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棉往事：从柬埔寨简史说起的血色记忆

越战时柬埔寨并不是越南的属地，而是一个主权独立的国家。当时柬埔寨当权者西哈努克（Norodom Sihanouk）对美越军事冲突采取中立立场，但对越共持同情态度，允许越共在柬埔寨境内活动且作为庇护所。然而自1967年底起，西哈努克却又默许美军对柬埔寨境内越共据点的轰炸与突袭。

北边的老挝则因为当时政局动荡不安，直接被北越拿来当根据地，也被美军连番轰炸，处境比柬埔寨悲惨得多。

1956年与中国领导人共同登上天安门城楼的西哈努克

至于美军在越战使用武力的诸多高度政治取向的交战准则，也包含避免追击逃向柬埔寨领地或领海的敌军部队或船只、地面部队仅限于事先核准或紧急状态才得以进入或射击柬埔寨领地、空中部队仅限于空战时方可进入柬埔寨领空。

柬埔寨简史

柬埔寨,高棉语称之为Kambuja，在9~15世纪是显赫的印度裔（高棉语称为Chakrphup Khmer ），直到被暹罗裔 大城王国 （泰语称为Ayutthaya）灭亡为止。

吴哥 是高棉帝国承平时期的首都，著名观光景点 吴哥窟 就是当时首都里的婆罗门教寺庙(后渐转为佛教)。因为高棉帝国的荣光，高棉(Khmer)和柬埔寨等于是同义字，就像中国跟汉/唐/夏的字义关系一样。

高棉帝国灭亡后，柬埔寨进入了黑暗期，陆续沦为邻近孟族/暹罗/泰裔或占族/安南/越南裔政治势力的属地、法国殖民地以及日本领土。

一直到1953年才由法国殖民者扶植的 西哈努克 国王以 柬埔寨王国 （Preăh Réachéanachâk Kâmpŭchéa）名义独立建国。当年法国人以为西哈努克年幼可欺，故意略过既有的王位继承者选择西哈努克登基，但西哈努克后来却把法国人踢走。

然而越战中持同情越共立场的西哈努克在1970年出访北京时，右翼亲美派将军朗诺就在美国的暗助下进行军事政变，推翻西哈努克，成立了 高棉共和国 （Sathéaranakrâth Khmer）。

高棉共和国国旗

但此政权在连年内战中不敌越共支持的红色高棉武装势力（Khmer Kraham ），终于在1975年败给了后者，也由波尔布特政权成立了 柬埔寨民主国 （Kâmpŭchéa Prâcheathippadey）。

1975年的红色高棉军

1976年红色高棉最高领导人波尔布特和他的孙儿们

1978年波尔布特接见到访柬埔寨的罗马尼亚领导人齐奥塞斯库

柬埔寨民主国国旗

柬埔寨民主国 行政区

在红色高棉的恐怖统治下，柬埔寨连年饥荒，加上政治清算大屠杀，1975~1980年总人口数从755万骤降到670万。这段历史也曾藉好莱坞片搬上银幕，在华人圈捧红了华裔演员 吴汉 润。

1985年，吴汉润凭借在《杀戮战场》一片中的精彩表演获得奥斯卡最佳男配角奖，为华人中的第一位奥斯卡演技类获奖者。

红色高棉的政治立场亲华，自然成了打赢越战后气焰高涨、企图建立中南半岛共荣圈的越南的眼中钉。

因此越南扶植了从红色高棉分离的亲越派 韩桑林 政权，并在1979年挥军入侵柬埔寨，赶走红色高棉，成立由越南占领军控制的 柬埔寨人民共和国 （Sathéaranakrâth Pracheameanit Kâmpŭchéa）。

柬埔寨人民共和国国旗

随着时间流逝，中美苏越在中南半岛政治角力的结果，越南军队在1986年开始撤出柬埔寨，而柬埔寨也在1989年改名为 柬埔寨国 ，并在 1993 年重新迎回 柬埔寨国王 西哈努克，改回君主立宪制的 柬埔寨王国 。

1989年底从柬埔寨撤出前，驻扎在磅湛的越南军队。1978年12月，越南入侵柬埔寨，推翻了红色高棉政权，开始了对柬埔寨长达十年的占领

越军从柬埔寨撤离

就这样，柬埔寨人的血泪史在半世纪内绕了好大一圈，最后又回到了原点。而在每个阶段不论台面上或台面下都曾与各方势力运作过，被推翻后又能再登基的西哈努克，不啻为长命政治人物的模范。

越战中的西哈努克

胡志明小道（Đường mòn Hồ Chí Minh）从1959年开始在老挝修筑使用，但一直到1965年才藉修筑西哈努克小道连结上柬埔寨境内的交通运输网。

这是因为西哈努克以其长袖善舞的特质，从独立建国后始终摇摆于左右两派势力之间；然而他盱衡局势，逐渐觉得共产党终将在中南半岛获得胜利，所以在1965年越战中与美国破裂，转向联结中国，预期将来越共获胜后，柬埔寨还能有中国老大哥撑腰。

中国当时提出的条件就是开放柬埔寨东境让越共可以活动并作为庇护所，达成越南统一的目标。也就是在此时，柬埔寨才跟小道扯上了边。

直到1969年美国新总统尼克松对越南态度丕变，想铺路抽离越战泥沼，西哈努克才转向想恢复与美国的关系正常化，为达目的也只好默许美国对柬埔寨境内越共据点的攻击。

然而西哈努克这次准备从左翼政治立场再次摇摆到右翼时，却全然失败，被美国暗助自己人搞了军事政变而下台。但这几年内柬埔寨境内共产党力量已经壮大，1975年迅即赤化。

下为一张当年北越/南越和邻国的地理关系图。两越以北纬17度线分界，北越经老挝已可到达南越北部省份；经柬埔寨则可到达南越心脏地带。

因老挝式微，柬埔寨的潜在竞争对手反而是西边的泰国和东边的南越，两者都是美国盟邦。

若柬埔寨全面倒向美国，在区域中就起不了关键制衡作用，也因此若即若离的左右派摇摆反而能获得更多的政治利益。这大概也是西哈努克的盘算。

胡志明小道与西哈努克小道

第一次印支战争(法越战争) 越盟 打败了殖民者法国。列强为调解中南半岛接下来的势力分配，在1954年日内瓦协议中规范老挝与柬埔寨同属中立国。

因此第二次印支战争(越南战争)交战的美越双方，在老挝与柬埔寨境内的所有军事行动，包括借道渗透甚至大规模地毯式轰炸，都是秘而不宣。

双方都不想将这些入侵中立国、破坏日内瓦协议的军事行动揭露于世，造成国际事端，从而招惹中苏两强的直接涉入。

前文已提到柬埔寨当权者西哈努克在越战中的政治摇摆。在柬埔寨境内的越共活动，包含修筑110号公路以联结老挝境内的胡志明小道，都是在西哈努克的默许下，从1965年开始的。

拜1966年西哈努克与周恩来总理的协议所赐，越共才得以开始在柬埔寨东境建立军事据点，从陆路在柬埔寨境内扩展胡志明小道的范围和运输能力；以及从海路利用柬埔寨中立国地位，避开美军封锁，从北越或中国运送军事物资由柬埔寨西岸的西哈努克港口上岸，经由柬埔寨境内交通运输网通往东境据点。

对美国而言，越战是政治人物下棋的战争，不是军事将领的战争。约翰逊总统对庇护越共活动的柬埔寨百般包容，不愿公开打破柬埔寨的中立国立场，希冀西哈努克能回心转意重投美方阵营。

但等到1968年急于结束战争的尼克松总统上台后，西哈努克的立场就尴尬了。1970年受中情局暗助的亲美派朗诺将军政变上台后，也只能让美方予取予求。

以美国的分法，胡志明小道指的是老挝境内的部份；西哈努克小道指的是柬埔寨境内的部份。越南则以长山道统称此军事运输路径系统。

这张图说明了此通路系统的陆路与海路(经由西哈努克城港口)联结的情况，包含了只能以人力/驮兽/脚踏车运输的隐蔽步道以及可通行卡车进行大量运输的道路。

越战期间美军对老/越/柬的大规模轰炸

老挝是越战美军轰炸最惨的受害者，也应该是有史以来全世界被轰炸得最惨的国家。

美国为扶助老挝右派势力以及消灭胡志明小道，从1964年底到1973年在老挝领土进行了一系列大规模轰炸行动，总共投掷了约200万吨炸弹，几乎老挝一个人就分配了一吨。

滚桶行动中对老挝境内投弹的B-52轰炸机

相较之下，1939~1945年二次大战期间，盟军对德国总共投掷了约160万吨炸弹，尚比此投掷量少。

柬埔寨要遭受如此规模的地毯式轰炸，还得等到1969年之后。而整个越战期间美军在柬埔寨总共投掷约50万吨炸弹，在北越投掷约100万吨炸弹，都远不及在老挝的投掷量。

根据2000年克林顿总统下令解密的美国空军资料，美国在1965年已开始对柬埔寨领土进行轰炸。

在约翰逊总统令下，1965~1968年期间美军针对越柬边境乡村地带总共投掷了214吨炸弹，藉以掩护中情局和特种部队往越柬边境的2000次机密地面渗透活动。

在老挝上空投下的一枚霍尼韦尔CBU-58/B集束炸弹

以越战常见的美军攻击机/战术轰炸机而言，活塞发动机的A-1载弹量就达4吨；而喷气式F-105或A-6载弹则达6吨。 这几年之中美军对越柬边界总共派飞了 2565 次任务，然而真要投完这 214 吨炸弹还不需要用到 100 架次。

1966年，美国第152攻击机中队（VA-152）的一架道格拉斯A- 1H“天袭者”攻击机在飞行中。同年5月26日至11月16日，第152中队被分配到奥里斯卡尼号航空母舰上的第16舰载攻击联队，用于部署到越南。1969年7月4日，当该机在美国空军第56特种作战联队服役时，该机在老挝被地面火力击落。飞行员第56 联队的副联队长帕特里克·M·法伦(Col. Patrick M. Fallon)，他安全跳伞，但后来失踪。

1967年老挝和北越边境上空，一架共和F-105“雷鸣”战斗机正在一架波音KC-135的加油机下加油。

这种程度的小规模战术轰炸还是基于对柬埔寨中立国地位的忌惮，与1969年尼克松总统下令B-52战略轰炸机对柬埔寨执行毁灭式地毯轰炸的性质与效果完全不同。

美国针对柬埔寨东境的大规模轰炸行动从1969年延续到1973年，总共投掷了约50万吨炸弹，大致相当于美军在朝鲜战争或二次大战太平洋战场的投掷量。结果却助长越共势力向柬埔寨西方深入扩散，也让更多柬埔寨人流离失所加入共产党。

引用美方所整理的美军1965~1973年对柬埔寨境内轰炸点如下，大致集中在柬埔寨东境以及境内运输系统。

其声称柬埔寨在1965~1973年总共遭受美军2,756,941吨炸弹轰炸。但最近又有说法称此估算有误，合理的数字应该是约50万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