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南北朝对峙时期,一种被称为具装甲骑的重装枪骑兵开始出现,这种重骑兵,为了增强自身的防护力和冲击力,给自己的战马披挂防御力惊人的铁铠,使用尺寸愈发夸张的马槊及其它近战兵器。除了这种走向极端的重型具装甲骑外,一些骑兵甚至开始通过在战马身上披挂特殊的条纹涂装来增加冲击威慑力,比如鲜卑的虎斑具装就是这种脑洞大开的产物。本文就来讲讲涂装骑兵的故事。
在南北朝时期,甲骑具装冲击战术在当时看来极为有效。从一些史料来看,当时北朝具装骑兵在军中占比最多不超过一成,而南朝由于战马稀少,具装骑兵数量更是不到半成,但即使是这样,这些甲厚枪利的战争机器之间的对决,几乎决定了一场战争的胜败。这一时期,步兵的军事地位开始弱化,南北朝军队的作战体系和西欧中世纪精锐重骑搭配炮灰仆从步兵的战术体系愈发相近。无论是战马充足,骑手精良的北朝,还是水文环境特殊,沟壑纵横不便骑兵行动的南方,均采用了这种作战思路和建军模式,骑兵的日益重型化十分明显,而战术却愈发直接。相比之下,即使是十二世纪重骑兵军备竞赛最为严重的东亚地区,重骑兵也并非仅能依靠冲阵进行作战。以蒙古为例,全骑兵阵容下,其占比高达四成的重骑兵依旧保留着弓箭作为投射武器。
先来说一下重型具装甲骑的问题。即使以后世中原重骑兵负重的最高标准来看,这一时期的重骑兵配置依旧堪称邪典。自西汉开始,铁质札甲已经开始列装军队,鱼鳞甲则成为将领勋贵们作战时的标配,而到了三国时期,铁甲的形制更加成熟,比如当时诸葛亮就曾经监造过一批被称之为“筒袖铠”的铁甲,号称“二十五弩射之不能入”,可见其防护力之高。在这之后,骑兵的属性点开始继续往防御上堆,尤其是战马的防护能力再次迎来新的发展。当时的重装骑兵们,除了骑手本人会佩戴加挂“股铠”、“披膊”的骑兵两当铠以外,就连胯下坐骑也要披挂防护力惊人的具装马铠。
《宋史·仪卫志六》:“甲骑具装:甲,人铠也;具装,马铠也”。也就是说,具装甲骑指的就是人马皆批铠甲的重装骑兵。根据《宋史》记载,南宋时期一件铁铠的重量大概在27到30公斤左右,而考古发现表明,南北朝一件完整的铁具装马铠,重量则在40到50公斤之间。这还只是制式装备,一些特殊马铠的重量甚至能突破100公斤。也就是说,这一时期一名具装甲骑骑兵的人马铠甲加起来至少有67公斤,夸张一点的甚至能突破130公斤。
▲具装马铠由:1.面帘;2.鸡颈;3.当胸;4.马身甲;5.搭后;6.寄生六部分组成。7为马鞍和马凳缰绳。
这还不算完,这一时期重型具装甲骑开始大规模装备穿刺效果拔群的马槊。《通俗文》:矛长丈八谓之槊,这是一种锋刃远远长于普通长枪长矛的武器,是专门为了适应汉末以来越来越强大的重装骑兵、披甲战马衍生出来的武器。
南北朝时期马槊的演化,一直朝着“更粗、更重、更长”的方向猛奔,颇为疯狂。最有名的例子是北魏道武帝时期的陈留公拓跋虔,这位善槊者力大无穷,却一直找不到趁手的兵器,于是命人特制了一支被称为称为“桓王槊”的巨型马槊。其重量之夸张让人咋舌,有一次,拓跋虔为了方便使用弓箭,将这支马槊插在土里,结果数人合力都难以把它拔出。就连拓跋虔本人,在作战时也只有在舍弃骑弓后才能灵活的使用这支马槊。无独有偶,南朝梁武帝时期,同样有不少与马槊有关的记载,梁武帝曾经将一柄“长二丈四尺,围一尺三寸”的两刃槊交予名将羊侃使用。按照当时的度量衡标准换算下来,这柄两刃槊的长度逼近六米,而直径更是超过10厘米。
当然了,我们不能把这些尺寸夸张足以充当电杆的武器当做当时具装甲骑的标配,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南北朝时期的马槊在长度和重量上,都在突破原有的桎梏,或者说,在逼近士兵和战马体能的承受极限。也正是因为如此,许多具装甲骑已经不再效仿前朝的同行们那样左右双持武器,远程近战双修了。回归主题,人马铁铠加上重型马槊的配置,为具装甲骑带来了惊人的冲击力和防护力。虽然这种重型化的骑兵,战斗方式十分单一。但实战效果却十分明显,面对这些钢铁怪物的冲锋,以士气低迷、装备简陋的轻装步兵为主体的军队往往不是一合之敌。这些在军队中占比往往不足一成的精锐骑兵,也因此成了南北双方军事对抗时无法忽略的胜负手。
毫无疑问,为了增加重装骑兵的防护能力和冲击力,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重装骑兵往往会优先选择更重的具装马铠来武装自己的坐骑。但同时,由于成本和战马体力的限制,并非所有的马铠都是铁制。除了铁质马铠外,许多具装甲骑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了重量轻盈,价格低廉但同样具备一定防护效果的皮质甚至是布质马铠。典型的就是鲜卑虎斑具装。虎斑具装的出场载于《宋书武帝纪》:“(刘裕)使宁朔将军索邈领鲜卑具装虎班突骑千余匹,皆被练五色,自淮北至于新亭”。这几十个字看起来并不起眼,但纵观南北朝史书,除了“铠马”这种指代不明、多有争议的名词外,这条记录已经是所有史料中“具装甲骑”出场数量最多的一次。南北朝时期是中国历史上最为动荡的时期之一,时局不稳导致人口流失,生产力下降。因此,仅从装备和动员力来看,当时的几股势力之间的所谓“国运之战”在规模上往往很难和后世那些大一统朝代所爆发的大型战争相比。
《宋书武帝纪》记载的这场新亭防御战,只是刘裕与卢循军两势力在石头城之战时的一个次级战场,这上千具装虎斑,也并非刘裕精心打造的嫡系,而是在攻灭南燕之后所收拢的降军。正因如此,他们不太可能是我们前面所讲的那种重型具装甲骑。正因如此,为了进一步武装这支骑兵,宁朔将军索邈才会命这些骑兵“被练五色”。
有人认为,“被练”即是由熟丝穿缀甲片而成的甲衣,这种甲片并非铁质,而是重量更轻,价格更低的皮甲。还有人根据“练”字本身“布帛”的含义,猜测这些具装马铠甚至可能完全是布制的。这种猜测未必没有道理,如今出土的南北朝具装骑兵俑中,不少战马俑都有着参差不齐的下垂毛边,很像是布帛披挂时为了美观所加的流苏装饰。当然了,更合理的猜测是,这种马铠是一种类似明清棉甲的绢布甲,它是将甲片缝进绢布中,如此一来既可以提高一定的防御力,也不至于如同铁铠一样价格昂贵以至于难以承受。简单来说,这是一种“猴版”具装。
虽然猴版有着廉价、轻便的好处,但防御力上毕竟无法与原版相比。因此,在对抗密集的轻步兵方阵时,这种中型具装虎斑无法直接简单的上演冲、冲、冲的戏码。同时,因为没有披挂全铁具装,负重较轻,这种中型具装也能继续使用两汉三国时期骑兵的远程袭扰战术。他们往往会利用远程投射袭扰和杀伤敌人,再通过速度的优势运动到敌人的侧后方,配合大部队发动冲锋。为了增加冲锋的威慑力,人们还脑洞大开的为他们配备了专有的“涂装”:虎纹。
这也是虎斑具装名字的由来。从春秋战国时代开始,军队就有以虎纹装饰战车、战甲的习惯,并以此作为震慑。比如西汉虎贲武骑会穿着虎文单衣,东汉时期战车所用马匹还会“以黑药灼其身为虎文”。事实上,在我国古代,“虎纹”本身就有着象征战争、军事的含义。这种图案除了驱邪避凶外,更有着震慑与恐吓的效果。虎斑具装骑兵也是同理,为了增加威慑效果,刘裕和索邈才会命人在布制马铠的表面印染花色纹路,模拟虎纹,以此来惊吓对手。这种效果也十分明显,史书记载,在看到这些带着虎斑纹路的具装骑兵后,卢循、徐道麾下军队“并聚观,咸畏惮之”。无独有偶,并非只有刘宋政权才擅长这种依靠虎斑花纹提高威慑力的方式,一统南北的隋朝同样保留了这种军事涂装设计。《隋书·张奫传》记载杨坚曾经赐张奫“绮罗千匹,绿沉甲,兽文具装”,这里所说的“兽文具装”就是有虎斑纹路的马铠,只不过因为其作者为了避讳李渊先祖李虎,才将“虎纹”写作“兽纹”。
无论是人马皆着重铠、负重夸张的重型具装甲骑还是以虎斑为纹的鲜卑具装骑兵,都是南北朝时期最独特的军事力量,到了南北朝后期,由于重装步兵重返战场,原本可以在战场纵横驰骋的具装甲骑逐渐失去了往日的支配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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