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1. 杀死那个制糖厂：1916年加拿大军团的库尔塞莱特坦克战（上篇）

作者简介：Kagohl 3，新疆人，署名源自1917年空袭伦敦的德军轰炸机部队，热衷科普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德国武器，希望能给看官们带点不一样的历史。

尽管黑格将军对坦克的能力持乐观态度，但由于坦克数量少，而且未经实战检验，因此只能作为步兵进攻的辅助手段。坦克几乎是在最后一刻抵达法国，这意味着几乎没有时间与步兵一起训练。一些部队，如英国第56 师，能够在9月15日之前进行营级演习。然而，这种小型训练演习并不常见，一些部队只能派出小队军官观察坦克在后方的演习。这导致第4集团军部分人对坦克的实际能力持怀疑态度，其总司令罗林森将军就称使用坦克是“赢面不太大的一场赌博”。将参与库尔塞莱特进攻的加拿大远征军第27营（Canadian Expeditionary Force，the 27th Battalion）的命令评论说：“两辆‘坦克’可能会被命令与我们合作，但我们的计划将与它们无关”。东萨里团第 12 营的作战命令指出“如果坦克无法作战，我们的步兵绝不会等待它们”，步兵将保持前进的速度，以“利用炮火的优势”。

但更多的部队对Mark.I坦克的战术特性感到乐观。那些在战斗前不久目睹坦克演习的士兵们表示这些大家伙虽然外观笨拙、动作笨重，却仍然令人感到敬畏。1916年9月13日，加拿大远征军第28营参谋邓肯·麦金太尔上尉（Duncan Macintyre）目睹了前线附近的一次坦克演习。在看到坦克在后方泰然自若的跨越了令步兵头疼的炮弹坑和战壕后，麦金太尔在日记中高兴的写道：“我们觉得它们在任何战斗中都会对我们发挥巨大作用”。 帕特里夏公主加拿大轻步兵团 ( Princess Patricia’s Canadian Light Infantry） 的阿加尔·亚当森少校（Agar Adamson）在 9月14日写信给妻子说：“我们有一些很棒的新设备可以对付德国人……新的‘战舰’看起来很有希望。”

同样来自加拿大远征军第28营的埃德加·戈达德（Edgar Goddard）写道，他和他的朋友们在看到坦克在进攻前停在后方后，都“为第二天德国人将要遭遇的意外而窃笑”。这些当事人留下的记录表明当时参战部队的大量基层军官和士兵都认为坦克至少能向德国人施加可怕的破坏。

图1、2:亚当森少校对坦克持乐观态度

9月15日（Z日）凌晨，C连和D连的49辆坦克全部趁着夜色的掩护向预定出发线挺进，以期在H时（清晨6:20）发动总攻前比步兵提前5分钟到位。然而这段旅途也称不上好受，且不论公路上大量步兵、骑兵、马车和汽车的行进迟缓了坦克的速度，光是引擎故障和晕车就够车组人员感到难受。沿途上的确有工兵在用白色标带为坦克指明道路，但这些工兵的工作非常仓促，为坦克指定的道路自然并非精挑细选，有的路段非常松软，有的路段中间还躺着好几发没有引爆的迫击炮弹，随时有可能造成杀伤。令人欣慰的是，两连坦克大多在天色还黑的凌晨5:00左右成功抵达弗勒尔-库尔塞莱特一带的出发线待命，但令人遗憾的是，由于堵车、迷路和机械故障，49辆坦克中只有32辆到位，英军的装甲突击力量又打了折扣（重装分队在9月6号有64辆坦克）。而且这些坦克的燃料近乎见底，得花时间加油才能投入战斗。

图3:在黑猩猩谷行军和补充燃料的C连坦克

隶属于加拿大远征军的加拿大军团（下辖4个师）被编到高夫将军指挥的预备集团军之中，该军团麾下的加拿大第2师将负责对库尔塞莱特实施主攻，这个村子距离弗勒尔只有三英里距离，它们位于西边的蒂耶普瓦尔和东边的莫瓦尔之间。加拿大部队的任务是攻击库尔塞莱特周边地区保护攻击弗勒尔和莫瓦尔的第4集团军的左翼，并在德军第三线阵地插下观察点。

加拿大军团将以两个师为单位沿着2200码长的战线前进。加拿大第2师占据加拿大战线的右侧，将在阿尔伯特-巴波姆公路上发动主要攻击。该部队的士兵必须穿越德军控制的一片纵深从右侧1000码到左侧约400码的地带，才能到达库尔塞莱特村南部的目标。其中包括糖果堑壕（Candy Trench）、一座戒备森严的糖厂废墟（一家精炼甜菜制作糖的工厂）和约1500码长的糖堑壕（Sugar Trench）。在左翼，加拿大第3师的第8步兵旅将前进约400码并提供侧翼保护。

考虑到兵力充足的德军第45预备师已经将糖厂和周围堑壕用地道紧密相连，并且布设了大量重机枪和地下掩体，加拿大军团特意拿出64门重炮和234门野战炮支援主攻部队，并出动加拿大第1摩托化机枪旅以及加拿大第4、6、9机枪连提供自动火力支援。进攻的步兵营将以连续的波浪阵型前进，遵循“加拿大炮手有史以来第一次大规模徐进弹幕”。在H时（清晨6:20），18 磅炮将向距离德国前线战壕50码的战线上开火，制造弹片压制敌人。在6:21，徐进弹幕将爬行到敌人前线战壕并在那里停留三分钟。此后，弹幕将开始每三分钟100码的速度逐步向前徐进，直到落在步兵的最终夺取目标上。榴弹炮将在那里连续轰炸六分钟，然后再进行三次三分钟的速射，炮击目标是库尔塞莱特村和马丁普伊奇村之间的最后一道德军防线——距离加拿大步兵的出击战壕3000码。与此同时，榴弹炮将向敌人的后方发射固定弹幕迫使其无法正常抵抗。

图4:准备参与库尔塞莱特攻势的加拿大士兵在调试重机枪

除了火炮，加拿大第2师还将得到装甲载具的协助。重装分队C连1小队的7辆Mark.I坦克全部配属该师对最终目标库尔塞莱特发动攻击，除开备用坦克，剩下6辆（3辆雄性+3辆雌性）将组成两个编队出击。左边的坦克编队奉命沿着第6旅的左翼前进，沿着糖战壕杀到糖厂北面，以提供掩护并协助扫荡，干掉抵抗的糖厂机枪阵地，完成这些任务后，这3辆坦克将向东转向糖厂的后方。右翼坦克编队将沿着阿尔伯特-巴波姆公路前进，直奔糖厂，为第4旅的步兵提供近距离支援，其中一辆雄性坦克协助步兵攻击糖厂，另外1辆雌性坦克和1辆雄性坦克攻击糖果堑壕，并沿着堑壕向普丁普伊奇挺进。当步兵完成最终目标后，坦克将返回集结地，加油并补充弹药。不过作战计划并非围绕坦克展开，主要突击手段依然是火炮打出的徐进弹幕，坦克被视为步兵的附庸。根据作战命令，坦克将“配合步兵前进”，陪同第一波步兵，如果坦克无法跟上步兵，那么“步兵不会等他们”。但是正如作者在开头几段提到的那样，第2师的很多官兵都乐观的相信坦克能对德军造成巨大的震慑，尽管他们甚至没怎么和Mark.I坦克展开训练。

图5:休整中的C连1小队坦克

1916年9月15日6:20，加拿大军团的234门野战炮瞄准德军战线发动了凶狠的炮击，而战线后方的68门重型火炮也开始喷吐火舌。无人区的地面因徐进弹幕的震荡不断的颤抖。在成千上万颗炮弹演奏的交响乐中，加拿大第2师麾下的第4、6旅乘着徐进弹幕的掩护越出战壕，分成五个波浪穿过库尔塞莱特前方坑坑洼洼的“月球表面”向德军防线前进。

第4旅报告称本次炮击效果极好，大多数敌军都被弹片打中头部而死。其麾下第21营称炮击“彻底摧毁了”德军前线战壕，“并杀死了大部分战壕中的士兵”。这些挤在堑壕中的德军试图在黎明过后对加拿大第4旅阵地实施大规模反击，结果反而被加拿大炮击包围遭到了惨重损失。

图6:1916年9月15日对库尔塞莱特实施炮击的9.2英寸榴弹炮

图7:被加拿大炮兵炸死在堑壕中的德军第45预备师步兵

清晨6:23，德军第45预备师炮兵也向加拿大军队发起了残酷的炮击，给加拿大人造成了“相当大的伤亡”。尽管英联邦军队的反炮兵技术在整个索姆河战役中不断发展，但尚未达到成熟。因此，在这次发起进攻时，幸存下来的德军炮兵足以对暴露的加拿大步兵造成可怕的伤害。

尽管德军炮兵火力一样凶猛，加拿大第4、6旅还是在进攻开始七分钟内攻破了德军第一道阵地，并开始向德军的第二道防线前进。第4旅的部分部队几乎没有经历战斗就俘虏了一些晕头转向的德军幸存者，他们很高兴能逃脱加拿大炮兵的折磨。但第6旅遇到了顽强的抵抗，其左翼部队惨遭德军纵射机枪火力覆盖，然后被德军反击部队的手榴弹和刺刀击退。

在付出了血的代价后，第6旅于7:40宣告攻破了糖战壕和糖果战壕，现在糖厂废墟已经暴露在他们眼前。正如预测的那样，争夺坚固的糖厂的战斗将是致命的，预计这一据点将进行顽强抵抗，因此加拿大第2师安排重型火炮进行集中轰炸，瓦解德军的机枪火力。炮击结束后，加拿大人沿着三个方向发起了进攻。

图8:加拿大第2师炮兵对准糖厂实施了轰炸

就在这时，麻烦事又冒出来了，因为配属第6旅作战的3辆坦克也被库尔塞莱特犹如月球表面的地形和德军炮兵的火力所苦。该旅麾下第28营组成了加拿大第2师的左翼，计划带领3辆坦克向糖战壕前进。该营的战地日记指出，在前进开始后不久，有两辆坦克被困住了，都无法越过自己人的前沿阵地。其中C3号坦克的后转向装置被弹片击中，最终跌入一个弹坑，无法从那里爬出来，C4号坦克的履带被德军炮击炸断并从菱形车体上脱落。一些部队被派去试图让坦克再次启动，但“尝试是徒劳的”。由于地上坑坑洼洼，第3辆坦克行走的很是困难，很快就和第28营脱节了。虽然坦克已经消失在了视野中，但第28营还是按指令发起了攻击，于上午8:20 占领了最终目标。尽管前进迅速，但没有坦克支援的该营在第45预备师的抵抗中损失惨重，失去了10名军官和300名其他军衔人员，约占第6旅在当天伤亡的1029人中的30%。

图9:被炸断履带无法前进的C4号坦克

第6旅的进攻中还有第31营的部队，他们在进攻期间被指派清剿德军的幸存人员。该营的各排分散在该旅的其他营中，以巩固占领的战壕并消灭初次进攻绕过的任何德军据点。在第31营服役的二等兵唐纳德·弗雷泽 (Donald Fraser)生动地描述了这次进攻，当时第6旅官兵被德军机枪和步枪的猛烈火力困在无人区。几名试图带领士兵前进的排长在他们爬到弹坑边缘时就直接被子弹杀死。弗雷泽写道：“这次进攻失败了，现在我们只能任由敌人摆布了”。当士兵们几乎放弃希望时，第28营看不见的第3辆坦克笨拙地驶入视野，并立即开始向德军阵地开炮。这辆失去了一个附加尾轮的坦克编号C5，绰号“薄荷糖浆”（Crème de Menthe），是C连1小队指挥官亚瑟·英格利斯上尉（Arthur Inglis）的座车（附加尾轮损坏对坦克本身其实没有影响）。弗雷泽继续写道，这辆坦克立即“给我们的士兵带来了新的生命和活力”，他们受到鼓舞，重新发起进攻，跟随英格利斯的坦克，“仿佛要参与杀戮”。在坦克的鼓舞下，步兵前进并占领了德军战壕。二等兵约瑟夫·汤普森写道，看到坦克在德军阵地上碾压时，“士兵们觉得这很有趣，而且动作很快，于是他们请求允许继续前进”，进入下一阶段的进攻，“他们很快得到了批准”。

图10:向糖厂方向突击的C5号坦克

图11、12:反映C5号坦克冲出战壕随加拿大士兵一同冲锋的美术作品

参与进攻的第6旅侦察兵戈登.斯科特因为左侧可怕的机枪火力被迫躲在弹坑里，他知道“暴露头部必死无疑”，情况似乎很严峻，直到支援第6旅的C5号坦克抵达现场：“就在这时，第一辆坦克出现在我们身后，由一名步兵引导，它奇迹般地躲过了从我们身上转移而来的炮火雨。事实上，我们所有人都从坑里站了起来，毫发无损地站在那里，惊讶地看着。它来了，一条巨龙向四面八方喷火。地面上布满了成千上万个弹孔，但巨龙俯冲而上，毫不留情地向前冲去，直到它跨在战壕上”。

“一些德国人逃跑了，但大多数人站在原地，双手高举投降。我们漫不经心地占领了战壕，然后跟在好朋友（指坦克）的后面继续下山。坦克随后驶向糖厂，糖厂正在抵抗猛烈的攻击。墙壁和炮台被推到一边或被架设起来，这座堡垒很快就被攻陷了。”

图13、14:冲开烟雾向糖厂进攻的C5号坦克

C5号坦克的火炮和轻机枪压制住了德军的火力点并造成了一定死伤，德军也因这个可怕的怪物遭到了巨大的震慑，防线直接破碎。在24营运输车队服役的马格努斯·麦金太尔·胡德也看到了C5号坦克的战斗，当时他们在为第4旅第21营运输弹药：“当我们抵达他们（第21营）时，我们看到一艘名为L.S. Crème de Menthe的陆地战舰从我们前面经过，径直驶向（糖）精炼厂的墙壁，它的炮火猛烈。它似乎撞在墙上，墙倒塌了，这个怪物撕裂了堡垒，而我们能看到德国人从后面涌出，为躲在弹坑里的步枪兵提供了绝佳的目标。”

第4旅第21营在清晨6:55强行进入糖厂，抓捕了125名德军俘虏。在糖厂附近被俘的德军声称，加拿大的袭击令他们大吃一惊，“军官们毫不犹豫地表达了他们对我方步兵不可阻挡的进攻的钦佩，以及他们面对我方轰炸时的无助”。第21营的军官损失惨重，但大多数连队仍在下级军官的指挥下有秩序的前进，而许多排则继续在士官的领导下行进，在某些情况下，由经验丰富的老兵带队。

图15、16:9月15日当天为了展现坦克威慑力的摆拍照片，场景是一名德军从修好尾轮的C5号坦克下面爬出来投降

尽管C5的及时出现提供了关键的突破力，但得到该车直接支援的第31营还是遭受了惨重损失（如果没坦克，该营只会更惨，而且很可能达不成目标）。攻击结束后，全营722 人只剩下318 人参加了点名。不过第6旅还是赞同二等兵弗雷泽对坦克重要性的评价，指出C5号坦克“在帮助我们的部队向目标前进方面发挥了很大作用”。在步兵占领目标后，C5号坦克沿着阿尔伯特公路撤回出发线加油，而且还顺手铺设了400码的通讯电缆，至于C3号坦克和C4号坦克最后都被英军拖回后方修好了。C5号车长英格利斯上尉因“在整个行动中达成目标并进行机动”而被授予优异服务勋章 (Distinguished Service Order）。

图17:C5号坦克车长英格利斯上尉

图18:表现加拿大军团和坦克一起攻破糖厂德军阵地的绘画（左下角可以看到坦克）

图19:C5号坦克一马当先射杀德军步兵

然而有趣的是，第21营长埃尔默·沃森·琼斯中校（Elmer Watson Jones）在夺取糖厂的报告中没有提到坦克支援。相反，琼斯将针对糖厂的成功突袭归功于火炮的精确性和步兵的“强大活力”，并指出第27营在位于出发线和糖厂中间的阵地中有效压制了敌方机枪手，提供了宝贵的帮助。此外，第4旅的战后报告表示支援该旅的坦克在清晨7:50左右抵达糖厂附近——几乎是在第21营占领工厂整整一个小时之后。

C5号车长英格利斯上尉在报告中也表示自己的坦克没给第21营带来什么帮助：“6点20分，我们开始向前推进，向我的目标——糖厂前进。不久，越过前线战壕后，大约50名德国士兵向坦克走来，准备投降。我们的步兵比坦克早到糖厂，当我到达时，他们已经在糖厂里了，但我还是能够使用我的霍奇基斯炮。我绕过糖厂的南边和东边，来到我们的步兵正在巩固的战壕。我找到一名军官，他告诉我阵地已经巩固好了，于是我开始返回……”

第21营的一名老兵也称坦克没有带来什么可靠的支援：““都是侥幸；他们什么成就也没有。他们没有走得很远……他们陷入泥潭。他们被困在旧战壕里，你知道，他们翻倒了……他们并不成功。”（were a fluke; they didn’t amount to anything. They didn’t go very far...they bogged down. They got caught in the old trenches, you know, and they tipped over....they weren’t a success）

事实上，马格努斯·麦金太尔·胡德作为后勤人员要比战斗部队更晚达到战场，所以他将C5号坦克协助第4旅第21营步兵清剿糖厂残存敌人的行动误认为是坦克直接夺取了糖厂。不过放下这个误会不谈，C5号坦克在当天还是为加拿大第6旅部分单位争取了胜利，因此该旅对坦克评价颇高。坦克在支援第6旅部队的战斗中使用火炮和机枪较为有效的杀伤了德国守军并依靠装甲吸引了德军步枪和机枪的火力。许多发现自己在坦克攻击路径上的德国人都对这个怪物印象深刻，有些人显然非常害怕。

图21:德军在坦克杀来后慌忙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