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埃尔温•隆美尔元帅和他的非洲军团在与盟军的战斗中谱写了众多传奇,本篇回忆录记述的便是非洲军团一名普通、但忠诚勇敢的士兵汉斯•克莱因(Hans Klein)的真实经历。克莱因生于1921年,在参加德国空军的“赫尔曼•戈林”师之前是一名熟练的家具师,他随同该部于1942年到1943年期间在非洲军团中服役,获得了一等兵的军衔和一枚二级铁十字勋章。后来他在突尼斯被美军俘虏,转交法国外籍军团看管期间饱受虐待并差点死于饥饿,幸运的是随后他被美国人所救,被送往美国本土关押直至被释放回国。
应征入伍
1942年初,克莱因被“赫尔曼•戈林”师的前身“戈林将军团”所招募,该部以德国空军总司令赫尔曼•戈林的名字命名,1942年10月扩编为师级规模。克莱因在入伍之前读过一本在大战爆发后出版的书籍,书中称“赫尔曼•戈林”师与其前身只接受志愿兵,但实际上该部的多数士兵都是直接被征召进来的。不过“戈林”师确实是一支非常优秀的部队,军容整肃训练有素,战斗力十分强悍,所属官兵都感到能在这里服役是件非常自豪的事情。全师有一套非常合理的训练程序,培训期间克莱因被派往荷兰的乌得勒支市(Utrecht),在那里成为一名优秀的传令兵。
■戈林元帅亲自检阅以他的名字命名的“赫尔曼•戈林”师,该师是由戈林的私人卫队发展起来的精锐部队,编制上属于德国空军地面作战部队。
值得一提的是“赫尔曼•戈林”师的大多数人认为他们的戈林元帅是一个笑话。在战争初期,作为德国空军总司令的戈林做了一个很不明智的评论,说如果有盟军的飞机能够到达柏林上空,那么他就将他的姓改为“迈耶”(Meier,一个犹太人的姓)。由于德国首都柏林在不列颠空战时就已遭到过轰炸,而戈林并没有履行自己的诺言,所以在“赫尔曼•戈林”师内部的谈话中他都被称作“赫尔曼•迈耶”,看来这个师的成员并不怎么尊重自己的总司令。
克莱因最初参加的军事行动是1942年11月对法国南部地区的占领,由于盟军1942年11月8日在法属北非登陆成功,希特勒随即下令德军发动“安东行动”(Case Anton)占领法国南部。此次行动由德军与意大利军队联合出动,在强大的轴心国部队面前,法国维希政府对于这个违反1940年停战协议的入侵行动仅仅做了象征性的抵抗。这次行动中克莱因所在的“赫尔曼•戈林”师没有受到任何抵抗,他们在法国的科涅克镇(Cognac)结束这次入侵之旅,该镇因盛产干邑白兰地而闻名于世。对于克莱因和他的战友而言科涅克是他们所能想象的最美丽的城镇之一,而这次入侵行动对于他们更多的意味则是一场行军旅行。
■1942年11月“安东行动”期间,德军装甲部队占领法国南部一处港口后停车检查,面前一艘自沉的法军战舰正在冒着滚滚浓烟。
同隆美尔并肩战斗
1942年末的非洲局势对于德国来说可谓危机重重,盟军在北非开始实施“火炬行动”,美英军队以绝对优势的兵力和装备从东西两个方向上夹击隆美尔的非洲军团。希特勒终于坐不住了,为了保住轴心国在非洲的最后据点,德军开始执行建立突尼斯桥头堡的“棕色行动”(Operation Braun)。“赫尔曼•戈林”师是参加此次行动的部队之一,该师士兵从意大利那不勒斯出发,乘坐以可靠性著称的“容克大婶”Ju-52运输机前往突尼斯。为了防止盟国空军的阻挠,他们一路上都在贴近海面的高度进行超低空飞行,并有战斗机护航。从意大利到北非的整个行程非常顺利,克莱因最终安全到达了目的地突尼斯。
当“赫尔曼•戈林”师主力到达北非后,他们迅速按计划执行“棕色行动”,参加到激烈的防御作战中。作为一名传令兵,克莱因主要负责驾驶摩托车从突尼斯的司令部传送消息给非洲军团的其他部队,这样的任务他每周执行三到四次。在那个硝烟弥漫、战火不断的北非战场,他在这里度过了半年时间直到北非战役结束。
■1943年在突尼斯战斗的“赫尔曼•戈林”师士兵,该师训练有素,但是却得不到充足的后勤补给。
在非洲的大多数日子里,克莱因的周围总是炮火不断,他的摩托车经常由于炮弹爆炸的冲击波而失去平衡倒地。他和战友们多数时间都呆在靠近前线的位置,有时跟在距离英军防线仅400米距离的前方观测员的后面,所以必须随时保持警惕以保护自己。他们也常在无人地带巡逻,不过行动地点经常变换,当不出去执行任务时通常是坐在散兵坑里,以躲避低空飞行的盟军飞机的攻击,值得安慰的是德军士兵们大部分时间都能吃到热餐。
为躲避敌军炮火,克莱因和他的战友经常在夜晚行动,埋放地雷或是进行巡逻。白天的某些时段,他们大约每隔15分钟就会遭受到来自盟军炮火的弹幕射击,这种射击每次大约有20-30发炮弹,此时非洲军团的战士会努力在炮火中寻找掩护。对他们而言,遭受炮击和进餐、睡觉一样成为了生活的一部分。有天晚上克莱因的摩托车被一发炮弹直接命中炸成了碎片,幸运的是当车中弹时他正好在散兵坑里躲避炮击。这辆被击中的摩托几乎没有留下任何残骸,感觉就像是一个忍者扔下一颗烟雾弹后就消失了一样。
■北非战场上的德军摩托车传令兵,这是一份非常艰辛和危险的差事,随时可能丧命。
虽然这时的“戈尔曼•戈林”师被外界公认是摩托化部队,但由于盟军对地中海海运的有效封锁,轴心国军队运输补给的商船经常被盟军击沉,所以实际上他们非常缺乏交通工具。到阿拉曼战役结束时,非洲军团大部分卡车和燃料都是从盟军手中缴获而来的,此外还包括很多其他的供给品。自己的敌人反倒成为了自身最大的后勤供应商,这真是一件有趣又无奈的事情。非洲军团缺乏食物、水和弹药,感觉所有东西从头到尾就一直没有满额供给过。按规定克莱因所在的4人小队每天能得到4公升水,但实际能分到手的只有2公升左右,所以除了在地中海边时克莱因和他的战友几乎从不洗澡。他们睡觉通常是在凌晨1点到早上8点之间,因为这个时段相对来说是比较平静和安全的。
生活当中困扰克莱因的一大问题是四处乱飞的非洲苍蝇,他对它们没有任何办法,当然其他非洲军团的士兵也同样无能为力。为了远离苍蝇的袭扰和享受用餐,他们总是把脸用网罩蒙住。假如想吃到带果酱的面包,克莱因首先必须将面包上的苍蝇赶走,抹上果酱后迅速将面包放到面罩里。另外的一个难题是变化无常的天气,白天在太阳照射下北非的气温基本在50摄氏度左右,这样的环境对在温带地区长大的德国士兵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考验,但克莱因很少看到有人中暑。他和他的战友们总是期待凉爽的夜晚,可夜晚的寒冷和白天的炎热一样难熬——沙子的比热容非常小,夜间的温度会迅速降到摄氏零度以下。由于这种气候的特殊性,晚上值夜班的士兵必须准备大衣,否则无法抵御夜间的寒冷。
对克莱因而言,除了自己的父母,隆美尔元帅是他所认识的最重要的人。隆美尔对于非洲军团的士兵而言是一个传奇,对他有一种自然的爱戴之情。当克莱因作为传令兵时见过隆美尔几次,虽然从没和他讲过话,但是能见到自己所敬爱的元帅是一件非常荣幸的事情。非洲军团的战士们都知道他们的元帅头脑中所做出的任何决定都会确保他们的安全并迷惑敌人,这也是非洲军团的士兵如此勇敢战斗的原因之一。1943年3月隆美尔回国后,接替其职位的指挥官是阿尼姆大将,他非常聪明和强壮,但始终和普通士兵保持着距离,这也使他在士兵们的心目中远不如隆美尔。
■在隆美尔回国后担任非洲集团军群总司令的阿尼姆,此人颇有能力,但不足以挽回德军在北非的败局。
在北非战斗的克莱因深深体会到非洲军团战士间深厚的袍泽情意,以至他不相信有其他的军队比非洲军团士气更高。意大利军官从不和自己的士兵在同一个战壕里睡觉,相反德军的军官总是和士兵们睡在一起,这让德军士兵感到他们和自己的指挥官是一个整体,并带有很大的自豪感。非洲军团的士气也因此而高涨,这点即使当他们成为盟军的战俘时也没有改变,后来美国报纸上对他们的赞扬也证明了这一点,而这更令他们感到骄傲。
克莱因认为与德军相比,意大利士兵间有很强的同志式友谊,但是领导阶层却很糟糕。德军的供给可以评价为比较短缺,但是意大利军队则是完全匮乏,意大利领导阶层对给他们的士兵提供充足的弹药和可口的食物方面只做了很少的努力,所以意军的士气非常低落。有的时候意大利士兵根本不进行抵抗,因为他们没有能够防卫自己的武器。意大利的坦克非常落后,盟军有数以千计的最新型坦克开往前线,而对应的意大利军队却使用20年代生产的枪炮来作战。如果盟军的进攻方向指向意大利士兵,他们就会转向逃走,宁愿被俘虏也不愿意把生命献给不能为他们提供充足补给的政府和军队。相对而言,德国军队有较好的供给、领导阶层、公正精神和同志友爱,这些完全不同于意大利军队。由于目睹了意军的遭遇和表现,墨索里尼在德军中也并不受到多少尊重。
1943年3月的一天,克莱因所在的小分队遭遇到了几辆闯入他们雷区的美军坦克,其中有一辆向他们所在的位置开火,情况非常危急。这时作为传令兵的克莱因冒着美军猛烈的火力勇敢地冲上前去,利用地形和敏捷的身手接近正在开炮的坦克,并向它的履带中间投掷了一枚手榴弹。手榴弹炸断了美军坦克的履带,这直接迫使坦克乘员爬出舱盖向德军投降。这是克莱因在战争期间所参加的最危险的一场战斗,他由于自己的勇敢行为而被授予一枚二级铁十字勋章,但是却没能得到独立击毁坦克臂章。
■1943年初在北非被击毁的一辆M4谢尔曼坦克,属于美军第1装甲师第1装甲团,一名德军正爬上车体搜寻战利品。本文的主角克莱因就因为击伤一辆美军坦克并俘虏其成员而获得二级铁十字勋章。
败退突尼斯
北非的德意联军在阿拉曼战役之后就一路西撤,但他们运气不错,由于蒙哥马利元帅的过分谨慎使非洲军团得以一次次逃出包围圈,并在撤退途中给盟军造成了相当可观的损失。克莱因在这期间亲身感受到德军的撤退有组织有章法,但意大利军队却异常混乱,有些意大利军官甚至想把一切能带走的东西都装上卡车——漂亮的双人床、厨房用具、浴室设备和奢侈品,这种事情在德军中是不可想象也是不能容许的。德军只带走随身必需品和部分重装备,所以大部分德军士兵得以安全撤离。
德意军队从阿拉曼开始的撤退行动最终在突尼斯附近暂停了下来,克莱因所在的部队在突尼斯南部城市彭多法斯(Pond du Fahs)附近被包围,并遭受了盟军猛烈的炮击。克莱因被告知他们可能无法突围,逃脱的机会很小,所以他们被要求销毁所有机密文件和设备并被允许吃掉应急食品——这是每个德国士兵都带有并只能在特殊紧急情况下食用的口粮,它包含一些高热量的压缩食品和巧克力。克莱因和战友们以为在接下来的半天内他们会被杀掉,但是非常幸运,德国第10装甲师只用了几个小时就冲破盟军的包围圈把他们解救了出来。随后这支冲出包围的部队继续撤退,他们向宰格万(Zaghouan)方向前进,那里在一片90-128千米长、24-32千米宽的区域中,集结有来自不同部队、紧紧团结在一起的25000名德国士兵。由于沿路没有太多的战斗,克莱因驾驶着一辆汽车像往常一样有序地撤退。
■撤退到突尼斯的德军车队,近景处是一辆缴获自美军的M3半履带车,它正超车越过一辆SD.KFZ.263八轮重装甲指挥车。
1943年5月初,克莱因和大约5000名德军士兵一起到达了坐落在200米高的山间平地上的小城宰格万。美军很快追赶过来,对这座城市进行了猛烈的炮击,美军飞机则洒下大量的传单:“德军士兵们,如果明天早上仍然拒不投降,我们就会将这座城镇夷为平地。”这些身经百战的非洲军团士兵们当然没有放弃抵抗,克莱因清楚地记得一位战友大声地鼓气说:“无论如何,即使明天是我们的最后一天,也要让美国佬知道我们仍然能够战斗!”
这些残余的非洲军团部队大约还有20门88毫米高炮,这是德军在非洲战场上最有威力的武器之一。战斗很快爆发,美军在一个进攻方向上集中了大约25-30辆坦克,克莱因至今仍然记得那时他们的每门大炮平均只有15发炮弹,所以德军的炮手等到美军坦克靠到非常近的距离才发动攻击。这是相当危险的赌博,因为对美军的谢尔曼坦克而言,摧毁德军的炮兵阵地是件很容易办到的事情。当美军的坦克离德军战线只有300米左右的时候,88炮开始进行射击,随后出现的是一幕令人难以置信的景象——谢尔曼坦克接二连三地中弹起火,在接下来的两天里克莱因看见大约有12-14辆美军坦克被击毁。
克莱因所在的部队接到命令去夺取一些轻伤的美军坦克作为己用,但是他们没有专门的修理机械和工具,即使得到这些坦克也无法修复投入战斗。美军损失很大,不过凭借强大的后勤补给力量,这些伤害很容易就得到弥补。而德军方面的局势只会不断恶化,88炮的弹药很快消耗殆尽,所有人都明白剩下的时日已经不多了,他们的防线支撑不了多久。(未完持续)
■向盟军坦克射击的非洲军团88毫米炮,受困于弹药的匮乏,这种“坦克杀手”没法抵挡汹涌而来的敌军坦克群,困守突尼斯桥头堡的大多数德军部队最终只有沦为战俘的命运。
战俘岁月
1943年5月11日傍晚时分,克莱因所在的部队向上级指挥部寻求命令,但是没能得偿所愿。突尼斯的轴心国军队已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无法突围也无法从海上撤退,非洲集团军群总司令阿尼姆大将在无力回天的绝境下放弃了战斗,因此很多德军单位既无法联系到上级,也收不到任何命令与指示。克莱因所在的连队位于战线最南端,他们是北非轴心国军队中坚持到最后的一支。预料中的美军轰炸在第二天早上没有发生,他和战友们销毁了轻武器,一边唱着军歌一边把枪栓和枪托扔得到处都是。这群德军的食物供给已经断绝了好几天,水的供应倒比较充足,但是没有弹药继续战斗,连长让他们到宰格万周边可能出现美军的地方去投降。
5月12日早上大约8时30分,这支部队从城镇里走出来,克拉因当时是一名一等兵,投降对他来说是一个多少有些戏剧性的结局。当他们排着整齐的队列走出宰格万时,一队美军坦克在附近停了下来,将他们带到集结场所。尽管当时气候非常炎热,同时美军被告知这些德国兵已经几天没有得到食物,但美国人并没有为战俘们提供任何食品和饮用水,作为胜利者的他们似乎一点都不关心这些事情。
■1943年5月,突尼斯,德意志非洲军团士兵成群结队向盟军部队投降。
■成为战俘的非洲军团士兵,等待他们的将是刻意的折磨和悲惨的命运。
在宰格万郊外,这些放下武器投降的非洲军团士兵仅被美军看押了一两天,然后他们全部被送到效忠自由法国政府的法国外籍军团手中。由于当时法国本土仍然处于德国的占领之下,非洲军团的士兵们很清楚他们现在的处境。克莱因和他的战友被粗暴地搜查全身,法国人剥夺了他们随身携带的一切有价值的物品,尽管这是意料中的事情,但对于沦为战俘的德国人来说这只是噩梦的开端。
法国外籍军团用了两天的时间将这些德军俘虏押送到彭多法斯北部,在前往战俘营的路上很多人受到了敌意性的伤害。有一次当克莱因在队伍中前进时突然听见身后出现一阵骚乱,五六个美军士兵驾驶着一辆带有巨大铁丝网的拖车从后面驶来,铁丝网挂在拖车的一侧离地面大约1.5米高,然后径直向这些俘虏开过来。很多来不及躲闪的战俘被铁丝网上的尖刺割伤或戳伤,只有队伍前列发现骚乱的人才有时间躲避伤害,克莱因便是发现这个情况并及时躲开拖车的幸运儿中的一位。
位于彭多法斯的战俘营是一片被铁丝网所包围的区域,面积大概160公顷,克莱因在平地上望过去几乎看不到它的尽头。大约有14000名战俘像牲口一样被赶入营地,由于人数众多,关押地域狭窄,整个战俘营显得非常拥挤和混乱。法国人没有给德军战俘提供帐篷,也不给他们挖防风坑的铁铲,更没有木材或制作遮蔽场所的任何材料,放任他们暴露在白天的烈日和晚上的严寒中。战俘们有时一整天喝不上一次水,两三天吃不上一顿饭,所能做的事情仅仅是等待和打瞌睡。克莱因和战友们曾希望能找到逃跑的机会,但这么做是毫无意义的,因为战俘营周围全是荒无人烟的沙漠。克莱因从没听过在非洲有德国战俘成功逃跑的例子,大家在身体上备受折磨的同时精神上也极其沮丧。
■北非的一座露天战俘营中席地而坐的非洲军团战俘,有德国人也有意大利人,周边是荒无人烟的沙漠和戈壁,逃跑只有死路一条。这是他们刚刚被关押时的状态,有些人还显得比较乐观,但不久之后他们就会品尝到来自盟军士兵的蓄意报复和非人虐待。
克莱因在彭多法斯战俘营期间有几百名德军战俘死于饥渴和伤病,他曾亲自为好几名死去的战友挖掘坟坑,将他们的尸首草草掩埋。虽然这里关押着超过一万名俘虏,但外界甚至连国际红十字会也不知道这些人的存在。根据国际法的惯例,战俘的数目是要被详细统计并上报的,但该规定不适用于法国外籍军团,法国人任意玩弄和侮辱这些德国战俘,丝毫无视日内瓦公约。克莱因在这里待了差不多两个月时间,期间受尽了虐待,每天战战兢兢度日如年,也看惯了法国人的残暴和冷血。
在克莱因进入彭多法斯战俘营几周之后,法国人强迫其中一些战俘为他们排雷。此时北非战事已经结束,法国人要把自己所铺设的地雷清除干净,没有战俘认为可以拒绝法国人的要求,因为所有人都非常清楚拒绝意味着死亡。大约100名战俘走进了离战俘营大约1.6公里外的草丛里进行扫雷,克莱因在这项工作开始的第一天就听到了那边传来几声爆炸。法国人一心想折磨甚至消灭这些德军战俘,他们故意不予告知地雷的具体位置和采取的何种布设方式,也不给战俘们任何工具或设备来帮助他们排雷。进入雷区的德国战俘只有靠徒手摸索排雷,这种排雷方式让他们的生命得不到任何保障,连人带雷一起爆炸的情况成为家常便饭。
■在北非埋设地雷的盟军士兵,铺设完毕后会将布雷位置详细标注在地图上。但是法国人故意不给德国战俘雷区位置图,导致他们在排雷时伤亡惨重。
清理地雷的行动日夜不停地持续了三周,法国警卫每天要做的事情仅仅是抓出一些德国战俘并下达命令。所铺设的地雷在地里已经有四五个月时间,沙子掩盖了它们的位置,这使得排雷工作相当困难。法国人故意不提供雷区的布置图,但克莱因等人知道他们肯定有类似的地图,因为德军中每个师指挥部都有个专门放置雷场地图的盒子,而所有的军队都会保存己方的雷区布置图以防误伤自己人。法国人所要做的就是拿出这些地图看看地雷在什么地方,但他们并不想这么做,这样导致的后果是在排雷期间大约有50名德国战俘死于非命,另有更多人被地雷炸伤。
新战俘营
1943年7月,克莱因和一批战友被押往突尼斯城附近一座较小型的战俘营,这段80公里距离的转移花了三四天时间。战俘们的身体状况很差,行进速度很慢,但这些曾经一起战斗并有着深厚同志友谊的人们沿路相互关照帮助,所以没有一个人死于前往新战俘营的路上。法国人在行进的几天路途中只为战俘们提供了一次饮用水——仅仅带来一个水罐,为了喝到水上千名干渴至极的战俘围了过去,他们没有任何容器所以只能用手盛水,这意味着大部分水会洒进沙土中浪费,而且水的味道也像汽油。看守们在旁边哈哈大笑,克莱因看来法国人是有意让水的补给变得严重不足,这又是一次蓄意的折磨。
新战俘营位于撒哈拉沙漠边缘,附近荒无人烟,包括克莱因在内的3000余名战俘在这里继续被关押了大约两个月,期间又有数百人死于饥渴和疾病。战俘们10到12人组成一个小组,法国人每天只给每个组一条面包。为了公平起见,分面包的人将得到最后的部分,所以食物的分配比较均衡。水的供应一如既往的缺乏,在那段时间里这些战俘每天所渴望的仅仅只是水和食物,那就是他们生命的全部。
在新战俘营期间俘虏们得到了一些帐篷,并被允许构建一种固定的简易建筑——他们可以在一个长宽各45米的区域内挖一些1.5到1.8米深的防风坑,但必须制作台阶来进出这个区域,然后再往坑里放稻草、粘土和不能饮用的水,最后50-60名战俘走进去用脚踩实这些泥浆,这项工程夜以继日地持续了两周。如果用来和泥浆的水比较清澈,战俘们便会将其直接饮用。
■上图为北非战役结束之后,位于突尼斯境内的一处大型露天战俘营,关押有上万名非洲军团战俘,周围有大批装载有物资的车辆出入。在克莱因的回忆录中,他们在战俘营期间遭受了法国看守可怕的折磨,很多人因此而丧命。
当德军战俘建造好了防风坑准备入住之时,法国人突然告诉他们要重新搬到另一个营地,于是俘虏们只得把帐篷卷起来,将数千个帐篷支柱和树桩堆积起来烧掉。当德国人准备好搬迁时法国人又传话取消了这次行动,战俘们只得住在这些空旷的大坑里,没有帐篷或其它任何能抵挡太阳暴晒的东西。原来这又是法国人和德军战俘玩的一场“游戏”而已。
战俘营里没有任何医药供应,尽管其中有一位德国医生,但是法国人不允许他医治战俘。这名医生经常会悄悄四处走动,尽最大能力帮助伤病中的战俘,由于没有药品,所以这种帮助也非常有限。在关押期间有大量德军战俘死于法国人的虐待,活着的人常被召唤去挖掘坟墓以埋放死尸,法国人根本不在乎这些战俘的死活,相反他们非常希望这些德国人尽早从世界上消失。
随着关押时间的持续,克莱因的身体越来越差,随后陷入时而昏迷时而清醒的状态,这种情况持续了两周。由于极度的饥渴和虚弱,他甚至无法站起来入厕,到后来连爬动的力气也没有了。战俘营里没有医院没有病床,他只能躺在地上或散兵坑里听天由命。克莱因在1943年5月12月被俘,到9月时身高1米82的他仅剩41公斤,只有被俘前正常体重的一半。与这些非洲军团战俘的遭遇相比,德国人对待法军战俘的待遇就好得多,德国占领军在法国本土的表现也得到了当地人的尊敬和认可。
在另一片大陆
在克莱因等人离死神越来越近之际,幸运女神眷顾了他们,一位美军少校的突然出现拯救了他们的生命。这名少校在前行的路上惊讶地发现,在荒无人烟的撒哈拉沙漠边缘有数座颇具规模的战俘营,他和红十字会以及战俘管理处有些关系,然后得以进入这些战俘营内部探查,结果映入眼帘的是很多快要饿死病死的战俘躺在里面。当时大约有60到70名战俘已经陷入昏迷不醒的濒死状态,另有大约12000名仍然活着、虚弱不堪的德国人。昏迷中的克莱因没有看到这名美军少校,后来他的战友告诉了他整个事情的经过。
第二天这名少校带着20多辆救护车赶来,由于法军的阻扰,他被迫和100多名全副武装的美国士兵一起强行闯入战俘营。少校找到100多个状况最差的战俘优先送到医院收容所,幸运的克莱因便是其中一员,美军把他放进救护车并给了他一些食物,然后把他们带到突尼斯城内的德国红十字会医院。当德国的医务人员看见这些奄奄一息的德军俘虏时,惊呼地叫起来:“你们遭遇了法国病(French disease)!”克莱因等人起初不明白是什么意思,随后了解到几乎所有在法国人手中的德军战俘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虐待,所以德国红十字会人员称之为“法国病”。这批德军战俘异常虚弱,经医务人员的细心照顾才让他们慢慢康复,将他们从死神手中抢救了回来。
■相对于落入法国人之手,美军管辖下的战俘营各项条件要好得多,非洲军团战俘不仅可以按时得到食物和饮水,还能分到遮阳挡雨的帐篷。
关于被俘后的经历,正如克莱因所说的那样:“法国人对我们施以暴虐,而美国人则帮助了我们。”身体恢复后的克莱因与同伴们被带到阿尔及利亚的奥兰港,在那里乘船穿过地中海到达中转地摩洛哥的卡萨布兰卡,最后到达美国。美国人为了运送这批战俘组织了一支由七艘轮船构成的船队,克莱因成为首批抵达美国的德军战俘之一,他们在靠近纽约市的埃利斯岛登陆,并被一种在德军战俘看来非常奢华的运输方式——乘坐带有豪华车厢的火车——前往美国中部俄克拉荷马州的“通卡瓦”印第安人保留区。德国军队通常使用货车车厢来运送士兵,所以当他们进入有着漂亮装套座椅的普式车厢时表现得大为惊叹,这对刚从法国战俘营里死里逃生的德军战俘来说简直是难以置信。克莱因和他的战友们乘坐火车行进了四天三夜到达通卡瓦,随后进入美国人专门为关押德军战俘而在全国范围内建立的战俘营。战俘营四周竖立有铁丝网环绕,每个营房由50人组成,250人组成一个连队。克莱因在美国期间曾被数个战俘营轮换关押,其中就包括位于阿拉巴马州著名的艾利斯维利战俘营。
■克莱因等人抵达美国时乘坐的普式车厢,这种豪华型列车车厢由19世纪美国发明家普尔曼设计,常用为特等车厢。
■1943年抵达艾利斯维利战俘营的德军战俘,几乎全部为在突尼斯战役中俘虏的非洲军团士兵。艾利斯维利战俘营为美国专门设立的模范战俘营,是对外宣传的标杆。
孔泽事件
克莱因在进入通卡瓦不久,战俘营里便发生了一起意外事件。1943年11月的一天,克莱因和他所在连队的人员被营房代表(营房代表是每个营房选出来代表战俘与美军人员沟通的德军人员)要求在午夜11点30分赶到食堂,这让他预感将会有事情发生,因为食堂通常在晚上8点就关闭,而且在那里的集会也是秘密举行的。大约有近200名战俘准时赶到食堂,营房代表们带来一张来自美军的地图,其中一名代表说:“今天一个美国军官给了我一张汉堡的防御图!”然后代表们告诉大家关于地图的事情:一名德国士兵下午把这张地图献给了美国军官,这名美国军官又把地图交给营房代表,并告诉他们说这张防御图不完整,盟军需要的不仅仅是简单的防御体系布置图,各个防御掩体间的距离、高射炮掩体的位置都需要被详细填写。营房代表愤怒地说:“你们能够想象吗?这是我今天接到的东西,就是这张图!”
在克莱因等人看来,对于每一个具有荣誉感和爱国心的军人来说,把祖国城市的防御图送给敌方等于背叛了自己的国家,这些坚强并对祖国充满热爱的德国军人即使已经沦为战俘,也不能容忍任何对德国的背叛行为。为了找出“叛徒”,战俘们传阅着地图以辨识笔迹,克莱因站在后面一队还没有得到观看,第一队的人就很快指证出提交地图的“叛徒”——孔泽(Kunze)下士。孔泽本人当时就在食堂,他立刻被周围敌视的人群所包围,这名被美军感化并有些害羞的下士的脸红了起来,很快承认地图是他所画。战俘们私设了一个法庭,由一名军士、一名下士和营房代表组成,该法庭经过20分钟讨论后宣判孔泽死刑。人群开始愤怒,一些战俘咒骂着“叛徒、卖国贼、胆小鬼”的口号开始猛推和殴打孔泽,场面非常混乱。孔泽最终被愤怒的德军战俘打死,克莱因后来回忆认为孔泽的死因是由于其中一人用装满马铃薯的箱子猛击了他的头部。天快亮时战俘们把孔泽的尸体用绳索捆绑起来吊在了街灯柱上,他们在尸体上写着:“这就是叛国者的下场!”
■位于美国本土的战俘营内,德军战俘在美国看守的监视下进行劳动,他们虽然身处万里之外,但很多人依旧相信德国能赢得战争的胜利,同时也不能容忍同伴的背叛行为。
孔泽之死很快惊动了美军警卫,他们发现尸体后立刻展开对整个连队的审问,克莱因和全连队的战俘都被监禁起来,他们的衣服被收集去做血点研究和各种检查。两周后,美军释放了他们认为和孔泽之死无关的人,并最终确定了五个嫌疑目标关押起来,实际上这五个人都没有参与殴打孔泽。五名嫌疑犯被送往布拉格堡,美国人为他们专门组建了一个军事法庭。1945年5月20日也就是德国投降两周后,克莱因在战俘营里的公告栏上读到:“在俄克拉荷马州通卡瓦与孔泽之死有关的五名德军战俘于德国投降日——1945年5月8日被执行死刑。”没有参与对孔泽进行殴打、完全清白的人被判处死刑,这是克莱因在美国关押期间所发生的最令人沮丧的事情。但是,没有一个人把真正的凶手揭发出来,因为绝大多数德国战俘都认为他们在处理孔泽下士这件事情上的行为是正确的。关于该事件的真相,45年后(1990年11月30日)的《洛杉矶时报》有一篇相关的文章进行过详细的报导。
■美国本土的模范战俘营——艾利斯维利战俘营内的德国非洲军团战俘,可以看见他们当时还能保留军装上的鹰徽,但不能扎上能提升军人精气神的皮带。
后记
1946年5月,汉斯·克莱因幸运地从战俘营获释,返回了自己的家乡。但更多的德国俘虏并没有能够直接回到祖国,他们被送往法国和英国强制劳动一年或更长的时间。克莱因回国后开始了一个普通人的正常生活,结婚生子,重操旧业当了一阵木匠,后来从事金融方面的工作。退休之后,他接受过美国记者的采访,还撰写了自己的回忆录。克莱因在1998年逝世,他一直以自己是非洲军团的一员为荣,把在北非的经历当成一生中最值得自豪的时光。当然,在法国战俘营的几个月则是最糟糕的极端,他差点把命丢在那里。对克莱因而言,第二次世界大战曾是一场保卫德国利益的战争,他和那个时代的见证者们最终被打上时代的烙印,成为德国战败的牺牲品。
■德意志非洲军团热带遮阳帽原品,它的原主人和本文的主人公克莱因一样,是一位曾在北非作战的德国空军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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