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化历史研究】给生活带来一丝甜：殖民地商品与欧洲生活水平的提高

大航海运动

工业革命之前，人类生活水平长期低位徘徊。在马尔萨斯世界里，人口增长不能快于生活资料的增长，否则将引起贫穷、饥饿甚至灾难（Malthus，1803）。已有研究印证了这一观点，如在大多数欧洲国家，1800年的生活并不比中世纪的好。Clark（2007）甚至认为，1800年的英国人并不比他们在非洲大草原上的祖先过的好。

以面包、小麦和啤酒为主使用固定权重编制的实际收入指数，是研究欧洲居民生活水平的传统指标（Phelps-Brown和Hopkins，1981；Allen，2001）。该指数表明，欧洲居民的生活水平在1800年之前长期停滞。图1展示了1400—1900年间英国的实际收入指数。其中，Phelps—Brown和Hopkins（1981）编制的实际收入指数中食物的权重为70%，Clark（2005）采用消费者价格指数反映实际收入的变化。数据显示，十四世纪下半叶黑死病之后，英国人的生活水平几乎提高了200%。然而1500年以后，却开始了长期的衰落，1800年的实际收入水平与1700年的几乎没有差别。

图1 1400—1900年期间英国的实际收入水平

面包、小麦和啤酒等商品，固然是欧洲人的传统消费主项。但大航海运动以来，人们的饮食习惯和消费模式正逐渐发生变化，饮食开始包括新的食物，如土豆、西红柿、加糖饮料等（Braudel，1988；Cowan，2005；Qian and Nunn，2010），其它商品如烟草，增加了范围可用的消费品。显然，1500年后与海外地区的贸易提高了欧洲人的生活水平。Feinstein（1998）的研究发现，到1800年，英国工薪阶层家庭近10%的预算用于糖、茶和咖啡消费。

海外贸易至少带来了两方面的福利改进。其一，在欧洲殖民者进入巴西之前，糖一直是奢侈品，价格令人望而却步。在此之后，糖在欧洲变成了大众消费品。其二，茶和咖啡引入欧洲，使欧洲人的早餐习惯由吃冷餐转变为热饮，人们的生活水平因饮食的多样性提升而获益。据此，Jonathan Hersh和Hans Joachim Voth（2022）指出，使用传统实际收入指数衡量欧洲早期居民的生活水平，由于未考虑贸易商品引入带来的福利变化，可能存在低估现象。

为验证上述猜测，他们聚焦1600—1800年期间的英国，通过整理关于茶、糖和咖啡消费情况的详细历史数据，估计其引入带来的福利收益。验证思路如下：通过新商品消费为零的价格和实际支付价格之间的需求曲线下的面积，来近似估计消费者获得新商品的福利收益。此外，作者使用补偿变化（Compensating Variation）衡量福利收益，释义为“有机会从获得新商品的消费者那里取得的收入，以使他们的福利相对那些没有机会获得的消费者保持不变。”

作者从两个互补的视角来估计新商品产生的福利。首先，他们关注新商品引入的短期福利变化。通过计算需求价格弹性，发现糖的估计弹性范围为-0.068至-0.398，茶和咖啡的估计弹性为-0.17至-0.644，进而经OLS估计得出新商品引入带来的综合福利收益为13.8—17.8%，使用似不相关（SUR）估计，福利范围降至10.2—13.5%。不同估计方法表明，新商品引入带来的福利收益是巨大的，截至1800年，福利水平的提升很可能相当于人均收入的10%或更多。

进一步，作者基于Greenwood 和 Kopecky（2013）的研究方法，使用两个多世纪以来的进口统计数据，估计了新商品引入的长期福利变化（见表1）。结果表明，殖民地商品带来的长期福利收益在7—9%之间，虽然茶、糖和咖啡的估计结果各不相同，但这些估计值所隐含的总体影响始终大于5%，很可能接近10%。

表1 新商品引入的福利估计

本文的研究对传统共识发起了挑战：作者认为，早在19世纪之前，贸易就对生活水平产生了重要影响。当欧洲人绕过好望角时，他们带回了茶叶；从新世界带来了烟草、巧克力和土豆；在加勒比海和其他热带殖民地，欧洲人建立了糖、茶和咖啡的生产体系，新的消费品提供了生活的多样性。

本文结论证明，即使在悲观的假设下，殖民地商品的引入使消费者的生活水平提高了约十分之一，甚至更多，亦高于现代新商品如个人电脑和互联网带来的福利收益（Goolsbee和Klenow，2006）。为什么这些看似平凡的商品对生活水平产生这么大的影响？作者借用英国政治思想家托马斯·霍布斯的话进行解释，在糖、咖啡和茶等被引入的时候，生活不仅仅是“肮脏、野蛮和短暂”，也是“无聊和乏味的”。

轮值主编：蒋 勤 责任编辑：彭雪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