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9. 脆弱的血管③——欧亚大陆两端两场潜艇绞杀战的简单对比（下）

作者：阿登的苦林。

作者简介：阿登的苦林，山东人，喜欢二战及冷战军事，尤其是太平洋战争、苏德战争和冷战武器装备，曾在“空军之翼”等网站发表过若干文章。

全文共5078字，配图10幅，阅读需要15分钟，2023年3月31日首发。

山姆大叔对日本的海上绞杀战

在欧亚大陆的另一端，在占据地球表面积三分之一还多的太平洋战场上，潜艇这种武器在对日作战中发挥了重要的，甚至可以说是决定性的作用——在浩瀚的太平洋上，山姆大叔发动了堪与纳粹德国发动的“大西洋之战”相匹敌的潜艇破交战；而就战斗的残酷性而言，太平洋上的潜艇绞杀战与德军对英伦三岛的潜艇绞杀战同样不相上下。不过，与那些在气候严酷寒冷的北大西洋上进行的战斗不同，太平洋上的美军潜艇官兵不得不时刻忍受沉闷的热带气候。

太平洋战争期间，日本总共损失了约900万注册总吨的船舶。总的来看，美军潜艇拿下了被击沉日本商船总数的约55%，剩下的击沉战果大部分是飞机的功劳。另外，潜艇的战果还包含了所有被击沉军舰总吨位的29%。在潜艇面前，哪怕是战列舰或航空母舰等大家伙也是很脆弱的。还有一点需要注意：在二战美国海军中，斩获了击沉数百万吨敌舰船这一辉煌战果的潜艇艇员人数在美国海军水兵总人数中所占的比例还不到2%！图12所示即为太平洋战争中日本商船损失的原因及比例。

图12.太平洋战争中日本商船损失的原因及比例

注意，在上面的表格中，“损失吨位”一栏的数据都是约数。“其他原因”包括恶劣海况、事故、陆基岸炮火力和特种部队突袭等。在太平洋战争的前十八个月里，日本损失了约150万注册总吨的商船，占其商船总吨位的16.1%。另外在上表中，在命丧潜艇之手的日本商船中，约有2%（约10.6万注册总吨）是被除美军之外的其他同盟国潜艇击沉的。1945年7月之后，在损失于航母舰载机之手的日本商船中，约23%是英国航母舰载机的战果。在“其他飞机”一行中，约一半损失要归功于海军的岸基飞机，而且约12%是英国、英联邦成员国和荷兰军队的飞机的战果（约12万注册总吨）。

图13.被击中后正在下沉的日本商船

日本不同年份舰船损失的原因如图14所示，注意表格中的数据都是约数。在“海军飞机”一栏中，包括航母舰载机和海军岸基飞机共同的战果；“水雷”一栏特指那些由B-29轰炸机进行攻势海上布雷造成的损失；“其他原因”包括事故、弃船自沉、水面交战和普通手段常规布雷（如布雷舰或潜艇布雷）等造成的损失。

图14.日本不同年份舰船损失的原因（单位：万吨）

太平洋战争中，美军潜艇在太平洋上的出航时间总计为31571天。据统计，美军潜艇先后对4112艘日本船只发起过攻击，在此过程中消耗了14748枚鱼雷。他们的战果是击沉了1304.5艘舰船（这里的“0.5”艘是由飞机和潜艇联合击沉的），合计530万吨，平均来看，每消耗一枚鱼雷就能击沉359.4吨舰船，或者说平均每击沉一艘舰船需要消耗11.3枚鱼雷，每击沉一万吨舰船需要消耗27.8枚鱼雷。美军潜艇的战果统计如图15所示。

图15.美军潜艇的战果统计

注意，在上面的表格中，“吨位”两栏的单位是“万吨”，在“日本军舰损失”一栏中军舰的吨位是标准排水量，而在“日本商船损失”一栏中商船的吨位是注册总吨。一次“出航”是指某艘潜艇离港去执行猎杀日军舰船的任务。1945年的数据只统计到7月底，尽管在8月份美军潜艇仍进行了大量出航，但没有日军舰船被击沉。1941-1942年日本的商船损失数量是约数。

当然了，美军的潜艇绞杀战也不完全是一边倒的。尽管日军在反潜的战术和装备方面从未达到英美海军那样的高度，但盟军潜艇部队依旧蒙受了不小的伤亡，这一点从图16的统计数据中就能窥见一二。表格中的统计数据包含了由于各种原因造成的潜艇损失。

图16.太平洋战争中盟军及日军潜艇损失情况

单从比例上来讲，二战期间美国武装部队所有的军兵种（如水面舰艇舰员、航母舰载机飞行员、步兵、炮兵，等等）中，人员损失比例最高的就是潜艇艇员，高达22%。至于日军潜艇的损失数，与其说反映了日军潜艇活动的频率，不如说更能反映出在战争中后期日军基地越来越多地暴露在美军航母舰载机攻击范围之内的频率。

图17.躺在海底的日军伊-201号潜艇的残骸

美军潜艇活动对日本商船的破坏性影响不仅表现在船只损失方面，还表现在航渡所需时间的增加上，这主要是因为日本船队必须绕远路航行，以规避美军水下和空中力量的联合绞杀。日军主要是通过增加沿海航行（尽可能近地贴着海岸线航行）的时间、绕岛屿航行、将在白天进行的机动最小化（在白天，吨位普遍较小的日本商船就会在近岸的地方下锚停泊，并将自身伪装起来）等方式来达到这一目的。此外，航渡时间变长的原因还包括经验丰富的海员日益短缺，导致船只出海时新手的人数高得不成比例。

日军船队从日本本土到部分目的地往返所需的航渡时间如图18所示，注意，表中数据表示的是船队行驶到港口、卸下货物然后返航的时间。

图18.船队从日本本土到部分目的地往返所需的时间（单位：天）

随着美军潜艇的性能越来越好，鱼雷的引信越来越可靠，而且美军艇长们变得越来越富有进攻精神，使得越来越多的海区成了日本船只的“危险水域”，对日海上绞杀战的效果也就更具破坏性了。

除了美军的绞杀，日军自身的问题也不少。在整场太平洋战争中，日本人从来没有理顺过他们的商船海运体系。直到1945年年初，日军才成立了一个陆海军联合运输委员会，但为时已晚。例如，运载军用物资前往马来亚的货船在返回日本本土时需要在货舱里加上压舱物，而从马来亚运载锡锭或橡胶前往日本本土的货船在返航时也需要在货舱里加上压舱物。

如果统筹得当的话，完全可以让锡锭/橡胶等作为空载货船的压舱物，但事实上，大部分日本海运船队中，只有一半的航程对战争而言是有用的，去程或返程很多情况下都是空载。此外，日军从未总结出“大船队比小船队好”这一理念，所以大多数日本船队都是由寥寥几艘商船与少量护航舰艇组成的。

图19.在马绍尔群岛海域，这艘日本商船遭美国海军飞机攻击后燃起了大火

内外交困下，日军的人员损失自然也高得吓人：据统计，在太平洋战争期间，日本海军的人员伤亡率约为16%，日本陆军的人员伤亡率约为20%，而对日本的商船海运业来说，伤亡人数的比例超过了30%。

另外，与日本的损失惨重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德、意两国在战争中都损失了约200万吨商船。此外，德、意两国在1939年的商船总吨位都是约350万吨，而且德、意两国在战时的船舶完工量基本都补足了他们在战争中遭受的损失。

美军绞杀日本的利器——水雷

近代战争中，水雷的首次大规模应用是在1904-1905年的日俄战争期间。在这场战争中，日本海军的“初濑”号和“八岛”号战列舰先后触雷沉没。然而，没怎么吸取教训的日本人在太平洋战争中又再次因为水雷而吃了大亏，美军的水雷将日本列岛完全封锁，并最终和原子弹、燃烧弹战略轰炸、苏军出兵中国东北一起，促成了日本的无条件投降。

图20.正在进行航空布雷的B-29轰炸机

长期以来，水雷始终被一些人认为是“卑鄙者的武器”，许多海军将领也对水雷不屑一顾。美国海军“克服”了这种对水雷的“厌恶”态度，并在1945年通过潜艇和航空布雷的方式完全切断了日本的海上航运。

作为一个多山的岛国，日本在内陆修建铁路和公路的成本极为高昂，因此大宗物品的国内运输多是通过沿海小货轮或非常小的船只进行的。这些船的排水量大多不足百吨，很容易在夜间沿着海岸线航行，并在白天隐蔽在海湾、河流及其他水湾里。在这些地方，这些小船可以通过加盖伪装网等方式避免遭受美军飞机的攻击。

然而，对这些小船而言，水雷却是一个巨大的威胁。在水雷的封锁下，这些小船大量被击沉。随着这些船的沉没，日本的这套沿海运输系统也濒临瘫痪，就连诸如大米和煤炭一类的生活必需品的运输也成了大问题，断粮和饥荒开始蔓延。倘若日本没有在1945年8月投降，那么可以认为，在1945年的冬季结束前，数以百万计的日本人将会被饿死或冻死。

图21.在马尼拉湾坐沉海底的日本船只

有意思的是，虽然美军使用水雷在封锁日本方面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但他们自己似乎并没有充分吸取这方面的教训，相关报告在战争结束后很长一段时期都被打上“保密”的字样然后束之高阁，一尘封就是几十年之久，直到20世纪60至70年代，许多这类报告才逐渐解密。以水雷使用经验为例，当美国海军被问及“水雷这款武器有多有效”时，他们甚至借口“不想让真实情况干扰海军战后的舰队发展计划”而含糊其辞。

结果，美军最终为上述行为付出了代价：两伊战争期间，在20世纪80年代后期的波斯湾水域，美国军舰甚至不得不跟在油轮后面行驶，让油轮为自己“挡枪”，因为当时一度没有足够的扫雷舰可用；在1991年的海湾战争中，美国海军更是有一艘两栖攻击舰（“的黎波里”号，LHA-7）和一艘导弹巡洋舰（“普林斯顿”号，CG-59）先后触雷被炸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