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化历史研究】流离失所 墨西哥革命期间的移民潮

浩浩荡荡的移民大军

“田园寥落干戈后，骨肉流离道路中”，白居易的《望月有感》描绘了唐时期百姓流离失所的悲惨景象。战争导致人口流失，联合国难民署数据显示，2021年全球难民接近9000万，十年期间增长一倍有余。那么，战争是否会重塑移民模式，进而永久改变国家间的移民流动？还是说战争结束后会自动恢复至以前水平？David Escamilla-Guerrero et al.（2023）通过20世纪初的墨西哥革命，研究了战争与随之而来的移民模式变化之间的内在联系。

上世纪初，墨西哥陷入一系列经济和政治危机，长达30年的迪亚斯独裁统治引起了农民和中产阶级诸多不满。1911年，土地改革者弗朗西斯科·马德罗发动起义推翻迪亚斯政府，但其随后被暗杀，导致革命演变成不同派别之间的冲突。1915年底，由维努斯蒂亚诺·卡兰扎领导的立宪派击败了由潘乔·维拉领导的北军，10月，美国承认了卡兰扎政府。自此，革命演变为在墨西哥南部的游击运动，一直持续到1917年。

这场战争共导致140万至210万人口的死亡，代价沉重。有文献估计，移民到美国可能占人口损失的1/4到1/3（Gamio，1930；Ordorica and Lezama，1993）。作者使用墨西哥人口普查地方目录、地方历史档案馆和边境过境记录数据，构建了包含196893名在1910年1月至1915年12月期间越境的个体样本数据，并结合军事报告，确定了1910年11月至1915年12月期间发生的2411起军事事件，下表1列出来4种军事类别：枪击、军事行动、围攻和全面战争。

表 1 4种军事类别的特点

可以看到，4种类别严重程度依次增大，其中枪击事件暴力程度最低，持续时间约1天，平均造成36人伤亡，不到5%破坏基础设施或占领领土。对应的，全面战争尽管只占事件的2%，但暴力程度高得多，平均造成3500人伤亡，50%对基础设施造成破坏。下图1显示了以冲突天数为衡量的地方层面暴力强度变化情况，几乎所有州都经历过军事事件。

图 1 军事事件的空间分布

作者关注战争对移民变化的动态影响，故此，他们采用灵活的研究设计，将是否发生过军事事件的城市二元指标与事件发生前5个月和后5个月的指标进行交互，通过这些“前”“后”系数的变化观察军事事件发生后移民的动态行为，包括移民反应的规模、时间和持续性。需要注意的是，最后1次滞后项的系数提供了关于未来持续性的信息：战争是否导致移民的“暂时”或“永久”增加。

经控制一系列固定效应，并在城市层面进行聚类标准误，图2汇报了基准估计结果。作者发现，战争发生后的第1个月和第2个月，移民人数比基线（0.08每千人）增长了60%，但之后慢慢恢复到基线水平，移民没有出现永久性变化。为确保结论可靠，作者执行了一系列稳健性检查以解决识别的潜在威胁，如剔除从未发生过战争的地区、降低样本的地理集中度、更换军事事件首次爆发类型等，均证实结论成立。

图 2 冲突的移民效应

作者认为，战争爆发后移民人数的暂时增加可能掩盖了对冲突的不同反应，因为应对冲突的能力可能因人而异。为此，他们划分年龄组和性别进行再估计，其中儿童设定为1-15岁范围，成年人对应16-40岁，老年人设定为41岁以上（当时墨西哥预期寿命约为30岁，McCaa（2003））。结果发现，与男性移民的暂时性行为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女性和儿童表现出对移民反应的永久性增长。

接下来，作者思考战争与移民之间的作用机制。他们使用战争伤亡来代表暴力强度，并将重点放在首次遭受战斗的城市，比较经历同样军事事件但暴力程度有所不同，进而导致的移民反应差异。结果显示，暴力极大地引发了移民，在战争造成伤亡的城市，移民人数暂时大幅增加，持续了大约3个月。相比之下，没有造成伤亡的城市未显示出移民增长，证实了暴力程度较低的冲突不太可能导致移民。

图 3 暴力强度与移民差异

此外，作者还使用战争的持续时间作为另一种暴力衡量方式，归类为持续时间不到1天（33%）、1到3天（32%）和超过3天（35%）的冲突。结果显示，在经历了持续3天以上冲突的城市，移民对长期冲突的反应是永久的。相比之下，持续不到1天或1至3天的冲突对移民模式没有长期影响。

进一步，作者考虑迁移成本、网络、土地所有权以及基础设施情况可能对结论产生的异质性影响。经分析发现，高的迁移成本可能导致个体推迟移民行为或留下来；网络促进了受战争影响地区的移民；在土地高度集中的城市，军事冲突对移民影响较小，土地所有权结构可能缓和了移民反应的幅度；在没有基础设施的地方，移民迁移行为存在延迟（一般战争事件发生2个月后首次发现移民增长）。

显然，作者发现战争只会导致移民短期增长的结论，与“墨西哥革命是理解墨西哥向美国移民的关键”这一传统观点不一致。为验证墨西哥革命是否从长远改变了向美国的移民潮，他们比较了革命前后的移民率，核心思想是“如果革命改变了移民的地理位置或移民来源，那么移民率在时间上的相关性应该很低”。图4显示了1910年至1920年间移民的强烈持续性，表明战前高的移民城市在战后仍是高移民城市，移民的地理位置并没有发生实质性变化。

图 4 1910年至1920年间移民的稳定性检验

观本文，作者基于墨西哥革命的历史背景，在不同人口群体冲突风险相对同质的情形下，识别了军事事件带来的移民动态，加深了人们对墨西哥向美国移民的历史理解。总的来说，战争对移民的影响很大，但却是暂时的，也存在异质性，对妇女和儿童的影响更大、更持久。暴力是主要的治疗渠道，其强度和性质的变化解释了移民潮的规模和持续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