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1. 向隅而泣：记皦日舰天生港战斗

全文共4916字，配图16幅，阅读需要15分钟，2024年12月9日首发。

注意：本文时间均已校正为东8区时间，与中方档案记录一致，与日方档案东9区时间有1小时时差！

目录

（一）鲸联凤舞：皦日舰的前半生

（二）绝望终焉：皦日舰的天生港之战

（一）鲸联凤舞：皦日舰的前半生

测量舰“皦日”，原为通报舰“联鲸”。该舰于1910年作为海军大臣载洵之座舰于江南造船厂开工，至当年12月完工，造价为白银115500两/国币35万元。

该舰长173尺（53.4米），宽25尺（7.6米），舱深12.6尺（3.8米），吃水10尺（2.9米），全钢制舰体，标准排水量500吨。动力系统为两座燃煤锅炉、两座三胀往复式蒸汽轮机，共提供925匹马力，使之最高航速为13.5节。

作为长官座舰，该舰乘员仅60人，且武备方面相当薄弱。该舰在建成之初仅装备了英制37mm3磅速射炮4门、大沽制7.9mm机枪两挺。但在配套设施上堪称豪华，配置了当时较为先进的探照灯、电灯、电风扇和暖气管等设备，令载洵大为满意。最重要的是，该舰建成之初即配备了无线电设备。此外，甲板上设置了艏楼和艉楼。艏楼内建有一座大型餐厅以供举办宴会、舞会等活动。艉楼的末端则建有延伸到舰尾、和船舷间隔有走廊的甲板室。

图1. “联鲸”舰舱室布置图

然而，该舰服役后仅数月时间，辛亥革命爆发，清朝灭亡。11月10日，“联鲸”在管带许建华率领下随其他驻泊南京江面之军舰一同开赴镇江加入革命军，舰长更换为温树德中校。1912年1月12日，孙中山以“联鲸”为座舰检阅了新生的民国海军舰队。此后，1912年4月，退职的孙中山在长江中下游的视察活动也以“联鲸”为座舰。

图2. “联鲸”舰长温树德中校，后为渤海舰队司令

1913年，“联鲸”参加了镇压二次革命的海上作战行动，此后又参与护国战争。一战爆发后，“联鲸”还与驱逐舰“建安”一同执行了在南京草鞋峡解除德国炮舰武装的任务。1927年，“联鲸”随闽系海军主力一同投诚北伐军，编入第1舰队并旋即参与龙潭战役。

图3. “联鲸”“建安”在草鞋峡监视德国炮舰，准备解除其武装

但到30年代时，由于“联鲸”舰况已经不佳，本身性能也较差，加之其已失去长官座舰之价值。最终，海军部于1930年11月将“联鲸”编入海道测量局并更名“皦日”，时任舰长为张日章中校。“皦日”舰需负责长江上海-南京段的航道测绘和航标维护。另外，她的武备在此期间更改为四管诺登菲尔德式机炮2门，舰员增至军官16人、士兵76人共92人。

图4. 测量舰“皦日”

1931年4月23日，“皦日”舰长更换为谢为良中校。1933年10月7日，舰长更换为海道测量局推算课课长刘世桢中校，谢为良转任测量舰“甘露”舰长。1935年10月18日，谢为良与刘世桢对换，复任“皦日”舰长。1936年6月24日，测量舰“青天”舰长梁同怡中校接替谢为良任“皦日”舰长直至该舰沉没。

图5. 海军部海道测量局

就这样，曾经辉煌，但已经归于沉寂的“皦日”在悠闲的测绘工作中迎来了抗日战争和她的结局……

（二）绝望终焉：皦日舰的天生港之战

1937年8月，鉴于华中方面中日形势的日趋紧张，海军部开始完善长江下游之封锁防御体系。而作为一系列行动中的重要一环，长江下游水道的航行标识必须立即拆除以防止日军轻易溯江西进。这个任务自然落在了长期负责航行标识管理、隶属海道测量局的海军测量队身上。

8月11日，海军部部长陈绍宽一级上将（江南水师学堂第2期）命令海军测量队之测量舰“甘露”“皦日”“青天”及炮艇“绥宁”“威宁“等5舰于当晚开始毁灭通州（今江苏南通）及通州下游航路的航行标识。

图6. 海军部部长陈绍宽一级上将

图7. 海军部⻓陈绍宽关于征船填塞⻓江下游航道等致行政院⻓蒋介石呈（1937年8月13日）（2）

5舰领命后立即开始趁夜工作，白天则隐蔽以躲避日军舰队巡逻。在8月26日前，该队已陆续拆除⻄周、浒浦口、铁⻩沙、⻄港道、狼山下、姚港嘴、狼山、大姚港、通州沙、⻘天礁、刘海沙、⻓福沙、海北港沙、⻰潭港、福姜沙等灯标、灯桩、灯塔、灯船及测量标杆等航行标识。具体情况如下：

图8. 已毁灭各灯标灯桩灯船及标杆一览表（皦日舰报告附表）

然而，如此大规模的行动怎能没有引起日军的注意？日军早已注意到通州水道下游之航行浮标等已经被趁夜撤去或破坏，这严重妨害了日军舰队在长江下游的行动。8月25日，正在工作的“皦日”“甘露”在狼山附近被日军碇泊舰船目击并上报。接报的第3舰队司令长官长谷川清中将（海兵31期，海大12期）立即下令正在负责长江下游之警戒的第11战队以一部兵力迅速搜索两舰并俘获或击沉之。

图9. 第3舰队司令长官长谷川清中将

第11战队麾下包含八重山、安宅（战队旗舰）、鸟羽、势多、坚田、比良、保津、热海、二见、栗、栂、莲共12艘炮舰或驱逐舰。第11战队司令官谷本马太郎少将（海兵35期，海大18期）在接到通报后立即下达命令正负责七了口水域警戒之敷设舰“八重山”在舰长中里隆治中佐（海兵39期）指挥下开始索敌。25日2145，驱逐舰“莲”“栂”接到命令即自上海出发，驶入长江口准备搜索歼灭 “皦日”"甘露”二舰。26日0215，炮舰“势多”接到要求其协助“莲”“栂”的命令后，也立即出航溯江上驶开始索敌。

图10. 第11战队司令官谷本马太郎少将

图11. 敷设舰“八重山”

图12. 炮舰“势多”

与此同时，“皦日”正率民船拆除狼山-西周段之4座灯桩。该工作自24日上午0900开始，至26日拂晓已完成作业。“皦日”即收拢舰员并起锚回航。不料，正在返航之时，“皦日”瞭望哨急报下游出现正在移动之烟柱。舰长梁同怡中校下令停止前进以确认敌舰。在日舰露出全貌后，“皦日”确认了敌舰并立即重新起航，向天生港撤退。

日军的分遣舰队此时包含3艘军舰，即“八重山”“莲”和“栂”，由“莲”舰长塚本守太郎少佐（海兵50期）统一指挥。26日清晨，“八重山”与“莲”“栂”会合后共同航进。0708，“八重山”发现了位于天生港附近之自“皦日”舰，舰队即提速追击。至0740，“皦日”已驶过芦泾港，而日军也已抵达距狼山约2里之位置。

图13. 驱逐舰“莲”

图14. 驱逐舰“栂”

由于战场狭窄以及和责任划分，“八重山”在姚港停止前进，而由“莲”“栂”先行前进攻击“皦日”。梁同怡自知该舰武备太弱且防护极差，无力与敌一战，只得选择弃舰。他将“皦日”开入天生港，在码头靠帮下锚。又将舰上搭载之汽艇放下，开入港汊之中隐蔽。为避免伤亡，舰员也开始全体离舰上岸，并与港内保安队一同放火烧毁天生港之港口设施以防日军登陆。

图15. “皦日”舰长梁同怡中校，建国后任海道测量局管委会技术处主任

“皦日”舰员正撤离的同时，莲在芦泾港暂停以等待稍有落后的“栂”。会合后，两舰迅速并列前进。0746，“莲”舰首120mm主炮率先开火，未能命中。“栂”随后也立即开火，首发即取得命中。此后，0755开始，两舰保持射击并陆续向左转舵以取得最佳射击阵位，利用后主炮加强射击。在密集炮击之下，0800，“栂”的一发命中弹终究使“皦日”很快燃起大火。

至0800左右，“皦日“舰员基本撤离完毕并打开了通海阀，岸上官兵也已纵火焚毁天生港没施后，舰员和保安队分散伏于江岸边并以机枪和步枪向“栂”射击。“栂”随后便被命中数弹，但无人员伤亡。鉴于此，“栂”舰长本田胜熊少佐（海兵50期）于0800调转主炮向岸上官兵开火以压制其射击，“莲”则继续向“皦日”倾泻火力。至0810，“莲”“栂”各自停火并反转航向。0815，完成转舵后，两舰提速并沿江回航。

图16. 天生港之战日军舰队航迹图

击毁“皦日"后，“势多”因尚未赶到战场便即返回，而三舰则在通州以下江面极力搜寻甘露未果，遂复归原位结束作战。不过，甘露究竟位于何处？事实上，“甘露”早已退避至瓜洲口（即“京口瓜洲一水间”“楼船夜雪瓜洲渡”之瓜洲），因而躲过了日军搜索。

日军撤走后，梁同怡即指挥分散隐蔽于岸边的官兵向平潮镇集结，沿途共收容舰员35人，于中午时分抵达平潮镇并暂住此处。梁同怡又以电话通知各处警察局搜寻散失舰员并引导其向平潮镇集结并分散派遣已到平潮镇之舰员沿江搜索散失舰员。至27日晨，在平潮镇区公所点验人数，有电信官1名与官兵2名失踪（其中，确认列兵戴贵生、谢仁仁已在战斗中牺牲），另有轻伤军官、士兵各1名。确认人数后，全体舰员即依令返回江阴报到。

而在这期间，“皦日”舰事实上尚未沉没。根据梁同怡报告，其声称26日下午，仍瘫痪于江面上的“皦日”舰又遭到过境之日机轰炸，被命中炸弹1枚。（但对照日方记录，当日并无日机在南通行动，也无对舰攻击之记录）不过，由于炮击和轰炸之命中均非要害，因而“皦日”进水缓慢，至27日下午方才完全沉没。

舰员方面，尽管海军部已汇专款一笔用于接济，但由于不明原因未能自银行取出。且此时江面交通断绝，适逢1艘陆军运兵船自扬州驶抵通州，方搭其便船返回。29日晨抵达海安并于此处换乘轮船，当晚抵达秦县。在泰县过夜后，由当地警察局安排轮船经扬州将全体舰员送往瓜洲口。30日晨0845抵达，梁同怡即率舰员进驻“甘露”。

至于隐蔽于天生港港汊中之汽艇则暂由平潮镇区公所代管。“皦日”的2副单简望远镜由信号员随身携带，关防印1枚及舰上密码本1册由书记员负责携带，均完好。但火炮、机枪等设备由于撤离仓促而未能及时卸下。

日军方面，对战报进行考察后，第3舰队司令长宫确认了各舰之功绩。”莲”“栂”为勋功丙、“八重山”则为勋劳甲。此后，日军士气得到提振，而中国海军也几乎再没有派出主力舰艇突破江阴封锁线外。

就这样，“皦日”舰作为全面抗战打响后海军损失的第二艘主力舰艇，连同着属于她的荣誉和耻辱，沉没在了冰冷的长江中，默默地向隅而泣……

（全文完）

参考资料

「甘露谢舰长、皦日梁舰长呈报奉令在通州下游工作暨皦日被敌舰击沉经过情形」B5018230601=0026=544.32=3815.4=0001=virtual001=0074～0080（海军抗战损失案）

「主要作戦研究　其の７　敵測量艦皦日の索敵並に攻撃撃沈作戦　１２年８月２５日　８月２６日」JACAR（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ー）Ref.C14120595800、支那事変主要作戦研究　其の１　昭和１２．７～１２．１１（防衛省防衛研究所）

「日支事変概報第１号　８月２４日～日支事変概報第８号追補　８月３１日」JACAR（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ー）Ref.C14120674000、昭和１２．８．２４　昭和１２．１０．３１　日支事変概報（防衛省防衛研究所

「駆逐艦　栂　昭和１２年８月１日～８月３１日」JACAR（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ー）Ref.C11082765200、駆逐艦　栂　昭和１２年８月１日～８月３１日（防衛省防衛研究所）

「駆逐艦　蓮　昭和１２年８月１日～８月３１日」JACAR（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ー）Ref.C11082783800、駆逐艦　蓮　昭和１２年８月１日～８月３１日（防衛省防衛研究所）

「砲艦　勢多　昭和１２年７月１日～９月３０日（２）」JACAR（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ー）Ref.C11082964300、砲艦　勢多　昭和１２年７月１日～９月３０日（防衛省防衛研究所）

《中华民国海军舰船名录1912-1949》刘怡

《抗日战争正面战场（下）》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

《抗日战争战时报告初编 部队记闻 10 海军战史 海军抗战事迹》上海图书馆藏文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