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澡盆渡海”真的只是徒增笑柄？论证“海狮行动”的可行性（1）

长期以来，“海狮计划”一直被认为是一项毫无成功可能性的、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然而事实真的如此吗？著名军事历史学家福泽克对这个观点持有不同的看法，并在自己的书中对海狮行动的可行性进行了细致的分析。本文由知乎网友Airachniiid负责编译，并由我们的老朋友UO尼克大佬负责审阅、校对和排版，同时尼克佬也加入了一些注释和分析以便于更好地帮助大家理解，本文的总篇幅达到了1万多字，将分为三期进行连载，今天先更新第一部分。另外，欢迎大家多多关注本文的编译者、知乎用户Airachniiid，他本人在知乎上有很多高质量的回复和文章！

“澡盆渡海”真的只是徒增笑柄？评Robert Forcyzk “We March Against England”，重新分析海狮计划可行性以及进程模拟，兼谈1940年法国战役后到1941年巴巴罗萨战役前的战略决策和历史背景。

一直以来，对海狮计划，网络上总充斥着“澡盆渡海”这些梗，来表达对德国登陆英国可行性的嗤之以鼻。是啊，英国皇家海军吨位远超德国海军，尤其考虑到在1940年5月，挪威战役期间，德国海军的水面舰队尤其驱逐舰遭到了沉重打击，战列舰在1940年9月海狮行动期间更是不是在修就是尚未编入作战舰队。同时1940年不列颠空战期间，英国损失1100架飞机换取了1700架德国空军的飞机（UO尼克注：福泽克这里的数据有问题，等于是拿着7月到10月份期间英国皇家空军战斗机指挥部的总损失数据对比丘吉尔宣称的德国空军在不列颠空战中的损失数据。实际上，如果排除掉双方在非作战期间的损失以及作战期间因为非敌对原因损失的飞机数量的话，那么在7月到10月期间RAF战斗机指挥部实际战损的战斗机数量是958架，德国空军战损的各型飞机数量则在1385架左右，其中包括502架BF-109和224架BF-110，但是，这些德国空军的战损数据中有一小部分并不是出现在空袭英伦的行动中（包括至少28架BF-110在内），而是出现在与皇家空军的海岸指挥部和轰炸机指挥部之间的战斗中，所以，7月到10月份期间德国空军在空袭英伦的作战中实际战损的飞机数量应该在1300到1350架之间，双方的交换比大概在1.4左右）。德国必然无法取得制海权和制空权，登陆部队会因补给品葬身鱼腹而统统进入战俘营、给英国贡献劳力的观点，可谓在全世界根深蒂固。

Forcyzk在书中就提及了从约翰基根John Keegan认为不列颠空战决定了德国的灭亡、Peter Flemming认为海狮计划必败开始，各种广泛流传的传统的观点，还有德国方面阿道夫加兰德和阿尔伯特凯塞林等人更是把海狮计划看作吓唬英国的把戏，都不当真，而且非常不看好这个行动的可行性。

对海狮计划的驳斥不仅来自历史学作品，专业的军校模拟游戏也不例外。英国Sandhurst军校在1974年对海狮行动的模拟颇负盛名，还邀请了英德双方诸多专业军事人员参与，上文提到的阿道夫加兰德都在场。模拟结果大概就是，德军第一波登陆可以抢占滩头，可皇家海军能够轻而易举切断德国海上补给。随后四天内，德国登陆部队就被歼灭。

但是，Forcyzk便予以驳斥，称此模拟无视了德国空投补给能力，并且表明在斯大林格勒、德米扬斯克、科尔松德军都能在补给困难的情形下坚持累月作战，北非更不必谈。还提到了英军在整个二战大部分时间战术能力显著弱于德军的缺陷。这使得英国在德军登陆后想要快速消灭德军登陆部队基本不可能。

我们抛开Forcyzk的书，单单审视这个模拟的过程描述，也的确能发现些许端倪：其中一个假设是“1940年9月7日开始德国继续在白天打击英国机场而非白天轰炸伦敦，只在夜间袭击伦敦。但是直到9月19号登陆开始都没有取得空中优势”。也就是说德国取不到空优成为了一个前提条件，而没有对如果德国持续打击英国机场的空战过程和结果进行详细分析。那这个前提条件是否成立，自然有待商榷。

但根据其它资料的数据和分析，比如“They Myth Of 1940”, 如果1940年9月7日德国继续轰炸机场，情况对英国而言并不乐观：

如图，1940年8月24日到9月6日期间，在德国对英国机场和扇形指挥站的打击下，英国损失290架飞机，德国损失380架，但德国只有一半损失是战斗机，而英国绝大部分都是战斗机。英国数个机场因为维修力度不够无法运作，指挥站也一样。英国战斗机和飞行员损失多于补充，训练也越来越差，如果再打个一两周，英国皇家空军战斗机部队就不得不从英格兰南部沿海的肯特和苏塞克斯北撤到伦敦以北了。随后因为德军转炸伦敦，皇家空军方才得以恢复实力。

另外，非常感谢知乎网友“空间端点”的回答，他很好地驳斥了英国皇家空军在苏格兰有所谓的“预备队”的声称，并且很好地反映了英国战斗机部队在德空转而轰炸伦敦之前是如何损失多于补充：

https://www.zhihu.com/question/367731587/answer/1522771387?utm_psn=1769704207840755712。

下面俩张图可以作为参考，上图是英国战斗机交付、损毁、储备情况，下图是苏格兰地区的13 Group各中队南调情况：

UO尼克注：如图所示，不列颠空战期间，13 Group几乎已经把能够动用的战斗机中队全部掉到了英国南部地区，实际上RAF战斗机指挥部当时已经没有任何预备队可用了，由此可见，无论是老电影《不列颠之战》，还是丘吉尔所著的《第二次世界大战回忆录》，都没有夸大当时形势的严峻性。

所以说如果按照假设，没有德国空军对轰炸目标的转移，英国空军情况并不乐观。虽说如果按照上面资料所讲的，损失太惨就把战斗机北撤，可逐渐恢复元气，但德国人如果恰好赶在这一北移行动刚发生前后展开登陆，白天在德军飞机空中掩护下，面对正值低谷的皇家空军，首波登陆部队在白天将损失轻微。

还有一个模拟过程中的插曲，便是设想希特勒否决了德军方面关于中止对伦敦的夜间轰炸转而把飞机拿来支援登陆的提议。这未免有些“料敌从严“了。有什么依据证明，海狮行动一旦发起，希特勒就会置军事行动于不顾，专注于对伦敦的夜间打击？

恰恰相反，目前有充足证据表明，希特勒把轰炸目标改为伦敦，就是为了以轰炸威慑英国结束战争，并非认为其有助于登陆行动，相反声称轰炸伦敦可以让冒险实施海狮行动多此一举。可是如果德军真的开始施展登陆行动的话，自然会更注重空军对运输船队的支援，不可能为了轰炸伦敦把陆军的军事行动置于不顾。

补充一下，为什么当时会有人认为轰炸城市比袭击机场然后登陆更有效？英国人在阿瑟哈里斯的带领下更是执着于这点，不顾打击效果，专门对柏林等大城市展开空袭。这其实和二十年代以来，意大利军事理论家朱利奥杜黑强调用轰炸摧垮敌方国家意志有关。只不过对于杜黑理论的实践验证只能等到二战时期进行，而结果证实其理论明显有所夸大。

现在正式分析“We March Against England”原书。Forcyzk的书最挑战传统观念的一点，就是着重强调了传统视角对英国海军摧毁德军登陆船队能力的过分夸大。

首先，由于夜间能见度很差，英国皇家海军的命中率很低，在夜间能见度只有不到5000码左右的英吉利海峡上，对比军舰小不少的运输船射击时，准头非常差，只有百分之一，一艘驱逐舰顶多只有六发炮弹能够打中目标。一发炮弹只能打沉驳船，如果打到的是大点的货船，那么即使六发全中，也无法打沉。另外，有人也许会拿主力舰打意大利海军时用到的夜战雷达这个典故来反驳，但是，请不要忘记，在1940到1941年期间，皇家海军的驱逐舰和大部分巡洋舰上都没有装备夜战雷达，而且，打小船比打军舰更不容易瞄准：

英国海军驱逐舰的炮弹并不适合夜战，大量的穿甲弹不擅长打运输船；而且，鱼雷供应量不足，命中率也有限。此外，德国船只要释放烟幕，就能让英国的照明企图化为泡影。

很多人都嘲笑德国海军的孱弱，诚然，德军海军规模的确很小，驱逐舰没几艘，很多护航力量都是S艇。但是，S艇虽然小，战斗力其实非常凶狠，从敦刻尔克到1942年，甚至到1944年，都利用速度和灵活性让英国驱逐舰拿它们没办法。敦刻尔克撤退期间，英法共有三艘驱逐舰被S艇击沉。

此外，磁性和声导水雷也是德国两张王牌。英国开战时的扫雷船并不能扫这两种没有系泊揽绳的水雷。而德国海军情报得知磁性雷被缴获后，对其进行了及时改进，让新型雷难以被扫，并推出声导雷。从1940年开始，这两种雷都可以投入作战，登陆前会大量在海峡两侧布置，有效阻碍英国海军支援速度。

接下来说说那些被贬低为“澡盆”的德国运输船只，它们中的小驳船有高射炮，而大货船更是有75mm和105mm野战炮。此外德国海军还有三四十艘驱逐舰、鱼雷艇、S艇护航，以及武装到牙齿的扫雷艇。作者明确指出，英国夜间不太可能趁着德国给登陆部队运货就击沉得了一定数量的德军“澡盆”：

不信？事实证明了：1941年五月，德军往克里特海运第五山地师，第一波海运的2331人只有一艘意大利鱼雷艇护航，夜里英国7艘驱逐舰巡洋舰还是被鱼雷艇杀伤了人员，只击沉21艘船只中的8艘，德军有800人落水。第二波30艘船运了4000人，也是只有一艘鱼雷艇护航，结果英国海军的四艘巡洋舰和三艘驱逐舰在夜间竟然只打沉两艘运输船，还吃了轴心国鱼雷艇的“意大利炮”。（UO尼克注：在克里特海运期间，第5山地师总共只有18名军官和488名士兵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