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病学说源远流长,它的发展经历了漫长的过程。从《内经》问世到汉、晋、隋、唐,乃至宋、金、元、明,温病学从孕育、萌芽到不断发展,直至清代成熟为一个具有完整理论体系的学说。吴鞠通的《温病条辨》正是上承《内经》之宗旨,发仲景之未尽,师叶氏之精论,集诸家之著述,去其驳杂,取其精微,参合自己临床所得而成。
《黄帝内经》奠定了中医学的理论基础,其中也孕育了温病学的内容。《素问·天元纪大论》有“辰戌之岁,初之气,民厉温病”;“寅申之岁,初之气,温病乃起”等,不仅正式记载了温病的病名,而且也说明了温病与自然气候及运气的关系。《素问·生气通天论》说:“冬伤于寒,春必温病。”《素问·金匮真言论》说:“夫精者,身之本也,故藏于精者,春不病温。”这里阐明了温病病因、发病及其与人体正气的关系。《素问·热论》中更详述了温病的症状及治疗原则。《温病条辨》中首先节选《内经》中有关温病条文十九条,列于书前,并逐条加以注释,发挥自己的见解,以此作为“原病篇”,用以说明他“考之内经,参以心得”之意。同时,全文处处本《内经》立论,理法方药都遵循《内经》之旨。如银翘散方论中说:“本文谨遵《内经》风淫于内,治以辛凉、佐以苦甘;热淫于内,治以咸寒,佐以甘苦,之训”等等。
汉末张仲景著《伤寒杂病论》,明岐轩之奥义,开辨病求机之先河,千古以来,为历代医家奉为圭臬。虽然《伤寒论》详于伤寒而略于温病,但其明温病与狭义伤寒之别,立六病分证而启示后人,嘱温病不可辛温发汗,并创白虎、承气、黄连阿胶等治温诸方而为后世楷模,实有执简驭繁,承前启后之功。《温病条辨》一书虽处处辨伤寒与温病之不同,其立法用药亦与《伤寒论》有别。但其辨病求机的思想仍与张仲景一脉相承。而且不少处方仍由仲景化裁而来。如化斑汤化裁于白虎汤,五承气汤化裁于大、小承气汤,加减复脉汤化裁于复脉汤等。更有直接移用仲景诸方,如桂枝汤、白虎汤、栀子豉汤、一物瓜蒂汤等。《温病条辨》转引《伤寒论》条文有三十一条,用《伤寒论》方亦三十一方,足见其与《伤寒论》的内在联系。虽然吴鞠通认为“盖仲景当日著书,原为伤寒而设,并未遍著外感,其论温、论暑、论湿,偶一及之也”。但他绝无非前人之意。正如他在凡例中云:“是书有鉴唐宋以来,人自为规,而不合乎大中至正之规,以致后学宗张者非刘,宗朱者非李,未识医道之全体。故远追《玉函经》,补前人之未备……”
从两晋、隋、唐到宋、金、元、明,温病学家层出不穷,代有名贤。王叔和《伤寒例》曾论六气病因,泛述温、暑、湿、时疫,并及温疟、风温、温毒、温疫,惜乎详于脉而略于证,明于理而失于法。《温病条辨》继承王叔和的分类方法,在上焦篇首列温病有九,有风温、有温热、有温疫、有温毒、有暑温、有湿温、有秋燥、有冬温、有温疟。后有巢元方《诸病源候论》,分温为三十四侯。《肘后》、《千金》、《外台》诸著又充实治温方剂,如黑膏方、葳蕤汤等,历千年而不逊,紫雪丹更为《温病条辨》治热入心包之法宝。宋代朱肱破墨守经方之弊,著《活人书》,别伤寒与温病之治。其后刘河间倡辛凉解表之法,破辛温发汗之规。王安道更明确指出“温病不得混称伤寒”,吴鞠通谓其“始能脱却伤寒,辨证温病,惜其论之未详,立法未备”。此后,汪石山创新感温病说,别开生面;吴又可著《温疫论》,倡戾气之说,促进温病病因学发展。喻嘉言著《尚论篇》,又以三焦分论疫证,独具慧眼。这些前贤对吴鞠通温病学思想体系的确立都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上述诸家中,对吴鞠通影响最深的,当推吴又可。吴鞠通在其自序中说:“得明季吴又可《温疫论》,观其议论宏阔,实发前人所未发,遂专心学步焉。”可见吴氏对《温疫论》曾经有过很深的研究。《温病条辨》全书中提到吴又可有二十余处,其中有对吴又可的赞许与继承,也有对吴又可的分析与评述。如上焦篇第二条注中,吴鞠通吸取《温疫论》邪由口鼻而入的论点,提出“温病由口鼻而入,自上而下,鼻通于肺,始手太阴”。又如中焦篇第五十五条有“湿热受自口鼻,由募原直走中道”。也是导源于吴又可邪伏膜原之说。总之,吴鞠通在对温邪侵入途径和其传变规律的认识方面,是深受吴又可学术思想影响的。《温病条辨》中焦篇的下法,也多是从《温疫论》中批判地继承下来的。如中焦篇第十五条,吴氏对注解使用护胃承气和增液汤时说:“温病下后,邪气已净……有延至数日邪气复聚于胃,须再通其里,甚至屡下而后净者,诚如吴又可所云,但正气日虚一日,阴津日耗一日,须加意防护其阴,不可稍有鲁莽。是在任其责者临时斟酌尽善耳。吴又可用于邪气复聚之证,但主以小承气,本论于此处分别立法。”中焦篇第十一条则明言“此方(增液承气)所以代吴又可承气养荣汤法也”。至于新加黄龙汤的脱化《温疫论》的黄龙汤,导赤承气是师意于《温疫论》中小便不利治在胃兼膀胱的理论等,则不一一列举了。此外,吴鞠通除了批判地继承前人的经验外,尚能客观地分析前贤,如中焦篇中还说:“在又可当日,温疫盛行之际,非寻常温病可比,又初创温病治法,自有矫枉过正,不暇详审之处,断不可概施于今日也。”所以,从探讨其学术渊源中,我们可以看出吴鞠通的治学精神和科学态度。
有清以来,温病学说迅速发展,治温论著层出不穷。叶天士《温热论》为温病学理论体系的建立作出了重大贡献。“温邪上受,首先犯肺,逆传心包”,概括了温病的发病规律。卫气营血演变过程的确立,成为温病证候分类和辨病求机的纲领。吴鞠通说:“即叶天士持论平和,立法精细,然叶氏吴人,所治多南方证,又立论甚简,但有医案散见于条证之中,人多忽之而不深究,瑭故历取诸贤精妙,考之《内经》,参以心得,为是编之作。”因此,《清史稿》称吴氏“学本于桂……著《温病条辨》,以畅其义。”《温病条辨》中绝大部分条文都与叶氏有关,特别是叶天士的《临证指南医案》,吴氏采撷最多。有原案证方全录,定以方名者,如下焦篇六十六条,即全录“痢门朱姓案”,并定方名为“断下渗湿汤”。有取其案而易其方者,如上焦篇第三十二条,即取“暑门王姓案”,改原方,加银花、扁豆、丝瓜皮,名为“清露饮加杏苡滑石汤”。有改写其案而用其方者,如上焦篇第四十九条,即改写“湿门王姓案”,加脉缓、舌淡或白滑、不渴等三证,定方名为“桂枝姜附汤”。有取二案并成一条者,如中焦篇第七十条,即“疸门张姓案”、“蒋姓案”合并而成。有据叶案发挥者,如中焦篇六十六条之薏苡竹叶散,即发挥了“湿门某姓案”的病机,并指出“纯辛走表,纯苦清热,皆在所忌,用辛凉淡法”的治疗原则。因此,可以说《温病条辨》是对叶案的整理和提高,也是对叶氏思想的继承和发挥。
《温病条辨》一书,论病二百三十条,用药一百九十八方,据不完全统计,其直接采自叶氏《临证指南》有九十九案、九十二方,《伤寒论》有三十一条、三十一方,《金匮要略》有九条、九方,《温疫论》有四条、四方,陈无择一方,喻嘉言一方,李东垣《脾胃论》一方,并继承东垣“普济消毒饮”,衍化出“普济消毒饮去升柴芩连汤”治温毒,又继承戴思恭《证治要诀》中的香薷饮而衍化出“新加香薷饮”。全书提及前贤很多,除上述各家外,还有陶弘景、许叔微、张洁古、朱丹溪、张景岳、柯韻伯等二十余家。可见吴氏学术思想渊源之广泛,及其“抗志以希古人,虚心以师百氏”的精神。因此,《温病条辨》一书的学术渊源,可以概括为:近取叶氏,远追《玉函》,溯源《内经》,博采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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