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业的出现是为了让人穿暖 而不是为了吃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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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业的出现是为了让人穿暖 而不是为了吃饱?


答剌罕连衣裙是迄今发现的世界上最古老的编织服装,可追溯到公元前4000年后期。图片来自:英国伦敦大学皮特里埃及考古博物馆

直到最近,对服装的科学研究基本上还只是生理学家的工作,他们探索服装的热性能。即便早期的人比现代人多毛,但只要他们发现寒冷超过了某些生存阈值,就需要携带便携的绝热材料。对现代人来说,导致冻伤的暴露时间可以不足一小时,甚至在城市里,夜间也会出现危及生命的低温。从热的角度来看,衣服有两个方面很重要。首先是层数,每增加一层,总绝热值就会增加;其次是是否合身,有没有裁剪以包裹身体,尤其是四肢。

虽然服装是人类所有科技中最容易看见的一项,但在考古学领域,它几乎不可见。与那些动辄300多万年前存留下来的旧石器时代工具相比,衣服消失得太快了,很少能超过一千年。只有少数几个值得注意的例外:一条中亚游牧骑马者穿的有3000年历史的裤子;一件有5000年历史的古埃及亚麻束腰外衣;一些秘鲁和土耳其发现的新石器时代早期布料碎片。从更新世至今,没有一件衣服幸存了下来,只有一些打着结的亚麻纤维(可能用来作为缝制或编织的线),发现于乔治亚州一个有34000年历史的遗址。

松希尔遗址的骨骸上有排列整齐的珠子。图片来自nep2014.com

所有关于冰河时期服装的证据都是间接的,但现有证据表明,人们在上一个冰河时期就已经开始做衣服了。世界上最古老的眼针是在俄罗斯南部发现的,距今4万年,丹尼索瓦洞穴中的一根针据说有5万年的历史。在莫斯科附近一个名为松希尔的遗址有3万年历史的人类墓葬,骨骸上整齐地排列着数千颗珠子。俄罗斯考古学家认为这些珠子是缝在合身的衣服上的,包括有腿的裤子和有袖子的衬衫。一些骨骼似乎有两层衣服,表明当时已经出现多层的服装,因此松希尔墓葬记录了世界上最古老的内衣。欧亚大陆各地早期的艺术品展示了当时人们穿着的衣服,包括所谓的“维纳斯”雕像。

25000年前的“维纳斯“雕像,头上戴着编织的帽子,现在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图片来自wiki

幸好,揭示服装史前史的科学努力得到了另一个领域的意外推动,即虱子的研究。这些吸血昆虫主要以衣服为家,它们是由头虱从人们开始经常穿衣服时演化过来的。德国和美国的研究小组分析了头虱和衣虱的基因组,估算衣虱何时从头虱中分裂出来。虱子研究的一个优点是,研究结果独立于有关衣服起源的其他证据来源,如考古学和古气候学。马普演化人类学研究所的Mark Stoneking领导的德国小组提出了一个7万年前的日期,后来修正为10万年前,处于最后一个冰河时代的早期。佛罗里达大学的David Reed领导的美国小组报告了一个差不多的日期,大约为8万年前,或者可能更早一些,为17万年前的冰河时期。这些来自虱子研究的发现表明,穿衣服的习惯在人类演化的很晚期才建立起来。

其他包括考古学在内的研究领域的发现表明这个故事更复杂。我们的祖先很可能早在上一个冰河时代之前就开始穿衣服了,当时尼安德特人和直立人等物种在早更新世(100多万年前)的早期冰河周期中忍受着寒冷的冬天。对现代服装虱子的基因分析只能给出经常穿衣服的人类群体的信息。而更早期的人类可能会采用衣服,到温暖的气候阶段又把衣服丢弃了,而没有在现代虱子中留下任何基因痕迹。

我的研究工作借鉴了已知的服装热生理学,来区分两种基本形式的衣服:简单和复杂。简单服装的例子包括披风或斗篷,以及缠腰带,可以在寒冷天气里提供一定的绝缘。当50万年前人类在冰河时期开始占领北欧时,用厚厚毛皮制成的简单衣服可能就足够了。复杂的衣服则紧密地套在身体周围,可以有圆筒状的附件来适当地包裹四肢;此外,它们最多可以有四到五层。复杂的衣服是最近才发展起来的,代表着服装技术的一次飞跃,使人类能够在地球上最寒冷的地方生存。

简单和复杂的衣服不仅在热性能上不同,所涉及的技术上也不同。复杂的衣服需要刀片来切割皮革,还需要锥子或眼针缝合在一起。通过识别简单和复杂的衣服与旧石器时代技术之间的联系,我们可以发现更多史前衣服的痕迹。

身穿负鼠皮斗篷的南澳大利亚拿林杰里女性,约1870年。图片来自澳大利亚国家图书馆

这些技术有时会在温暖的气候阶段消失。例如,在非洲南部,大约75000年前的一个寒冷气候阶段,石头刀片和骨锥出现了,而随着60000年前更温和的环境条件回归,它们从考古记录中消失,后来重新出现在22000年前的最冷阶段,即最后一次冰期极大期(LGM)。显然,石器时代人们在寒冷的天气里穿衣服,在不需要衣服的时候就赤身裸体。在更晚近的时候,衣服成为一种社会必需品,也许是经过几代人经常穿衣服之后,主要是在北半球较冷的中纬度地区,从LGM开始。一旦衣服取代人体彩绘作为个人装饰和展示之用,穿衣服的需求就与气候脱钩了。从这一点上说,身体遮盖是由社会和心理动机维持的,包括对裸露身体的羞耻感。

对于南半球澳大利亚土著居民来说,裸体是日常生活中的常态。在殖民地时代欧洲人到来之前,土著人一直只是有时会穿穿宽松简单的衣服取暖,主要在较凉爽的南部地区。从3万年前开始,随着寒冷天气降临到澳大利亚南部的LGM地区,塔斯马尼亚的居民们撤退到洞穴中躲避风寒。在洞穴里,他们生产了大量刮皮石器,并开始制作骨锥来缝制更有效的衣服。

然而,与6万年前发生在南部非洲的情况类似,随着1.2万年前间冰期气候变暖,塔斯马尼亚的缝制技术也随之消失。与北半球相比,塔斯马尼亚的气温一直较低,这主要是由于南半球较大面积海洋起到的调节作用。即使在LGM期间,塔斯马尼亚人也可以不穿复杂或多层的衣服。他们宽松的衣服不太可能获得装饰和社交功能,也不太容易引起身体羞耻感。塔斯马尼亚人的服装迄今仍然很实用,如果天气允许,他们可以不穿衣服。

澳大利亚土著人的服装式样可以挑战许多关于服装起源的所谓重要理论。首先,土著人习惯性的裸体意味着,人类并不是因为某种固有的谦虚感而发明衣服的。作为狩猎采集者,我们也不需要为了外表而穿衣服。非洲的桑人等民族也一样,他们用羚羊斗篷取暖,依靠身体彩绘、纹身和疤痕等传统技术来打扮自己。

塔斯马尼亚原住民,在2019年的一个庆典活动上。图片来自examiner.com.au

澳大利亚的服装证据,或缺乏证据,同样与农业起源有关。纺织服装和农业都不是土著传统生活方式的特色,这绝非巧合。纺织服装和早期农业之间的联系可以回答许多关于向农业过渡的未决问题。其中一个是,现代人类在地球上生活了大约30万年,经历了多次冰河周期,见证了气候的巨大变化,然而为何直到12000年前我们还没有任何农业?

12000年前更新世结束时,全球气温急剧上升,随着大陆冰原融化和海平面上升,环境变得越来越潮湿。为了适应这些潮湿的环境,人们转而用羊毛和棉花等天然纤维织成的织物来制作衣服。与皮革和毛皮相比,编织结构更为透气和透湿。值得注意的是,最后一个冰河时代之后的暖湿期,称为全新世,正好和一个重要的过渡时期是重合的,即新石器时代到来,人们开始从事农业。

农业转型是人类与自然世界关系的一个转折点,深刻地改变了环境,促成了城市和文明的崛起。由此我提出了一个会让很多人吃惊的建议:纺织革命和农业革命之间存在着联系。也就是说,服装技术变革导致了人类世出现。

纤维生产刺激了向农业的转变,这一新假设意味着对传统思维的根本背离。正如英国考古学杂志Antiquity所观察到的那样,我的这个建议“把许多公认的知识整个颠覆了”。有人觉得它很有说服力,但对大多数人来说,与食物激励相比,它很难接受。要接受我的挑衅性假设,可能需要一个概念或范式的转变。人类学中流行的叙述是认为粮食主导了农业转型,而狩猎采集的整个概念基本上也指的是粮食经济。

包括怀俄明州大学的Robert Kelly在内的一些人类学家此前早已提出,出于一些原因,狩猎采集类别概念的使用已经到头了。然而,我们仍然被一些以食物为中心的过时术语所困扰,比如用来代表前农业时代生活方式的“觅食者”和“狩猎采集者”。这些定义认为,从觅食到农业的转变一定是从粮食经济开始的。但在我看来,未必如此。

本文作者、悉尼大学史前史学者Ian Gilligan著有《史前气候、服装和农业:证据、原因和影响之间的联系》》(2019年)一书。

除了范式转换之外,纺织假说还要求我们对早期农业的证据进行批判性的重新评估。早期农业环境中纺织纤维的考古证据一直存在,但遭到了忽视。事实上,在冰河期过后更温暖、更湿润的世界中,对梭织服装的需求可以解决许多有关农业转型的持久谜团。比如,为什么狩猎采集者会选择风险更大的和粮食有关的工作,特别是在早期?

农业是一种高级食物策略的流行论点,反映了一种不合时宜的观念,即觅食是一种严酷、不稳定的生活方式。然而,考古学家现在已经认识到,早期农业社区存在饥荒和营养不良的严重风险,而传统的觅食生活方式则相对容易,甚至在澳大利亚沙漠等边缘环境中也是如此。觅食有很多好处,包括依托于广泛资源基础的灵活性和安全性。这些好处使得另一个谜团凸显出来,即为什么许多新石器时代社会继续依靠觅食来获取大部分食物供应,有时甚至是在他们采取农业措施后的几千年里?来自北欧的证据甚至表明,觅食群体倾向于抵制农业的传播。事实上,对于觅食的这些观点修正之后,我们会发现很难理解史前的狩猎采集者仅仅是为了获取食物而开始了农业,也许他们从来就没有这样做过。

亚麻是最早的纤维作物之一。图片来自wildflowerfinder.org.uk

我们的主要谷物作物(如小麦、水稻和玉米)如今的高产量,是几千年来人工选择的结果。它们的野生祖先都是很差的食物选择,至少对人类来说如此。小麦只不过是早期西南亚洲作物中的一种,当时还有亚麻(生产布料)、大麦和黑麦(后两种都是饲料作物)以及豆类,如扁豆、蚕豆和鹰嘴豆。绵羊和山羊的放牧大约开始于同一时期,这些动物以谷类牧草和豆类为食,为纺织品提供了可再生的纤维资源。纤维生产可以解释为什么人们会费心驯养和喂养动物,而不是简单地为了肉而杀死它们。换言之,这些物种是可行走的衣柜,而不是可行走的粮仓。更明显的肉类选择是后来才被牧养的牛。

中国的农业也从黍类等饲料作物开始。水稻驯化是一件相当缓慢的事情,它花了几千年才成为人类主食。美洲也一样,玉米起步较晚,在10000年前秘鲁和中美洲开始的第一次农业转型中并不突出。在秘鲁有两个与纤维有关的独立转变,一个涉及植物,一个涉及动物:在沿海农业社区,通常是种植棉花来编织渔网和衣服, 这里发现过6000年前的染色棉织物;在安第斯高地,则是放牧美洲驼和羊驼的野生祖先,以获取驼毛。

用来产毛的美洲驼。图片来自cottoncreekfarms.com

另一个例子是巴布亚新几内亚高地。1万年前,这里开始了花园式农业,主要作物是香蕉。野生香蕉充满了坚硬的种子,不如当代的无籽品种甜果肉多。然而,从一开始,野生香蕉植物就产生了纺织材料,在整个湿润的美拉尼西亚热带地区香蕉纤维都被用来编织传统服装。另一个例子出现在北美,那里的火鸡是用玉米喂养,它们并没有对人类饮食做出过太大贡献,很可能是为了羽毛而饲养的,传统上火鸡羽毛会用于织衣服和毯子

纺织品直接或间接地引发了有利于农业的倾斜。而随着越来越多动植物被驯化来喂养人类,粮食生产确实成为了农业的一个主要特征。即便如此,正如考古学家Brian Hayden所指出的那样,一开始,农业食品常常是作为剩余产品,而不是日常主食。农业转型的主要原因,仅仅依托于粮食是不够的,也是有问题的。纺织假设乍听之下可能不太可信,这就要求我们对农业革命的看法发生根本的变革。有意思的是,这一假定情景,确实与纺织业在工业革命中的类似作用遥相呼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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