所减少。此外，女企业家主要集中在商品贸易、运输/酒店业和农业等特定行业。

其次是女性创业个体层面的驱动因素。逻辑回归分析发现，婚姻与生育对女性成为企业家的可能性具有显著正向影响。已婚女性的创业动机经历了1957年以前“必需型创业”向1980年以后“机会型创业”的转变，这一转变与社会规范的变化、女性家庭地位的提高和教育水平的提升有关。

最后，经济结构变化对女性劳动力的影响。尽管农业部门整体重要性在下降，女企业家在该部门的比例并未同步下降，在某些时期甚至有所增加；工业部门女性工资劳动相对稳定，而女企业家比例却呈下降趋势；服务业的扩张与女性工资劳动数量的增加一致，但对女企业家的需求并没有同步增长，表明服务业的增长主要以女性工资劳动的形式吸收。

三

研究结论与启示

综上所述，本研究通过区分女企业家与女性工资劳动者，为理解女性劳动参与率和经济发展的关系提供了更为深入细致的视角。研究结果表明，U形曲线理论在解释女性工资劳动参与率时具有一定的适用性，但对于女企业家的发展变化则需要更为复杂的解释模型。婚姻、生育和经济结构变化等因素对女企业家和女性工资劳动者的影响各不相同。这些发现也同时强调了消除女性参与劳动力市场的制度性障碍、推动性别平等、制定鼓励女性就业与创业政策的重要性。

文献来源：Dilli, S., and Boter, C., ‘ A U-shaped curve of female entrepreneurs? The development of women's entrepreneurship in the Netherlands, 1899–2020’, Economic History Review, (2024).

其他参考文献：Claudia Goldin, 1994. "The U-Shaped Female Labor Force Function in Economic Development and Economic History," NBER Working Papers 4707, National Bureau of Economic Research, In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