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8. 编织鱼雷之海——日本海军雷击战术设想与现实（中）

本文是“燃烧的岛群”第538篇原创文章，作者：群主飞龙。

全文共4704字，配图17幅，阅读需要17分钟，2021年7月6日首发。

本文收录于“一路神风”专辑内，本系列其他文章链接如下，欢迎延伸阅读：

509. 编织鱼雷之海——日本海军雷击战术设想与现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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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5. 击沉“印第安纳波利斯”，伊-58号潜艇和他的艇长生前身后的故事

481. 秋水之心——日本特吕二号（KR10）火箭发动机

447. 一路神风之日本秘密特攻兵器——半潜攻击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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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6. 鲨海惊魂——“印第安纳波利斯”号的悲剧（甲12）

363.“没有出路的海”——回天战全记录（甲11）

201. 今晚可真爽——日本陆军义烈空挺队的覆灭记（下）

200. 乱舞的群魔——日本陆军义烈空挺队的覆灭记（上）

172. 珍珠港（7）从战后“甲标的”残骸的发现过程来推断真实的历史

接上期（第509篇）

本文及上期内容部分参考了知乎问答中的来源，感谢问答中的作者Ayu-hibana。

（https://www.zhihu.com/answer/1676783994）

因为放弃了在远海以鱼雷兵器拦截美国舰队的“邀击作战”战术，原先设想的专业鱼雷舰也失去了用途。1942年8月-9月间，“北上”和“大井”分别在吴港和横须贺接受了改造，变身为快速运输舰。实际上，这个时机真的是让人哭笑不得，因为与此同时在所罗门海域展开的，正是非常适合鱼雷兵器大显身手的夜间大乱斗。试想一下当“华盛顿”号和“北卡罗莱纳”号只带着四条护航舰就敢于冲入铁底湾时，由“北上”来个100条93鱼雷该是啥情况……

图1. 日本人设想的在夜战中大量释放远程鱼雷的“北上”号重装雷击舰

然并卵，在船坞里，“北上”和“大井”无奈地接受了切割手术——引以为傲的的四联装大管子被削减到只保留6座，节约出来的空间上增加了四条“大发”登陆艇、2座三联装25毫米九六式防空炮和舰尾的深水炸弹发射器。

从1941年底到1942年8月，作为重装雷击舰服役的“北上”、“大井”仅仅存在了8个月的时间，其身份不可谓不尴尬。由于一直锚定舰队决战这根大旗，重装雷击舰和第1舰队的老战列舰一样，被留守在濑户内海等待美舰队来袭，错失了早期在南洋攻略中大显身手的机会，反倒是万吨级的甲巡挑起了远距离雷击的大任，取得了大部分雷击命中的战果。后来，拥有三座五联装鱼雷发射管的岛风级超级驱逐舰诞生后，“重雷装舰”进一步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图2. 1935年在中国沿海活动的“球墨”号轻巡洋舰，由于不难理解的原因，作为快速运输舰时期的“北上”号资料和模型照片非常少

要评价重雷装巡洋舰的成功与否，首先要看看这两艘船改造的目的。作为“超视距作战”战术的一部分，日本海军于1930年代中期制定了战略决战的夜战作战方案，此时的日本海军已经拥有了除雷达外的最有效、最可靠的夜战设备（包括袖珍潜艇、B型照明弹和93式氧气鱼雷），具备了达成作战目的的条件。“北上”和“大井”正是为了实施这个夜战方案而改造成雷巡的。

图3. 1936年在黄浦江上活动的轻巡洋舰“长良”号，注意此时已搭载舰载机

夜战方案大体上包含两次鱼雷攻击。发现敌军后，舰队将放弃搜索阵型而组成夜战阵型——实际上是一个把敌方舰队包围起来的大圈，轻巡洋舰和驱逐舰位于对方舰队的两侧，重巡洋舰位于后方，高速战列舰在两侧前方。一旦所有船只就位，指挥官将下令进行第一次鱼雷攻击。发射鱼雷的船是两侧的轻巡洋舰，发射距离大约为20到30公里，鱼雷数量130发。

图4. 1935年7月16日在青岛湾拍摄的轻巡洋舰“球墨”号

直到此时，所有行动都要确保不被发现。确认所有船只发射完鱼雷之后，双方距离拉近，重巡战队将分成两部分以切断后路。下令“全军突击”的时候，侦察机、照明弹和探照灯开始干活，水雷战队的驱逐舰展开近距离雷击。

从这个计划可以看出，轻巡洋舰担当的雷击任务是第一次雷击，也就是开幕雷。不同于第二次的近距离雷击，开幕雷对鱼雷的质量和数量都要求很高：在20公里的距离上，鱼雷命中率将会非常低，为了确保雷击效果，需要短时间内发射大量的鱼雷来弥补命中率的不足。

图5. 1937年士气的球磨级轻巡“大井”号，此时尚未接受第二形态“重装雷击舰”的改造

担当开幕雷击的轻巡洋舰种类不多，1930年代中期已经完成的轻巡包括天龙级、实验性质的“夕张”号、5500吨级的球磨级、长良级和川内级，轻巡出身的最上级此时还在建造。就算是5500吨级的轻巡，鱼雷装备也严重不足，单舷8发的数量就算是14艘船一起上也达不到130发的要求。

为了达成设定的作战目标，无非只有设计建造新船和改装两条路，显然后者的性价比要高得多，此时日本国内的造船厂正忙的热火朝天——最上级正在施工，大和级的设计和建造准备工作也在进行，需要设计建造的舰艇一大堆，而球磨级舰龄接近15年，也正好是该保养和近代化改造的时候。

图6. 轻巡洋舰时期的“最上”号，15门155毫米主炮算是日本轻巡中的另类

于是，重雷装巡洋舰应运而生，单舷20发的鱼雷能够很好的满足作战需求——短时间内发射大量鱼雷，同时又能与其它轻巡和驱逐舰协同行动。

总而言之，重雷装巡洋舰能够很好的迎合夜战作战计划的需要。造出来符合作战计划需要的船就是好船，因此这两艘船的改造基本上是成功的。至于这个作战计划本身的可行性和实际上的执行情况——这并不是船的问题，而是战术上的问题，或者说人的问题。

图7. 小林晴久画作：围攻“威尔士亲王”的九六舰攻，这也是航空派取得巨大影响力的一战

再深入一点推断，这或许跟日本海军内部“航空派”和“战舰派”、“水雷派”之争有隐隐约约的关系。众所周知，山本五十六是“航空派”，他不但是海军最早的飞行员，有亲自驾驶飞机的能力，还曾主政海军航空本部，主持开发了九六陆攻这样世界各国独一无二的大型鱼雷攻击机。使用航空兵偷袭珍珠港，更是山本力排众议堵上自己前途和日本国运的一战，战争爆发后，“航空派”得势是显而易见的。

图8. 描绘萨沃岛夜战中“昆西”号沉没的画作，刊载于1942年10月26日的生活周刊

但是，水面炮击和鱼雷攻击战术难道就真的过时了？就在1942年8月8日夜，爆发了萨沃岛海战，第8舰队用一场无可争议的大胜证明了水面舰队仍然大有所为，此时叫停“北上”二舰的改造或许还来得及——日后在所罗门群岛海域还将爆发多达20场的水面舰队交战，重装雷击舰在狭小的水域有可能收获满满！

可惜的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重装雷击舰带着满满的遗憾退出历史舞台，只能在几十年后的一众在线海战游戏（如《大海战Navyfield 2》、《海战世界》）里面去展现“鱼雷之海”了。

下面接着说“北上”和“大井”号后来的命运。

图9. 本画作所处的时代未知，不过重装雷击舰时期的“北上”取消了水上机

完成第二次大改造，变身为快速运输巡洋舰后，“北上”、“大井”仍然保留在第9战队编制内。1942年9月10日，两舰在横须贺港搭载上舞鹤第4特别陆战队，启程前往特鲁克，这是他们第一次以新的身份前往前线。10月6日，“北上”抵达肖特兰岛卸载部队，这是该舰第一次深入前线，不过没有遭遇战斗。

1942年11月21日，第9战队被撤销，两舰被直属于联合舰队，奉命从特鲁克驶往菲律宾马尼拉，继续干往南太平洋前线运载士兵这份“有前途的工作”。11月27日至12月3日，两舰又完成了一次从菲律宾马尼拉往拉包尔的部队输送。

图10. 瓜岛战役日军的惨败大半可以归结于运输作战的失败

12月6日，在从拉包尔前往特鲁克的航线上，两艘快速运输舰第一次遭遇了敌人，是由卢西亚斯·查佩尔中校（LtCdr Lucius H. Chappell，美国海军军官学校1927年毕业）指挥的潜艇“杜父鱼”号（USS Sculpin, SS-191 ）。由于两舰速度较快，“杜父鱼”号未能追上。

由于瓜岛的失利，日军丢失了在南太平洋的桥头堡，而且面临美军进一步北上反攻的严重威胁，因此，大本营制定了增强新几内亚防御的计划，将从中国战场抽调本已经为入侵巴蜀的“五号行动”进行了专门的山地战训练的第20、第41师团，前往新几内亚。如此大规模的海上增援，自然少不了“北上”二舰的身影。

图11. 被送往新几内亚的三个师团恰好就是在中国开展了专门的山地作战训练的部队

两舰在12月24日回到佐世保后，经过简单的入坞检修，就前往青岛先后运送了第20师团和第41师团，期间于1943年3月15日被派遣给新成立的东南方面舰队，仍在执行大规模的部队运送任务。值得一提的是，在多次任务中与他们搭档的，正是之前介绍过的两艘相良丸级特设水上级母舰“相良丸”和“攒岐丸”，此时他们也已经被改造为运输舰。

6月23日，由“北上”、“大井”、“鬼怒”和“球磨”号组成的小舰队遭到第5航空队第90和第380轰炸机中队的B-24“解放者”的轰炸，仅“鬼怒”一舰受近失弹轻伤。

7月1日，两舰被重新分配到西南舰队下辖第16战队——总算又有编制了。

接下来的两个月，第16战队在东印度群岛海域晃荡，8月30日至9月3日还往印度洋上的尼科巴群岛输送了一批部队，10月22日和次年的1月25，又将两批守备队送上安达曼群岛的首府布莱尔港。

图12. 安达曼群岛和尼科巴群岛位于印度洋中部，现属印度领土

在第二次向安达曼群岛运送部队的返航途中，刚刚进入槟榔屿西南方的马六甲海峡时，他们遭遇了皇家海军的“圣殿骑士”号潜艇（HMS Templar，P316），由丹尼斯·J·B·伯克利少校指挥，从亭可马里港出发在此处设伏。

“圣殿骑士”号发射的两条鱼雷准确命中了“北上”号船尾，剧烈的爆炸导致12人阵亡，4人受伤。如果换做威力巨大的日本鱼雷，这下子肯定能要了“北上”的命，不过“北上”只是暂时失去了机动能力，没有沉没的危险。伯克利少校上报的战果是在27日于北马六甲海峡发射鱼雷击中一艘巡洋舰和一艘驱逐舰。

图13. 英国人的潜艇，不过这艘是P311

后来，通过“鬼怒”号轻巡洋舰的拖带，“北上”号蹒跚于1月30日进入马来亚的安格萨湾进行紧急修理。当天13时41分，“鬼怒”号发出的电报被盟军截获，显示“北上”号于12时开始拖带，速度12节，预计抵达新加坡时间为31日19时，请求派出拖轮在在港口外接手拖带。

最终，“北上”号抵达实里达海军基地已经是2月1日，进入第101海军修造营开始紧急修理，直到6月21日才完成。不过，修理的效果真的是太差了，7月2日，“北上”第一次执行护航任务时，就发现修补位置出现漏水，不得不于7月9日进入马尼拉甲米地海军基地的干船坞，由第103海军修造营接手维修。

说来也有意思，这几个派驻东南亚新占领地区的修造队的技术和设备都有限，不仅仅是“北上”，连在荷属东印度俘获的原美太平洋舰队驱逐舰“斯图亚特”号，在经过第101修造营的“高手”后也是漏水不断。

图14. 新加坡岛上的重要机场和基地

“北上”在马尼拉维修到7月26日才出坞接手浸水测试，30日再次入坞，折腾到8月6日仍然无法彻底解决问题，不得不于8月8日启航返回本土，于14日进入佐世保海军造船厂。

这一次，在全日本最顶级的修船厂进行了彻底的维修，同时启动改造为“北上”号的第四种形态，也是终极形态——“回天”人操鱼雷母舰。回天母舰的思路最早来源于“甲标的”袖珍潜艇母舰——“千代田”、“千岁”、“日进”和“瑞穗”，但到1943年中，全部四艘“甲标的”母舰要么接受了变性手术成为航空母舰，要么就战沉了，导致战争中期的“甲标的”前线输送只能通过普通的护航运输队慢慢排期。在前线瞬息万变的形势下，必须定制专用于“甲标的”和“回天”前线快速部署的专用运输船，而且必须具备高航速和运载量大的特点。

图15. 模型爱好者把四艘“甲标的”母舰做成了模型舰队

为输送大型化的“甲标的”，日本海军定制了二等输送舰。为输送“回天”，通常使用大型潜艇，也有考虑改造现有的轻巡洋舰和驱逐舰，此时此刻因伤返回到本土的“北上”号快速运输舰又一次进入了军令部的法眼。

图16. 轻巡洋舰“北上”——“回天”搭载形态

图17. 另外一幅高手作品，注意舰尾下行的导轨，每条可放置4条“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