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走黄强将军当年路——黄小萍教授湛江之行小记

10月27日下午四点许，秋日阳光晒落雷州天宁寺山门，斑驳树影随风荡漾于一通碑石之上。来自台湾的远方来客黄小萍教授伸手轻抚碑文的凹痕，合掌礼拜，口中念道：“父亲，见字如见人，我终于来到您到过的地方……”彼时彼刻，一群上海游客正好在门外歇息，见到这般光景，好奇地凑近来看。随后他们得知，原来这位女士是在纪念其先父黄强将军——1932年淞沪抗战时黄强担任十九路军总参谋长，率部抗击日军侵略。上海游客对于黄强之名颇感陌生，但他们都知道淞沪抗战的英勇和壮烈，因而有人一边拿着手机录像，一边说道：“历史不会忘记黄强将军！”

黄小萍教授在天宁寺拜祭父亲所立的碑铭

这通碑铭立于1922年5月，记载时任雷州军政长官、粤军第七路司令官黄强签署的一则布告：

照得天宁古寺系雷州胜迹，各界人士应共保存以资游览。切勿任意毁损，致碍观瞻。仰各界人等一体知照，毋违，此布。

黄强（1887-1974），字莫京，广东龙川人，青年时参加革命起义，1913年二次革命失败后赴欧游历。1920年孙中山和陈炯明重建广东革命政权，1921年11月黄强率军驻扎雷州。回顾近百年前的雷州半岛历史环境，李福隆和陈振彪两股匪帮枪多人悍，多次围攻海康、遂溪和徐闻县城，抢掠墟市乡村，给民众造成巨大伤亡和财产损失。黄强清楚知道，匪患难平的原因在于各路军队的连年征伐，以及官绅对于土匪头目的拉拢和纵容。此外，雷州半岛东北部的广州湾租借地则充当土匪的窝藏地和交易场。因此，他既要强力清缴雷属三县的匪帮，还需向广州湾法当局和华人领袖交涉，得到他们的配合。黄强经过一番努力，好不容易初步平定民国初年以来的雷州匪患，社会秩序逐步恢复，修筑公路等建设也颇有进展。

黄强将军颇有谋略，掌握现代科学知识，可惜未及进一步巩固和推进这些工作，“六一六兵变”之后其上司陈炯明与革命领袖孙中山先生兵戎相见，双方势力在广东省内多地火拼，黄强不久后便匆匆离开雷州，留下许多无奈和遗憾。相当长一段时期以来，海康文化名人黄景星为颂扬黄强将军所编的《壬戌年提灯会记要》和《黄司令官造雷平匪实纪》隐于少数几位收藏家手中，时任海康法官黄荐鹗《赠雷州司令黄莫京》诗曰：“将军到此为斯民，德媲陈公治若神。恢复主权枭尽灭，奠安民族雉犹驯。三雷铜柱征南捷，万姓壶浆夹道亲。吾辈亦曾分樾荫，公庭人静乐熙春。”如此诗句，更是难得一见。因此，时隔近一个世纪之后，黄强将军后人首次访问湛江，重走父亲当年的足迹，可谓别具意义。

笔者与黄小萍教授的往来始于2016年——笔者关于黄强将军在雷州和广州湾剿匪的文章经友人传给黄教授审阅，由此开始电邮通信。直到今年4月，黄教授订阅《广州湾月报》并互相加了微信，我们的联系加以熟络。8月黄教授返回大陆，在广州黄埔区的薛岳黄强将军纪念馆举办“第八届两岸三地书画展”，特意邀请笔者参加开幕式，我们终于见面。

黄小萍教授1957年生于高雄，曾在台湾中山大学任教多年，擅于书法绘画，于笔者而言是一位可敬的长者。雅静清秀是她给我的第一印象，随着对话的深入，笔者更感知其对父亲坦诚而深沉的衷情——作为黄强将军的幼女，她在父亲身边的时间不多，后来与母亲相依为命的成长经历更颇为艰辛。可当她年纪渐长，年少时的怨气已化为对父亲日益浓厚的怀念之情，故逐渐在厦门、广州和龙川等地搜集父亲黄强将军的史料，以至建立私人纪念馆陈列黄强将军和薛岳将军（乃黄教授家翁）的事迹。

黄教授鲜明反对“台独”，主张弘扬中华文化，身兼多个社会职务，积极响应大陆各级台办的统战工作，参与各式台商活动。因此，借“海峡两岸乡村融合发展试验区”10月28日在湛江揭牌成立之机，获邀出席的黄教授在两位顺德友人陪同下提前一日来湛江，就是为了探寻黄强将军史迹。

我们首先来到位于湛江市霞山区的广州湾法国公使署旧址——1921年12年黄强将军访问广州湾，受到时任广州湾总公使柯德玛的高规格接待，双方在公使署和官邸讨论协商剿匪事宜，柯德玛和赤坎公局长陈学谈等人均表示愿意配合，黄强的交涉取得成效。接着我们沿着延安路步行来到维多尔教堂，并在教堂北侧的十字架树下留影。当年精通法语、交际广泛的黄将军在此与传教士俄永垂和谢兰共度圣诞节，争取教会支持其工作。近百年之后，黄教授站在父亲旧照中的同样位置，物是人非，百感交集。随后我们来到霞山区看守所门外，里面是广州湾时期的监狱旧址，1913年青年薛岳与数名革命志士在广州湾筹备反袁斗争时不幸被捕，便是关押在此。黄小萍教授想起父辈受苦受难的经历，虽然时过境迁，仍心有戚戚焉，不愿走近。从霞山区驱车前往雷州的路上，黄教授不发一语闭目养神，大抵是因为父辈颠沛流离、终老台湾，尚未得到全面而公正评价的身前身后，仍使她耿耿于怀。

黄小萍教授与笔者在维多尔天主教堂

1921年12月黄强（左二）到访维多尔天主教堂

正因如此，当黄小萍教授来到天宁寺，亲眼看到并抚摸黄强将军立下的碑铭，心中早已波澜起伏的她不免潸然泪下。“文革”时期天宁寺遭受破坏，上世纪80年代僧人和民众重修，仍将这通碑铭保存下来，反映爱戴敬仰之情。次日茂德公大观园的官方活动上，黄教授拂去沉重心情，与各界人士畅谈历史文化，展露她对父亲的崇敬之情。黄教授介绍笔者认识若干与会嘉宾，还让笔者接着她的发言讲几句，提携之意着实令笔者感动。

黄小萍教授在“海峡两岸乡村融合发展试验区”活动现场

29日上午，黄教授一行准备返回广州，临行前接受《湛江晚报》采访，既总结此行的感想，也寄语笔者等人继续研究黄强和薛岳将军在广州湾的事迹。笔者有幸接触研究对象的后代，于史料外获取知识和“亲切感”，实有益处。期待黄小萍教授下次再访湛江时，我们将有新作向她请教。

（感谢《湛江晚报》何杰、卓朝兴先生和雷州研究者李龙先生提供帮助）

《湛江晚报》报道

附黄小萍教授的赠言：

1922年國家正值多事之秋。家父命中注定，熱血雷州幹一番大事業，卻不能竟其功。我很感恩大陆上级领导在湛江建设“海峽两岸鄉村融合发展试验区”的合作交流平台。我们可以通过这个平台，促进两岸鄉村“食衣住行育乐安养”八大需要以及农产品和农业科技等方面的合作。试验区让从业者相互观摩，合作研发，互补互惠，互利互赢，必可造福两岸融合发展。

祝愿“两岸鄉村融合发展实验区”前景光明，造福两岸，复兴中华，世世代代。

校对：钱源初

编辑：大 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