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越人”,是属于中原王朝对南方偏远地区人群的一种称呼。秦汉之际,这些蛮人面对统一的大帝国表现出来不同的态度,根据学者研究:“越人的族群分布与越人的民族个性有很大关系。在长期的历史发展过程中,越人形成了以今江南地区的浙赣、闽粤、两广等地为主的族群分布,不同族群在各自地域内,因为发展的限制也形成了各自的个性。东越与汉朝接触较多,最终依附于汉朝,并且迁往内地;闽越则表现出民族的原始状态,向北和向西分别进攻东越和南越。”
首先是浙赣地区的“越人”(于越)。《史记》称:“越王句践,其先禹之苗裔,而夏后帝少康之庶子也。封于会稽,以奉守禹之祀。文身断发,披草莱而邑焉。后二十馀世,至于允常。”即指出浙江地区的越人是少康庶子之后,此自属附会之谈,但从中可见其与中原关系较近,与岭南之越有所不同。又称:“越在蛮夷,少康之后,地远国小,春秋之初未通上国,国史既微,略无世系,故《纪年》称为‘于粤子’。”则越人本被视作蛮夷,而且最初因为势力微小,并没有引来过多的目光,后来和吴国之间的攻伐使其抛头露面,可见是越人势力自己扩张引来关注。句践平吴之后,“周元王始命为伯,后遂僭而称王也。”根据某些说法,越王勾践甚至成为春秋五霸之一,浙赣地区的越人势力盛极一时。然而进入战国之后又由盛转衰,到越王无疆之际,贸然进攻楚国,最终兵败被杀,楚“尽取故吴地至浙江”,“越以此散,诸族子争立,或为王,或为君,滨于江南海上,服朝于楚”,越人就此分散到各处。
后来就出现了所谓的“东瓯”(即瓯越)、闽越之称。史书称:“后七世,至闽君摇,佐诸侯平秦。汉高帝复以摇为越王,以奉越后。东越,闽君,皆其后也。”则“瓯越”、“闽越”地区都是“越”(于越)之后,又“闽越王无诸及越东海王摇者,其先皆越王句践之后也,姓驺氏。秦已并天下,皆废为君长,以其地为闽中郡。及诸侯畔秦,无诸、摇率越归鄱阳令吴芮,所谓鄱君者也,从诸侯灭秦”。则秦、秦汉之时,越人迁到福建和江西之地,从而扩大了活动的范围,并且被秦征服,后乘天下大乱参与灭秦之战。又“汉五年,复立无诸为闽越王,王闽中故地,都东冶。孝惠三年,举高帝时越功,曰闽君摇功多,其民便附,乃立摇为东海王,都东瓯,世俗号为东瓯王”,则此时浙江南部和福建地区之“瓯越”(东瓯)、“闽越”,实为浙江地区之“于越”的延续。至于汉代,此两越仍参与了汉室之内斗,即著名的七国之乱,据《史记》:“后数世,至孝景三年,吴王濞反,欲从闽越,闽越未肯行,独东瓯从吴。及吴破,东瓯受汉购,杀吴王丹徒,以故皆得不诛,归国。”可见当时“七国之乱”,闽越并未参与其中(大概距离较远),而东瓯越却参与了吴王的军队(大概是地理上距离较近的原因),等到吴国失败后,又将其出卖,本质上只是见势而为。
再往南即为岭南地区之南越,包括了今广东、广西以及越南地区。战国时期楚国强大后,曾经役使百越,据司马迁说:“吴楚之君以诸侯役百越”(吴国当指奴役越国之事),而据说经过吴起变法,楚国强大起来后曾“南平百越”(似指岭南地区之“南越”),又据《后汉书》称:“及楚子称霸,朝贡百越。”可见当时楚国只是做到了让越人朝贡,并非真的征服了百越之地。
秦时对百越的征伐有两场重要战役:1、秦始皇二十五年(前222年),王翦南征百越;2、秦始皇三十三年(前214年),尉屠睢平定南越,设立岭南三郡。这两场战争,最终使得秦成功得到了百越之地。后一场广为人知,而前一场较少人知道。其事记载于《史记》之中。根据《史记·白起王翦列传》:“秦因乘胜略定荆地城邑。岁馀,虏荆王负刍,竟平荆地为郡县。因南征百越之君。”此场战役结果尚未可知,其征讨对象也不明朗,然而秦使大批越人臣服是可想而知的,据《史记》称:“闽越王无诸及越东海王摇者,其先皆越王句践之后也,姓驺氏。秦已并天下,皆废为君长,以其地为闽中郡。”即闽越和东瓯都在秦统一天下后被废除君长,设立郡县,可能和王翦此次讨伐有关。至于秦始皇征服南越之地则是从秦始皇三十三年开始。
越人之风俗及秦人之南征
越人和中原地区有着不同的文化特征。在秦统一之前,越人就开始由原始社会进入到奴隶社会,出现了被称为“君长”、“君”的首领,出现了“阶级”的存在,有上下之分。据《交州外域记》:“交趾昔未有郡县之时,土地有雒田,其田从潮水上下,民垦食其田,因名为雒民,设雒王、雒侯,主诸郡县。县多为雒将,雒将铜印青绶。”即当时出现了“雒民”耕种土地之事,则有农业之发展,又有“雒王、雒侯”,即为阶级所分,此为越南北部之民众。越人又有不耕之民,如后汉时仍有“九真俗以射猎为业,不知牛耕,民常告籴交址,每致困乏。”以至于需要官员科普农业知识,可见岭南各地发展之不同。此外,越人之习俗也有所不同,与中原人不同。东汉时期,史书描述说:“骆越之民无嫁娶礼法,各因淫好,无适对匹,不识父子之性,夫妇之道。”显然是保持了原始部落婚姻之风俗。三国时期薛综曾上疏说:“汉武帝诛吕嘉,开九郡,设交址刺史以镇监之。山川长远,习俗不齐,言语同异,重译乃通,民如禽兽,长幼无别,椎结徒跣,贯头左袵,长吏之设,虽有若无……交址糜泠、九真都庞二县,皆兄死弟妻其嫂,世以此为俗,长吏恣听,不能禁制。日南郡男女倮体,不以为羞。由此言之,可谓虫豸,有靦面目耳。”这还是经过长期的中原文化浸泡之下的结果,由此可见当时越人对于北方所谓“文明”(铁犁牛耕、纺织和一夫一妻的家庭等)实在是处于一种一无所知的状态,婚姻制度(原始婚姻:自由匹配,不重家庭)和礼仪方面(赤身裸体)都与中国人有很大不同,而北方人也对越人的习俗充满歧视和不屑。而“山川长远,习俗不齐,言语同异,重译乃通”,实为岭南各地区发展不齐之景,不仅在习俗方面不一样,在语言方面也是不一样,有如今日广东各地方话仍有不同。大致可知当时越人有断发文身、契臂、食异物、巢居、语言不同、使舟、水战、使用铜器等民族特征,在宗教信仰上又有“越人俗鬼,而其祠皆见鬼,数有效”之说,而其原始部落之特征(如没有礼仪观念、原始婚和收继婚盛行、没有父子之性夫妇之别)当为地区落后所致,待其社会发展之后,会逐渐抛弃。
秦征百越。秦统一中国之前,岭南地区之越人就和“中国”有所交流,周代有越裳国“以三象重译而献白雉”、骆越献大竹、苍梧献翡翠等事,而通过考古也在岭南地区出土过商周王朝的铜器、春秋战果时期的青铜器墓葬,可见交流自古有之。然而,岭南虽与中原王朝有所交流,但毕竟是“化外之地”,只有在秦统一之后并且强大才能去征服。因此李斯说:“又北逐胡、貉,南定百越,以见秦之强。”然而南征百越并非易事,其中一点就是地理上的阻隔。岭南地区有五岭阻隔,所谓“五岭”说法不同,大致是阻隔岭南地区和岭南以北地区的山地,给中原王朝征服岭南带来了极大的困扰,所以吕后派出的汉兵“不得逾岭”即为此事。又上文所说“山川长远”,各地区之间相互阻隔,导致联系不方便。而秦人则采取多种方式来解决交通问题,在进军岭南的过程以及胜利后,秦军修筑了不少的城、关,如广西境内的“秦城”、“严关”、“横浦关”、“湟溪关”、“三关”,通过这些城池和关卡并且修筑道路,将各地的秦军联系在一起,也将其和内地联系在一起(据当代学者研究,有四条秦时修筑之新道:“第一条自今湖南郴州逾岭入广东连州……第二条自今之江西之南逾大庾岭,入广东南雄……第三条自湖南之道州入广西之贺县……第四条自湖南之全州入广西之静江。”)
还有后勤方面的工作。秦人喜欢通过水运后勤,在战国时代的战争中利用这点无往不利,这点也利用在征南越上。赵豹曾对赵王说:“秦以牛田,水通粮……不与战。王自图之!”张仪也曾说:“秦西有巴蜀,方船积粟,起于汶山,循江而下,至郢三千余里”,“舫船载卒,一舫载五十人,与三月之粮,下水而浮,一日行三百余里;里数虽多,不费马汗之劳,不至十日而距扞关……”。可见当时秦人利用水路运输粮食已有相当经验和实力,至南征之际,则“以卒凿渠而通粮道”,由此来保证后勤畅通。《新唐书》:“……西十里有灵渠,引离水,故秦史禄所凿。”《太平御览》有:“漓水出县南二十里柘山之阴,西北流至县西南,合零渠五里,始分为二。昔秦命御史监史禄自零陵凿渠,出零陵下漓水是也。”据严安上书说:“(秦始皇)又使尉[佗]屠睢将楼船之士南攻百越,使监禄凿渠运粮,深入越,越人遁逃。旷日持久,粮食绝乏,越人击之,秦兵大败。秦乃使尉佗将卒以戍越。”可见当时秦人率水军进军南越之地,又凿渠运粮,此渠即为上文所述灵渠,而当代著作《剑桥中国秦汉史》说:“此渠穿山开挖而成为三英里长的连接河道,把长江一条南支流的河源与西江一条北支流的河源连接起来。这样就能把粮食和其他物资通过长江往南经洞庭湖,最后经西江一路不间断地运往现在的广州。”“(灵渠)成为河系中的一个重要连接渠道,这个河系最后由于在长江以北有了进一步的发展,就成了其他任何文明无法比拟的内河系统,它自北向南延伸约2000公里,或1250英里(从北纬40度到22度)。”可见灵渠之重要性,为秦军之进军乃至后世征服南越起到了重要意义。
关于战争过程方面。据《过秦论》言秦始皇“南取百越之地,以为桂林、象郡,百越之君俛首系颈,委命下吏”,其实是贾谊为宣扬秦始皇之“威”而有所夸张之处。秦人南征过程异常血腥,绝不会非常简单,而南越也绝不会如此容易妥协。据《史记·秦始皇本纪》:“三十三年,发诸尝逋亡人、赘壻、贾人略取陆梁地,为桂林、象郡、南海,以適遣戍。”何谓“陆梁地”,即据《大越史记全书》称:“陆梁地,岭南人多处山陆间,其性强梁,故曰陆梁”。其性“强梁”,即不容易妥协,此说法至汉代仍有流传,“粤人之俗,好相攻击”(汉高帝之诏),即有勇斗之余风。又葛剑雄曾感叹说:“秦始皇派遣数十万军民越过南岭,就只能说是纯粹的扩张。因为岭南的越族从来没有构成对秦朝的军事威胁,甚至也不存在潜在的军事威胁。”“世代居住在岭南的越人当然不会欢迎北方来的征服者,尽管他们慢慢自愿或不自愿地被强制接受了北方人带来的文明:铁制农具、牛耕、纺织和一夫一妻的家庭等,但起初的仇恨不会比非洲丛林中的黑人对西方殖民者的弱些。”既然有此背景,秦军的进军自然称不上顺利。据《淮南子·人间训》记载的尉屠睢征南越之事:秦始皇“又利越之犀角、象齿、翡翠、珠玑,乃使尉屠睢发卒五十万,为五军,一军塞镡城之岭,一军守九疑之塞,一军处番禺之都,一军守南野之界,一军结余干之水。三年不解甲驰弩,使临禄无以转饷。又以卒凿渠而通粮道,以与越人战,杀西呕君译吁宋。而越人皆入丛薄中,与禽兽处,莫肯为秦虏。相置桀骏以为将,而夜攻秦人,大破之。杀尉屠睢,伏尸流血数十万,乃发谪戍以备之。”其书成于西汉中期,当有不少错误,然而其中所闻并非虚妄,其中关于越人宁愿躲进丛林也不愿意为秦俘虏之言,以及后来出来袭击秦军,当为“长老”所流传下来的说法。《汉书·严助传》有:“臣闻长老言,秦之时尝使尉屠睢击越,又使监禄凿渠通道。越人逃入深山林丛,不可得攻。留军屯守空地,旷日引久,士卒劳倦,越出击之。秦兵大破,乃发適戍以备之。”可见当时秦人南征,越人逃入山林中,之后乘着秦军疲惫出兵袭击之事不假,已流传良久,其反抗激烈程度可知。又据越南史书《大越史记全书》所记载征服越南北部之事,斗争更加激烈。其书称:“辛卯四十八年冬十月秦始皇崩于沙丘。任嚣、赵佗帅师来侵。佗驻军北江仙游山与王战,王以灵弩射之,佗败走。时嚣将舟师在小江犯土神,染病归,谓佗曰:‘秦亡矣,用计攻泮,可以立国。’”之后赵佗和安阳王将和,“乃分平江以北佗治之,以南王治之”,等到任嚣死后,赵佗用计最终攻占其地。然而其书所载此事,时隔良久,加之多玄幻色彩,不可轻信。
北民南迁。上文已言《史记·秦始皇本纪》有:“三十三年,发诸尝逋亡人、赘壻、贾人略取陆梁地,为桂林、象郡、南海,以適遣戍。”“三十四年,適治狱吏不直者,筑长城及南越地。”可见当时有大量征发北方民众(主要是逃人、后父、赘婿、商人等身份低微之后,后来在汉代则为罪人)前往戍边,进而影响了岭南地区的风俗。而《资治通鉴》更是直接断言:“以谪徙民五十万人戍五岭,与越杂处。”而伍被曾讲述一故事,言:“又使尉佗逾五岭攻百越。尉佗知中国劳极,止王不来,使人上书,求女无夫家者三万人,以为士卒衣补。秦皇帝可其万五千人。”虽然其史事有所不符(尉陀当时并非南征之主将),但也可以看出当时北民南迁之情况。又据《汉书·高帝纪》记载刘邦封赵佗为南越王之诏,称:“粤人之俗,好相攻击,前时秦徙中县之民南方三郡,使与百粤杂处。会天下诛秦,南海尉它居南方长治之,甚有文理,中县人以故不耗减,粤人相攻击之俗益止,俱赖其力。今立它为南粤王。”从中可以看到,秦时遗民到达南方,加之赵佗治理“甚有文理”,影响南方风俗,使越人“攻击之俗”减少。
赵佗的南越国
岭南本为越人之地,今为秦所有,然秦对其控制自然不如后世之稳固,则秦末大乱之际,则有豪杰据其地。《史记》称:“南越王尉佗者,真定人也,姓赵氏。”即赵佗本位真定人,是秦南征百越后才作为官员到岭南之地,又言:“秦时已并天下,略定杨越,置桂林、南海、象郡,以谪徙民,与越杂处十三岁。”可见当时背景:秦统治岭南之地,迁徙“中国”之人到岭南,设立郡县统治,而赵佗则为“龙川令”。
秦二世时,天下大乱,大秦的统治秩序已经崩坏,而南海尉任嚣即将死去,于是叫来龙川令赵佗说:“闻陈胜等作乱,秦为无道,天下苦之,项羽、刘季、陈胜、吴广等州郡各共兴军聚众,虎争天下,中国扰乱,未知所安,豪杰畔秦相立。南海僻远,吾恐盗兵侵地至此,吾欲兴兵绝新道,自备,待诸侯变,会病甚。且番禺负山险,阻南海,东西数千里,颇有中国人相辅,此亦一州之主也,可以立国。郡中长吏无足与言者,故召公告之。”这个背景值得仔细分析,所谓“南海尉”即南海郡的军事长官,这时候叫来龙川令赵佗,并且赵佗代替他行“南海尉事”,即代替其行使军事权力,又秦之边境“尉”的权力当特别大,由此实际上给了赵佗独揽南海郡之权。等待任嚣一死,赵佗就移檄告横浦、阳山、湟溪关说:“盗兵且至,急绝道聚兵自守!”直接切断了岭南地区和中原地区的联系,变成一独立王国,又“以法诛秦所置长吏,以其党为假守。”把秦廷所设置之长吏诛杀,换成了自己的人。秦灭后,赵佗击并桂林、象郡,一统岭南,并且自立为“南越武帝”,成为一个独立的国家。
等到汉初,刘邦因为国内凋敝,并不想对南越国用兵,于是任命陆贾前往说服南越国接受刘邦之“印”,为“南越国”,即让赵佗由独立政权转为汉之下一诸侯国。陆贾经常在楚汉之际出使,比如出使秦将、出使项羽等,此次出使显然是寄希望于用其口才说服赵佗。赵佗会见陆贾时,“魋结箕倨”,显然不是中国礼节,引起了陆贾的不满,陆贾说:“足下中国人,亲戚昆弟坟在真定。今足下反天性,弃冠带,欲以区区之越与天子抗衡为敌国,祸且及身矣……天子闻君王王南越,不助天下诛暴逆,将相欲移兵而诛王,天子怜百姓新劳苦,故且休之,遣臣授君王印,剖符通使。君王宜郊迎,北面称臣,乃欲以新造未集之越,屈强于此。汉诚闻之,掘烧王先人冢,夷灭宗族,使一偏将将十万众临越,则越杀王降汉,如反覆手耳。”意思威胁赵佗,如果并不接受汉朝的册封,将会有大祸,身死国灭,此外从中也可以看到“南越国”的性质——陆贾威胁说一旦汉朝军队到来,“越人”杀赵佗投降“汉”的可能性很大,即证明赵佗只是作为殖民者统治越人。而赵佗听闻此言,立即起身而坐,道歉说:“居蛮夷中久,殊失礼义。”又问了陆贾一些问题,当赵佗提问自己和刘邦谁更“贤”之时,陆贾说:“皇帝起丰沛,讨暴秦,诛强楚,为天下兴利除害,继五帝三王之业,统理中国。中国之人以亿计,地方万里,居天下之膏腴,人众车舆,万物殷富,政由一家,自天地剖泮未始有也。今王众不过数十万,皆蛮夷,崎岖山海闲,譬若汉一郡,王何乃比于汉。”而赵佗也未反驳,而是说:“吾不起中国,故王此。使我居中国,何渠不若汉?”(即赵佗认为自己如果在中原之地,成就不会比刘邦差,可见其能力之自信)。于是非常愉悦,一连和陆贾喝了几个月的酒,最终接受了汉朝的册封。从陆贾和赵佗的对话中可以知道,当地的风俗仍然是变化不大,而作为“中国人”的赵佗反而受到越人习俗的影响从而“失礼仪”,而南越国也只是一个小国,“王不过数十万”,此当指赵佗实际控制的编户数量,而且多为汉人,毕竟越人直至后世仍有不少地方不隶属于政府的直接管辖。
等到刘邦去世后,吕后主政,结果“禁南越关市铁器”,激化了和南越国之间的矛盾,赵佗则说:“高帝立我,通使物,今高后听谗臣,别异蛮夷,隔绝器物,此必长沙王计也,欲倚中国,击灭南越而并王之,自为功也。”于是自立为南越武帝,发兵进攻长沙国,吕后派兵讨伐,结果“会暑湿,士卒大疫,兵不能逾岭”,即奈何不了南越国。一年多后,吕后去世,汉军也就撤退了,由此赵佗更加嚣张,“以兵威边,财物赂遗闽越、西瓯、骆,役属焉,东西万馀里。”由此南越国一度成为和西汉政权相匹敌的大帝国。然而汉文帝即位后,为赵佗在真定的亲冢“置守邑,岁时奉祀”,又“召其从昆弟,尊官厚赐宠之”可谓厚待,又再次派遣陆贾出使南越国,责怪赵佗自立为帝,没有派遣使者告知汉朝。赵佗回答说:“蛮夷大长老夫臣佗,前日高后隔异南越,窃疑长沙王谗臣,又遥闻高后尽诛佗宗族,掘烧先人冢,以故自弃,犯长沙边境。且南方卑湿,蛮夷中闲,其东闽越千人众号称王,其西瓯骆裸国亦称王。老臣妄窃帝号,聊以自娱,岂敢以闻天王哉!”再次表达了恭顺之心。而所谓“铁器”不被允许进入南越国内,就引发赵佗之不满,仍可以看出其地之落后。赵佗表示愿意“长为藩臣,奉贡职”,然而在国内仍然“窃如故号名,其使天子,称王朝命如诸侯”,也就是对汉朝称臣,但是国内还是南越武帝。汉文帝、汉景帝之际都是如此。
等到汉武帝之际,面对这位“有为”之君主,越人之势力开始遭到毁灭性打击。其中闽越在汉武帝时期多有扩张之势,先后进攻东瓯和南越。前138年,“闽越围东瓯,东瓯告急。遣中大夫严助持节发会稽兵,浮海救之。未至,闽越走,兵还”;前135年,“闽越王郢攻南越。遣大行王恢将兵出豫章,大司农韩安国出会稽,击之。未至,越人杀郢降,兵还”。经过这两次事件,显示了汉朝对于越人的主宰地位。而经过闽越进攻东瓯之事后,就出现了“东瓯内附”之事,《史记》称:“东瓯王广武侯望率其众四万馀人来降,处庐江郡”、“东瓯请举国徙中国,乃悉举众来,处江淮之闲”,于是东瓯这支越人就此内附于汉,后于汉人融合,“大致复合于中夏系统矣”。而闽越这支异常有扩张精神之“越”,“甲卒不下数十万”,又进攻南越(即后一次汉兵救援),当时南越国为王者是赵胡(赵佗之孙),不敢擅兴兵,请求汉武帝裁决。汉军遂出兵,“遣大行王恢出豫章,大农韩安国出会稽,皆为将军。兵未逾岭,闽越王郢发兵距险。”而闽越王之弟余善“乃与相、宗族”一起杀害余善投降。汉武帝遂立无诸之孙丑为“越繇王”,“奉闽越先祭祀”,而后余善在国内势力很大,于是汉武帝又立余善为“东越王”,“与繇王并处”。至前112年,因“内附一事”,南越王赵兴、王后和国相吕嘉产生矛盾,后吕嘉见汉兵入越,遂起兵反叛,杀越王、王后及汉使者,“立明王(赵佗之子)长男越妻子术阳侯建德为王”。而后汉武帝“令罪人及江淮以南楼船十万师往讨之。”面对大军,南越国此时无招架之力,最终灭亡,国祚93年。而此事上,东越余善虽然名义上协助汉军,实际上和南越势力勾结,但因汉军疲惫,并没有继续征讨东越(当时楼船将军杨仆已经请求征讨)。至前111年,东越王余善知道汉兵迟早会加兵于己,于是起兵造反,“入白沙、武林、梅岭,杀汉三校尉”,又自立为武帝,随后汉军于前110年进攻东越,而东越内部逐渐出现分裂,繇王居股加上其他一些人员一起谋杀掉余善,以其众降汉。而繇王及其他人以功论侯,汉武帝又以“东越狭多阻,闽越悍,数反覆”,于是“诏军吏皆将其民徙处江淮闲。东越地遂虚。”从此闽越就不复存在了。因此所谓的三越(东瓯越、闽越、南越)在汉武帝时期再度消失,其地全部被汉武帝设置为郡县。
结语
所谓“越人”,其实是处于当时偏远地区人群的一种称呼,虽有一定特征,但其实内部肯定各有特征,各有区分,只是中原王朝多以地域论其名称(如东瓯、闽越、南越)。而其居住地方(如浙江、福建、江西、岭南等)本为其所有,直至汉人南下扩张(如秦始皇之南征),将越人所居之地尽数侵占,越人或被屠杀、或被迁徙到内地、或在当地逐渐被迁徙而来之汉人所融合(越人文明程度较低,容易被文明程度较高之汉人影响),从而逐渐改变其习俗,与汉人无异。今天史书所言或许距离比较偏远,然而南迁“开发江南”之过程可能异常血腥,笔者于前文已述征服各越之斗争,然而越人不可能全部消失,直至汉人于平原不满足,又深入山地,如三国时期孙吴政权对土著山越展开大规模的征讨,“强者为兵,羸者补户”,夺其土地和人民,等到南朝开发江南,更是无限的血腥。南梁沈约在《宋书.夷蛮传》中言:“自元嘉将半,寇慝弥广,遂盘结数州,摇乱邦邑。于是命将出师,恣行诛讨,自江汉以北,庐江以南,搜山荡谷,穷兵罄武,系颈囚俘,盖以数百万计。至于孩年耋齿,执讯所遗,将卒申好杀之愤,干戈穷酸惨之用,虽云积怨,为报亦甚。”数以百万计之生灵遭此劫难,提笔至此,怎能不生感叹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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