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风自南/文
“ 其中提到的白棱河只存在于《中俄北京条约》的俄文版本中,是俄国人“制造”出来的一条假河,也是为后来兴凯湖沿岸土地争议所埋下的伏笔。
界湖相逢
校/一条人文主义狗 画/捕风者 图/地缘谷
谈及中国最大的淡水湖,很多人的第一反应是江西的鄱阳湖或者湖南的洞庭湖。其实,在我国东北的白山黑水之间,我们曾经拥有一个比鄱阳湖更大的天然淡水湖(面积较鄱阳湖多出近千平方公里)。那么,为何今日我们的官方说法依旧是以鄱阳湖作为中国第一大淡水湖呢?只因东北那一方大湖是我们已经丢失大半的伤心之湖——兴凯湖。
兴凯湖日出
l 湄沱之鲫大如斗,月琴海下有千秋
兴凯湖属于我国东北乌苏里江水系的外流湖,其最早见于盛唐时代。唐朝中期,粟末靺鞨人大祚荣在武周时代的契丹叛乱中趁机逃出辽西营州(今天的辽宁朝阳),向高句丽故地进发。
大祚荣,粟末靺鞨族人、粟末靺鞨首领乞乞仲象之子、渤海国建立者
这群靺鞨人在首领大祚荣的带领下成功于天门岭(辽宁北镇市)伏击了追击的唐朝军队。随后,大祚荣所部“度辽水,保太白山(长白山)之东北,阻奥娄河(牡丹江上游),树壁自固”,并于圣历元年(698年),在东牟山(今吉林敦化敖东)筑城定都,建立了粟末靺鞨大震国(后改为渤海国),成为东北历史上第一个真正控制东北大部分地区的地方政权。
渤海国遗址
兴凯湖正是在此时第一次出现在历史视野中,其地位于渤海国东平府(黑龙江密山市以东),时人称为湄沱湖,盛产“湄沱之鲫”(兴凯湖可以说是东北有记载以来的最早的渔业中心)。金朝统治东北时期,当时的女真人用汉族的传统乐器“月琴”来描述这个大湖的轮廓,因而该湖也被称为月琴湖。
时至今日,兴凯湖大白鱼,即湄沱之鲫,也是当地不得不尝的特色菜
当时还不叫兴凯湖
确实很像月琴
“兴凯”这一名称源于清代满语,意为“水耗子”。水耗子学名麝鼠,是黑龙江流域特有的珍贵的水生毛皮动物。当年遍布兴凯湖畔的麝鼠正是明末建州女真与内地、朝鲜进行贸易的珍贵物资,也是当年努尔哈赤在辽东崛起的重要战略物资。清人入主中原之后,这片“宝湖”被纳入清朝龙兴之地(关外盛京、吉林与黑龙江三将军之地)的范畴,属于吉林将军辖境(宁古塔副都统区)。
麝鼠,是黑龙江流域特有的珍贵的水生毛皮动物
从康熙年间开始,为了保护龙兴之地,满清在山海关一线设立柳条边,防止关内汉人进入关外屯垦惊扰祖宗之地。这一举措虽然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了白山黑水的原生自然地理环境不受大规模农业垦殖的侵扰,但同时也让包括兴凯湖地区在内的大东北地区人口密度始终处在一个极低的水平,绝大部分的东北地区都处在尚未开发的原始野生状态。
柳条边(虚线)
在兴凯湖附近的乌苏里江上游流域,包括以赫哲人的为主的部落(包括一部分满洲近亲的库雅喇人、窝集人)依旧过着数千年如一日的原始渔猎生活。
今天的赫哲人的渔捕,和百年前差别并不是很大
据康熙末年记载,吉林将军“三姓”副都统衙门所属的赫哲族有2398户,约1.2万多人。这一人口数量在这整个清朝的中前期都基本保持稳定。然而,对于这片诺大的土地而言,如此低的人口密度却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管理风险,那就是对这片领土难以形成有效的实际行政管辖。
l 兴凯不再
从17世纪开始,沙皇俄国就开始越过乌拉尔山向西伯利亚与远东地区不断扩张。在17世纪末的东北第一轮交锋中,国势如日中天的满清暂时将沙俄哥萨克的扩张势头遏制在了外兴安岭一线,并在《尼布楚条约》中明确了外兴安岭以南皆为中国领地的原则。
《尼布楚条约》签订后的边界
19世纪中叶,当清王朝依旧在康乾盛世的余晖中醉生梦死之时,已经迈入工业时代的俄国人再次将目光投向了远东。为了找到了一个可以长期通航的东方港口,乌苏里江以东的漫长海岸线成了俄国人眼中的黄金地带。而当时东北地区的人口空虚与满清政府的管理松弛,恰恰又给来自北方的力量以可乘之机。
150多年前北极熊在尼布楚被压抑的野望,又重新浮现在了鄂霍茨克海面上。从公元1854年5月至1857年6月,当时的沙皇俄国东西伯利亚总督穆拉维约夫,先后四次派遣大批满载士兵的船队,通过黑龙江入海口进入内河地区,并向黑龙江北岸和乌苏里江右岸“移民”屯垦和建立军人“村屯”,在黑龙江下游与乌苏里江东岸成立了所谓的“东西伯利亚滨海省”,基本完成了对黑龙江以北与乌苏里江以东土地的实际占领。
整装待发的俄国远东垦殖团
“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在一片领土上具有一定浓度的己方人口分布是占据一个地区最为关键的因素。而据俄罗斯远东总督的行军记载,当时的乌苏里江以东仅仅有230名从事渔猎活动的中国人(具有明确国籍属性的清人)存在,因而占领当地其实只需要强制清政府承认一副地图而已。
穆拉维约夫,作为东西伯利亚总督他支持俄国卖掉阿拉斯加,殖民更温暖更近的外东北作为转补
1858年,趁着英法联军攻占大沽炮台的机会,穆拉维约夫通过《瑷珲条约》强制将黑龙江以北的中国领土归入俄国版图,并宣布乌苏里江以东至海的中国领土由中俄“共管”。1860年,俄国借调停英、法有功,又与清政府签订了《中俄北京条约》,又将之前的“共管”之地(乌苏里江以东)收入囊中。于是,清王朝在仅仅两年之内就丢失了超过百万平方公里的领地。
卢布上的俄国“英雄”穆拉维约夫
《中俄北京条约》签订现场复原图
失去大片领土
但是,根据《中俄北京条约》的主要规定,当时的兴凯湖基本上属于乌苏里江干流(乌拉河)以西之地,所以实际上应该还是全部属于中国领土。
不过,意图尽可能在中国东北掠取土地的俄国人,当然不会放过利用这个模糊概念中的歧义,大玩文字游戏。俄国人在《中俄北京条约》中细化规定道“自乌苏里河口而南,上至兴凯湖,两国以乌苏里及松阿察二河作为交界。其二,河东之地,属俄国;二河西属中国。”这就一下子将本来作为支流的松阿察河作为了疆界,也就将沙俄疆界向西拓展到了作为松阿察河上游的兴凯湖地带。
松阿察河
随后俄国人在条约中继续细化:“自松阿察河之源,两国交界逾兴凯湖直至白棱河”。其中提到的白棱河只存在于《中俄北京条约》的俄文版本中,是俄国人“制造”出来的一条假河,也是为后来兴凯湖沿岸土地争议所埋下的伏笔。
1861年3月(《中俄北京条约》签订的次年),清政府与沙俄在冰封的东北大地上开始勘界,由于乌苏里江干流河段已经确定以江为界,所以这次勘界的重点就集中乌苏里上游兴凯湖到图们江口一带的路上界限。本来双方约定的勘界会议是在兴凯湖西南岸,但是俄国军队却提前在兴凯湖西北角奎屯必拉一带建立军营,希望造成此地已经属于俄国疆域的既成事实。
俄国人驱逐本就稀少的本地居民
随后,俄国人开始了指鹿为马的文字游戏,他们宣称,《中俄北京条约》中规定两国交界逾兴凯湖直至白棱河(中方条文无记录此河)。中方官员有人指出所谓的白棱河,应该就是俄国人对于兴凯湖西南白志河的误读,双方的湖面划界应当将松阿察河口与白志河河口相连直线确定。如果以此划分,中国依旧可以管辖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湖区。
然而,此时吃相难看的俄国人居然公然混淆是非,希望依靠曲解地图来强占领土。并宣布白棱河就是兴凯湖西北部的土尔河(也就是在俄国人前期驻扎的奎屯必拉附近),认为应当将该地与松阿察河口直线相连为湖界。面对俄人的强词夺理,清政府的代表成琦、景淳竟然予以默认。就此,双方的分界线也就从西南角搬到了西北角,我们在东北大地上仅存的淡水大湖就这样让俄国人夺走了大半,成为了别人家的山水美景。
兴凯湖的浪潮
在北方的苍茫边疆上,这些宽阔浩渺的湖泊正如曾经镶嵌在海棠花周围的绚烂水晶,点缀着秀丽的山川。然而,我们在地图上标注它们时是那么的简单,而实际维系他们却困难异常。
今天的兴凯湖
这些大型湖泊大部分远离中原、处在环境恶劣的未开发之地,中央王朝在鼎盛之时或可以凭借威势短暂降服,一旦王朝中落,无暇顾及,这些湖泊周边的部族民众,便因为人口稀少且技术落后,难以独立地捍卫疆土,抗击外敌。再加之来自北方严寒土地上的对手具有技术优势,在近代地缘战略博弈中落得下风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特别声明:以上作品内容(包括在内的视频、图片或音频)为凤凰网旗下自媒体平台“大风号”用户上传并发布,本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空间服务。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videos, pictures and audi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the user of Dafeng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mere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pac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