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联解体是否可以避免？30年来如何影响世界地缘政治格局变迁？

1991年圣诞夜

占据世界陆地面积1/6的超级大国 轰然倒塌

持续近半个世纪的美苏冷战宣告终结

三十年前，苏联解体

如何改写世界历史的进程走向？

三十年来，事件余波

如何持续影响欧亚地缘政治版图重塑？

三十年后，“新冷战”阴云密布

大国博弈能否避免重蹈历史覆辙？

《今日看世界》

苏联解体是否可以避免？

30年前的圣诞夜，红旗从克里姆林宫缓缓降下，苏联自此宣告解体。电视里重复播放的这一幕，成为很多人对于苏联解体最真切的记忆。从1922年成立到1991年解体，一个几乎支配了整个20世纪国际风云的庞大国家，如今已经演变成特定的历史符号，渐行渐远。

但苏联解体对世界格局的深远影响，30年来仍然不断回响：车臣战争、南斯拉夫解体、克里米亚争端、阿富汗乱局、纳卡战争、波白边境冲突，危机一个接一个，此起彼伏……重温剧变，正是为了理解当下。

对于苏联解体，有个人以奇幻的方式见证了这场剧变的发生，他就是苏联宇航员谢尔盖·克里卡列夫，被称为“最后的苏联人”，苏联解体时，他正在距地球350公里的和平号空间站。当他五个月的任务期限完成，理应返回地球时却被告知，他暂时无法返回，因为承诺带他回家的国家已不复存在。他就这样保留着苏联人的身份，在太空中孤独地漂泊着。

最终，克里卡列夫在太空中度过了311天，虽然当时的这一世界纪录，完全是无意中创造的。克里卡列夫降落地球后，太空服上还印着红色的苏联国旗，但他脚下的这片土地已不再是苏维埃，而是已独立的哈萨克斯坦共和国。他居住的城市不再被称为列宁格勒，变成了今天的圣彼得堡。

在苏联解体30周年来临前，全俄舆论研究中心公布的一份最新民调显示：多数俄罗斯人怀念苏联，对那个年代保有感情。的确，在美苏冷战中，苏联曾建造了世界上第一座核电站，试爆了世界上最大的“沙皇”核弹。发射了世界上第一枚洲际导弹、人类第一颗人造卫星、第一座空间站和第一次载人太空飞行等一系列出色成就。但无人料想，这样一个无比强大的国家，却在并未遭受外敌入侵的情况下，自己轰然崩塌。

关于苏联解体是否可以避免，历史学家的回答大多是肯定的。上世纪80年代的苏联经历了经济困难，但当时的危机并没有严重到无法度过的程度。导致苏联解体的根源是苏共领导集团的蜕变，在信仰上放弃了马克思列宁主义，在路线上否定苏联的社会主义制度，从而造成了党内外的思想混乱。

1985年，时任苏联领导人戈尔巴乔夫提出经济社会发展的“加速战略”。1987年底，还出台关于计划、价格、财政、金融、信贷、技术、经贸等改革文件，这些文件初衷是权力下放，让企业自负盈亏、自治企业、自筹资料，自行核算。但戈尔巴乔夫太过急于求成，片面强调自由经济，制定了宏大的目标和规划，却没有进行艰苦细致的落实。

在戈尔巴乔夫执政的1985年—1991年间，苏联经济年增长率从2.3%跌到-11%；苏联外债从105亿美元增加到520亿美元；黄金储备从2500吨降为240吨。经济形势极度恶化造成社会日用消费品市场供应急剧紧张，各地商店货架空空如也，经济改革非但没有改善苏联的经济状况，反而让苏联经济雪上加霜，造成苏联社会动荡和危机。

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教授

中国俄罗斯东欧中亚学会会长 李永全：

戈尔巴乔夫应该是知道苏联社会存在的问题，他也想改这些问题，但是没有一个明确的方向。1987年通过的一系列经济改革的法令，如果去认真贯彻下去的话，应该是会有些效果的。

李永全：但通过那么多的法令、规章制度，还没有开始产生效果的时候，他就认为改革进一步进行不下去了，认为有一个阻碍机制，认为最大阻力在苏共本身。所以他把经济改革实际上停下来，转向了政治改革，从这时候开始应该说，苏联的改革就变了味道了，苏联国家命运也开始向另一个方向去发展。

功过戈尔巴乔夫

结束冷战“贡献者”？or 苏联解体“罪魁祸首”？

对于苏联解体，其最后一任国家领导人的戈尔巴乔夫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但在体制、决策和社会等宏观层面，苏联的衰败和解体非一日之寒，尤其在勃列日涅夫时期，体制僵化，经济低迷，军费沉重，扩张过度……都在不同程度地侵蚀着苏联的庞大机体。而戈尔巴乔夫后续的改革失误，加上西方的外部干预，事实上加速了这一过程。

作为苏联解体的亲历者和推动者，今年已经90岁的戈尔巴乔夫，30年来不断承受着国际舆论对他历史功过巨大反差的两级化评价。西方世界肯定他为结束冷战作出的“贡献”，俄罗斯国内则将其视作导致苏联解体的“罪魁祸首”。

这位前苏联政坛的风云人物，曾以一己之力搅动世界风云。在政治上，他毋庸置疑是一个失败者，而在生活中，他却是个充满了戏剧性的老人。远离政坛后的戈尔巴乔夫一度穷困潦倒，靠写自传、专栏的方式补贴生活。在将近20年的时间里，戈尔巴乔夫写了十几本反思苏联解体、洞察当今俄罗斯社会的书籍，由于观点大胆新锐、猛料极多，一经上市便会卖到脱销，尤其是2001年出版《真相与自白》，让他收益颇丰。

除此之外，他还跨进影视圈发展。从1990年到2017年，戈尔巴乔夫一共参演了25部影视剧和纪录片，主要的剧情就是，一遍又一遍地宣布苏联解体。更为戏谑的是，演员表上就华丽丽地打出了“戈尔巴乔夫饰戈尔巴乔夫”。虽然 “跑龙套”片酬不高，但戈尔巴乔夫却乐此不疲，这也算是他晚年生活中的一大趣事。

30年来，戈尔巴乔夫每年都会接受媒体采访，对于自己的言行却并没有太多的悔意。五年前他接受在BBC采访时表示：苏联崩溃与他没关系，是“历史必然”。今年8月，俄罗斯媒体采访他时，他仍坚称：“相信改革的必要性和历史正确性，如果再回到苏联，他还会致力改革。”

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教授

中国俄罗斯东欧中亚学会会长 李永全：

苏联的体制下，如果苏联不改革，选择一个什么样的领导人对这个国家的发展，影响应该是不是很大的。但是如果要改革，而且要进行根本的改革，那么就需要有一个具有魄力的领导人，这个时候领导人的性格就非常重要了。需要个什么样的领导人：坚强的意志，政治家的魄力，战略家的智慧和理论家的视野，那这些戈尔巴乔夫应该说是不具备的。

李永全：我多次见过戈尔巴乔夫，2000年在莫斯科做记者期间，对戈尔巴乔夫做了一次很长时间的采访，谈得很深入。给我的印象，戈尔巴乔夫作为一个普通的人是很随和的，非常照顾交谈者的情绪，一般也不跟你进行观点上的交锋，但是戈尔巴乔夫，是一个大国的总统，这个性格恐怕就不能胜任了。

李永全：1984年12月，戈尔巴乔夫还没有成为苏联领导人的时候曾出访英国，撒切尔夫人非常热情、非常认真地接待戈尔巴乔夫，谈了三个多小时，谈了战略稳定问题、双边关系问题等等。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撒切尔夫人发现了戈尔巴乔夫的特点和弱点，好虚荣、容易被左右、立场不坚定。

李永全：几天以后，撒切尔夫人就到美国见了美国总统，谈到未来的苏联领导人是一个“可以打交道的人”，后来整个西方在戈尔巴乔夫上台以后，其实是开展了一场“捧杀”的运动。直到现在戈尔巴乔夫到西方，感觉依然非常良好。

就在苏联解体前最后一天，戈尔巴乔夫还打过一通神秘电话打给老布什，告诉老布什再过两个小时，他会通过莫斯科电视台发表讲话，宣布辞职。他希望老布什支持叶利钦和俄罗斯的改革，并帮助苏联在避免进一步分裂的情况下实现分离。老布什则向他致敬，感谢他为世界和平所作的贡献。

而在此前美苏谈判期间，美国对苏联的苦衷表现得十分“体谅”，除了向戈尔巴乔夫承诺经济援助外，还保证北约绝不向东扩张。而这三十年所发生的剧情，却截然相反，包括俄罗斯在内的部分加盟国，在九十年代经历了惨痛的经济萧条；而北约东扩的步伐，今天已经“扩无可扩”，直接踩到了俄罗斯的家门口。

后苏联空间地缘博弈错综复杂

“北约东扩”成为俄罗斯与西方关系死结

苏联解体分裂出15个独立国家，欧亚大陆的地缘政治格局也随之发生变化。东欧国家如波兰、捷克、斯洛伐克、保加利亚、克罗地亚、斯洛文尼亚、匈牙利和罗马尼亚急于融入欧洲，选择加入欧盟。波罗的海三国立陶宛、爱沙尼亚和拉脱维亚全面倒向西欧，也在后期加入欧盟。而俄罗斯的南部中亚邻国，则基本延续了强人政治，以亲俄作为外交第一方针，一直与俄罗斯保持更紧密的关系。

自独联体成立以来，后苏联空间的地缘政治格局错综复杂，先后经历了独立国家形成、“颜色革命”甚嚣尘上、重新趋于地区经济一体化以及乌克兰危机等四个阶段。如今的独联体已不是铁板一块，而是由对俄罗斯亲疏不同的三个层次的国家组成。

最紧密的层次是亚欧经济联盟，包含哈萨克斯坦、白俄罗斯、吉尔吉斯斯坦和亚美尼亚；第二个层次是阿塞拜疆、塔吉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和摩尔多瓦，它们对俄罗斯的态度摇摆不定；第三个层次是乌克兰，基本倒向西方。

作为曾经苏联的两大加盟共和国，俄乌共同经历了苏联大家庭的沧桑巨变，苏联时期，乌克兰曾是美苏冷战对峙的前沿地带，凭借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苏联将巨量的武器装备和国防军工业都建在此处。

此外，苏联还在乌克兰搭建了天然气管道，高加索地区的天然气通过乌克兰向波罗的海和欧洲输送，是苏联赚外汇以及日后俄罗斯的重要命脉。苏联对乌克兰的“厚待”还不止于此，1954年，时任苏联最高领导人赫鲁晓夫为了纪念“俄乌合并”300周年，决定将克里米亚的管辖权划给乌克兰。赫鲁晓夫的一时冲动也给这之后的俄乌关系埋下了隐患。

随着苏联解体，乌克兰不仅拥有了一套完整的工业体系和克里米亚，还分到了70万人的军队，6000多辆坦克，1500架飞机，176枚洲际弹道导弹，2500件战术核武器，能够远程投送核弹的160架战略轰炸机还有3000多家军工企业以及300多万军工技术人才。不过没过多久，乌克兰就把这些“镇国利器”砸得砸、卖得卖，苏联留下的辉煌的军工企业也在混乱的政治生活中逐渐泯灭。

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教授

中国俄罗斯东欧中亚学会会长 李永全：

今天的乌克兰在俄美关系中发挥着一种独特的作用，大家看一看美国的地缘战略家布热津斯基写的书《大棋局》，那里就谈到一定要把乌克兰争取到西方来，俄罗斯无论如何恢复自己的影响，只要俄罗斯未来主导的地缘政治结构中没有乌克兰，那么这个地缘政治结构一定是更亚洲，而不是更欧洲，所以只要把乌克兰拉过来，那么俄罗斯就不可能成为欧洲和西方的大国。

李永全：我认为乌克兰问题的关键就是，乌克兰内部在苏联解体以后，主权国家建设过程中，社会财产分配过程中寡头参政，而这个寡头都是和西方和美国所控制的这个金融资本联系在一起的，实际上是通过金融资本控制了乌克兰的权力，使乌克兰变成了美国遏制俄罗斯的一个棋子。

独立30年，乌克兰一直对欧美抱以希望。2019年，乌克兰将“加入欧盟和北约作为国家目标”写入宪法。乌克兰国内近期的一份调查结果显示，如果现在举行加入欧盟的公投，59%的受访者表示支持，反对者仅占26%。但欧盟和北约至今没有给乌克兰任何明确的时间表。这也让一些乌克兰人怀疑：“向西去”真的是乌克兰最好的选择吗？

李永全：苏联是在上一轮自由主义发力的情况下解体的，自由主义强调的是效率，苏联体制社会主义阵营强调的是公平，这两个封闭的阵营来竞争的过程中，这个问题看得不是很明显。

李永全：但是上世纪80年代科技革命信息革命也开始发力了，实际上两个封闭的阵营封闭度已经被打破，这个时候低效率的体制它的弱点就更加明显，所以这个时候整个苏联领导东欧阵营都出现了问题，自由主义更加疯狂，所以苏联解体以后这30年是自由主义泛滥，这样的话实际上是扩大了国家间的差距，所以才导致了目前世界出现的很多问题。

李永全：实际上很多问题都是美国引起的，是因为美国引领了全球化，美国引领了科技革命，美国也在整个这半个世纪过程中占尽了先机，今天这个问题已经出来了，美国也应该带头去调整。结果美国现在不是以身作则，而是“甩锅”，通过拉帮结派推卸责任，通过制裁想压制对手，还继续实施“丛林法则”，这是没有希望的。苏联解体30年以后，我们应该看到，世界未来的前途，不在于霸权，而在于多边、在于多元、在于公平。

主持人 卢琛：

后苏联时代，美苏冷战的阴影真的消失了吗？复旦大学国际问题研究院的赵华胜教授认为，回首过往、对比现在，就会发现，历史像钟摆一样，有力冲向高点后又回摆。如今，美国将中俄定位成“战略对手”和“挑战者”，对中俄实施战略遏制政策。

正如二战后，一道铁幕很快将世界划分为对立阵营，当下，一些政治势力也试图在中美间构筑“玻璃幕墙”。如果有新冷战，将是大国关系的长期状态还是一个过渡？在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与一次冷战后，人类对战争的反思不该止于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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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卫视中文台《今日看世界》

编辑：嘉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