扒皮美国资本巨鳄：推动美国社会进步的“扒粪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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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一篇全球人文与地理

NO.1579-美国扒粪运动

作者：酸奶没泡沫

校稿：猫斯图 / 编辑：养乐多

没有新闻媒体存在的社会无法进步。作为社会问题的揭示者，新闻媒体通过发声引起社会关注、凝聚起社会共识，进而促成社会行为，也常常能给整个社会施加意想不到的影响力。

1903至1912年便是“意想不到的影响力”形成的阶段。

这是美国历史中一个值得记忆的特殊时段，这段时间内美国新闻界发生了著名的 “ 扒粪运动”，运动中社会各行业的腐败内幕和罪恶现象被连续曝光，触动了美国社会规则设定者们的神经，最终大幅促进了美国社会进步。

有粪才能扒

南北战争后的30多年间是美国的“镀金时代”。在科技发明及巨头企业的推动下，美国工业化快速发展，但也逐渐走向集中与垄断，大量财富集中于少数以洛克菲勒、卡内基为代表的大资本家手中。

美国这片资本主义的新大陆

成就了新一代的世界级企业和企业家

他们很多出身平民并与时代相互成就

（图片：wikipedia@Theodore C. Marceau）▼

当时工业与财富的垄断能达到什么程度呢，拿1882年来说，美国80%的石油开采、运输、销售，以及90%的石油运输管材的生产，都控制在洛克菲勒（美孚石油，最初称标准石油）的手里。

标准石油1号炼油厂

（图片：wikiepdia）▼

工业化往往伴随着城市化。1830年的时候，只有1/15的美国人住在城里，到1890年时已经有1/3的美国人住在城市了，纽约世界第一大都会的地位也是美国镀金时代造就的。

工业化与城市化合力，给美国带来了极度繁荣。1840到1890年间，美国建立起了世界上最大的铁路网，成了全球头号工业强国，人口数量翻了四番，国民生产总值扩大六倍。美国从蛮荒之地变为了全球吸引力最强的国家。

1869年，第一条横贯大陆的铁路建成

使西部州及领地和美国东北部联系愈发紧密

（图片：Andrew J. Russell / wikipedia）▼

但镀金时代的美国同样问题重重。此时的美国社会，由于长期浮躁的赚钱风气，滋生了人人向钱看的社会价值观，人们只用金钱丈量成功，社会就难免走偏，一些问题也因此浮出水面。

一，官商勾结严重，钱权交易盛行。商人在选举中出钱买投票帮政客上台，等政客当选后再给资助人谋个一官半职做做，最后导致官府中到处是利益集团的代言人。

参议院官员身后是各大财阀

这些钱袋代表的是美国产业和金融界的各大托拉斯

（漫画作品 图片：Joseph Keppler）▼

二，贫富差距过大，工人的基本权益也得不到保障。到1890年代时，1%的美国人占有了美国近一半的国家财富，近90%的国家财富被顶部12%的美国人掌控，因此即便几十年间社会总财富是增加的，但中部大平原地区农民的收入水平比50年代甚至还要更低；

1877年铁路大罢工的爆发

由于各方面的法律保障尚不完善

劳资关系中劳方仍处于绝对劣势

（哈珀周刊雕刻 图片：Wikipedia）▼

三，工厂没有底线，管理部门对工厂的监管也缺位。对工厂来说，只要有钱赚，什么都敢干，食品厂用病死的动物甚至老鼠肉做香肠都是赤裸裸的现实，总统罗斯福看到这件事的报道时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此外，资源过度开采、环境污染、职场性别歧视也都是社会顽疾。

几位行业大亨的资产是通过压榨数以万计的工人

和利用垄断提高物价来积累的

（图片：Wikipedia）▼

在这个金钱导向的社会下，这些危害平民利益的黑暗面触动着人们的神经，终于也渐渐引起了媒体的注意，继而引发了美国新闻界一场长达十年的揭发黑幕运动——“扒粪运动”。

闭嘴

（图片：《摩登时代》）▼

扒出来的大粪

虽然19世纪末的美国已经开始零星出现有关社会腐败问题的报道，不过多数人认为扒粪运动开始的标志是1903年——这一年《麦克卢尔》杂志开始大量发表揭露各行业腐败的文章。

杂志封面

（图片：wikipedia）▼

彼时《麦克卢尔》的编辑部主任为林肯·斯蒂芬斯。在接任编辑部主任之前的多年记者经历中，斯蒂芬斯与社会各阶层都多有往来，丰富的经历让他对社会的阴暗面有了直观的了解。他知道金融界和政界关系密切，双方通过钱权交易都获得暴利；警界也常常贪赃枉法，向娱乐场所经营者收取“保护费”；工厂为了削减成本使用劣质原料……

这一批媒体人的关注和披露

推动美国从镀金时代走向进步时代

（图片： Richard Arthur Norton /wikipedia）▼

随着时间推移，这种腐败已不是个别现象，而是社会整体的病态。

于是斯蒂芬斯尝试改变先前单纯报道事件、尤其是犯罪事件本身的做法，开始深挖事件背后的腐败背景。

他在包括首都华盛顿之内的美国各大城市调查当地的腐败情况，结果发现这些城市全都腐败透顶，政界、商界、司法界、警界全是如此——权力顶端的一小撮人掌握几乎所有资源，并形成紧密的利益共同体。

章鱼代表着能源巨头标准石油

触角缠住了美国国会和州政府

以及钢铁，铜和航运业，最终到达白宫

（图片：wikipedia）▼

他将调查的发现撰写成一篇篇揭露行业腐败内幕的文章，在《麦克卢尔》上发表，每一篇都会引起社会轰动，最终这些文章也被集结在《城市之耻》一书中出版。

斯蒂芬斯不仅指出帮派政治家和大商人之间的腐败

并直指背后的制度弊端与社会风气

（图片：Internet Archive）▼

受斯蒂芬斯影响，更多记者和编辑成为扒粪者，参与到揭露社会现实的行动中来，如弗兰克·诺里斯出版了揭露垄断组织不良行径的《章鱼：加利福尼亚的故事》一书，厄普顿·辛克莱的《丛林》揭露出芝加哥肉类工厂的肮脏黑暗，还写出了移民的困境，底层工人的绝望，资本家的无情。

辛克莱本意是为了揭露剥削工人的地狱工厂

但大众更多关心自己吃的肉有没有问题

（图片：H. C. White Co / wikipedia）▼

另外，扒粪者中著名的女调查记者塔贝尔也值得一提。她的深度报道——《美孚石油公司史》，揭发了世界首富慈善家洛克菲勒在践行慈善外的另一面，将石油公司利用不公平手段崛起的历程作为社会病理学的一个典型病例呈现出来，并且在《麦克卢尔》杂志上连载了15个月。该作品就算放在今天，也堪称调查新闻的典范之作。

1903年出版的“洛克菲勒上的塔贝尔“为主题的杂志

（图片：Wikipedia）▼

由于经常刊登重量级反腐文章，《麦克卢尔》杂志名声大振，销量猛增，杂志老板赚得盆满钵满，扒粪者们的名望也迅速高涨。

这些扒粪者们的揭露行为最初得到了总统罗斯福的认可，他也认为将黑暗曝光有助于驱散黑暗，不过当之后有文章指责罗斯福总统“为减少施政阻力而采取的政治平衡术也是一种腐败”时，总统愤怒了，在一场发布会中将这些专门揭丑的记者和编辑称为“扒粪者（muckraker）”——该称呼来自英国作家约翰·班扬作品《天路历程》中的一个反派人物，他手拿粪耙，只知道盯着脚下的污秽，却从不仰望天空。

支持的前提是没有扒到他头上

（图片：Everett Collection / Shutterstock）▼

扒粪者这个形象的比喻一经说出便迅速火了起来，最终成为“扒粪运动”的名称来源。

但对于那些扒粪者来说，这个词非但不是贬低，反而更像是一种赞许，越发激励他们去发掘社会最黑暗的一面。

舆论的力量

扒粪运动的最终诉求是抵制社会腐败，最大可能地实现社会公平与正义。而在社会前进的大趋势下，这一运动也确实很大程度上助推了社会改良。

扒粪运动刺激美国加快了对官场腐败的整顿。继1883年的《彭德尔顿法案》、1907年《提尔曼法案》颁布之后，1910年，美国国会通过了又一项重大的反腐法案《联邦反腐败法》。该法规定重要官员必须定期向社会公开家庭财产、接受审计。

彭德尔顿法案确立了美国联邦政府的人事管理原则

即竞争考试、职务常任和政治中立

（图片：United States Government / wikipedia）▼

官场整治完毕后，商场是第二个整治目标，目标的重点是反垄断。

当时美国有数百家托拉斯，其中42家超级托拉斯控制了行业的70%。恰好1907年美国遇上股灾，金融危机中大量银行破产，美国政府无能为力，反倒是富可敌国的J.P．摩根出面救市。

成立于1901年的美国钢铁公司

是美国第一个“10亿美元公司”

是典型的纵向型托拉斯，

不但控制钢铁厂，还涉足铁矿、轮船和铁路公司

（图片：David Rochberg / wikipedia）▼

显然，托拉斯们已经威胁到美国国家对金融安全的掌控了。于是罗斯福上台后迅速着手整顿托拉斯，通过国会立了《反托拉斯法》。1902年开始，美国逐渐拆分了40多家大托拉斯，如美国钢铁公司、美国烟草公司，而就在扒粪者塔贝尔暴露了标准石油公司的不公平做法后，美国最高法院决定撤销该公司的垄断地位。这种反垄断思路也一直被美国商法系统继承到了今天。

洛克菲勒家族和摩根家族的分支组成的关系图

两者都控股或兼并了大量企业，以达到垄断目的

（1904年资料 图片：John Moody / wikipedia ）▼

在食药卫生以及工人权益方面，扒粪者们通过激活公众舆论，也间接推动了美国法律体系的完善：

在食品行业内幕揭露导致的强大舆论压力下，美国国会在1906年6月通过了《纯净食品和药物管理法》、《肉食检查法》，并形成了一个由著名专家学者组成的食品监督管理班子（这也是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FDA）的雏形），初步构建了美国食品安全管理监督体系。

1906年的讽刺漫画

一个狰狞的屠夫贩卖有毒且腐烂的肉类

（图片：Everett Collection / Shutterstock.com）▼

1911年3月，纽约一内衣工厂发生火灾，而女工宿舍却被工厂主从外边锁上了，工人无法逃生，导致140多名制衣女工丧生，其中大多数是意大利和犹太移民。这场火灾被媒体大肆报道，类似工厂的恶劣工作条件也被深挖曝光，整个美国为之震惊。此后，美国大大加快了保护劳工、尤其是女子劳工的立法进程。

而锁上逃生通道在当时是一种

防止工人未经授权擅自休息并减少盗窃的常见做法

至于工人的生命安全则根本不在企业主考虑范围内

（图片：wikipedia）▼

在这之前，有部分女性已开始主动为这一群体争取更多权利，她们上街游行，要求缩短工作时间，增加工资和享有选举权等。纽约这场大火带来的惨痛后果让更多的人了解到有很多女性一直处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不仅没有享受到应得的权益，甚至连生命健康都无法得到保障。

2011年，“记住三角火灾联合会”举办纪念活动

现代人享受到的法律保护是这些人用生命铺垫出来的

（图片：Wikipedia）▼

扒粪运动一定程度上形成了一种推动社会进步的机制，媒体通过挖掘鲜为人知的事实获得了关注度和经济效益，民众也得以免费行使监督权，两者合力，最终还促成了法律制度的完善和社会风气的改善，官场和市场都得以净化。

这是所有媒体黄金年代的共同标志，但这样的黄金年代总是年华易逝，扒粪者们的超强能量也只能在一些特定的时间窗口里，为这个世界服务。

世上本没有路，多是前人走出来的

（图片：《摩登时代》）▼

参考文献：

1.https://en.wikipedia.org/wiki/Muckraker#:~:text=The%20muckrakers%20were%20reform%2Dminded,large%20audiences%20in%20popular%20magazines.

2.陈勤著：《简明美国史》，云南人民出版社，2017年

3.https://www.thoughtco.com/who-were-the-muckrakers-104842

4.http://www.yhcqw.com/14/626_2.html

*本文内容为作者提供，不代表地球知识局立场

封面图片:Everett Collection / Shutterstoc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