淞沪战役（3）不该被忘记的江阴海战之宁海故事

随着淞沪抗战战局的逐渐失利，日军在上海站稳了脚跟，9月10日，由公大纱厂高尔夫球场改建的公大机场投入使用，日本海军第2联合航空队随即自大连转场至此进驻（根据日本陆海军的分工，华北制空权由陆航负责，华东和华南均由海航负责，所以日本海航并不能洗刷侵华的罪行）。第2联合航空队的指挥官为三并贞三少将（后来提出珍珠港作战方案的源田实此时正在该联合航空队担任作战参谋），下辖第12、13、21、22四个航空队。

图1. 日本海军爱知造九四式舰载轰炸机

第12航空队指挥官为今村修大佐，下辖6架中岛九五式舰战（A4N1）、6架九零式舰战，12架空技厂九二式舰攻（B3Y1）和12架爱知九四式舰爆（D1A1）。任职该航空队舰爆分队队长的是偷袭珍珠港时期的苍龙号俯冲轰炸机队长江草隆繁（海兵58期，1944年6月阵亡于马里亚纳海战），

图2. 日本海军爱知造九四舰爆（上）和九六舰爆（下）

第13航空队指挥官为千田贞敏大佐，下辖6架九零式舰战（A5M2）、18架爱知九六式舰爆（D1A1）和1架洛克希德运输机。第21、22航空队各自下辖6架九五式水侦。任职该航空队舰爆分队队长的是偷袭珍珠港时期的翔鹤号俯冲轰炸机队长高桥赫一（海兵56期，1942年5月阵亡于珊瑚海海战）。

图3. 8月份“加贺”号舰载战斗机仍为老式的九零舰战，后随即升级到96舰战

另外，在上海外海巡游的加贺号航空母舰得到了新型舰载机的补充，已载有12架三菱96式舰战（A5M2，8月22日和9月2日刚刚补充到加贺号上)、24架空技厂96式舰攻(B4Y1)和12架爱知94式舰爆(D1A1)，共计48架舰载机。

图4. 日本海军于1937年8月最新服役的三菱造九六舰战

经过一个月的调整，侵华日军第3舰队司令长谷川清发现中国海军主力布阵于江阴要塞掩护之下，不仅仅妨碍其空袭南京，更对日军在长江下游活动的舰艇构成了威胁。

图5. 长着一张马脸的长谷川清是侵华的日本海军第3舰队指挥官

9月20日，长谷川清下令第二空袭部队(即“加贺”号所属的第二航空战队)及第五空袭部队(第二联合航空队)的指挥官，在9月21日正午后全力攻击中国舰艇，并特别强调必须摧毁“平海”、“宁海”两舰。

图6. 中国海军“宁海”号轻巡洋舰，注意舰体两侧的单装高射炮

正如前一篇所介绍（详见最后的龙旗舰队和民国海军的重建（1909-1937） 大清最后的舰队和民国海军的重建），外购自日本的“宁海”号和自造巡洋舰“平海”号此时是中国海军最新式、战斗力最强大的两艘战舰，其原型参考自“夕张”号轻巡洋舰，在3000吨的军舰上配置了5500吨级军舰的武器装备。

图7. 1934年宁海舰舰尾角度拍摄，可见两座双联主炮和一门高射炮

“宁海”号虽然吨位仅有2526吨，但却装备有140毫米双联装主炮3座6门，鱼雷发射管4具，为了应对空中威胁，副炮采用的是三年式76毫米单装高射炮6门，分别在舰桥前后部的左右两舷和上层平台各一座，呈前后两个品字形布局，对任一方向都可以有至少3门以上的高射火力。

图8. 1934年演习时，正在操作三年式高射炮的宁海号水兵

特别需要一提的是江阴海空战的中方主力防空武器之一的这款三年式76毫米40倍口径高射炮，该炮于1916年入役，实际口径是76.2毫米（3英寸），炮口初速达670米/秒，最大射程10800米，最大射高6800米，最大射速每分钟13发。

图9. 博物馆中的三年式八厘高角炮炮身铭刻

作为日本海军最早的一款高射炮，其表现可谓中规中矩，普遍装备到包括扶桑级战舰、古鹰级重巡和天龙级轻巡洋舰等较早完工的大型军舰上。因此在1931年生产宁海号时，只能选择这款在当时性能尚可的高射炮，而且增加到6门之多。

图10. 二战中日本海军使用的40毫米联装防空炮

“宁海”号上的另外两件防空神器分别是40毫米高射炮和7.7毫米高射机枪。1925年日本海军引入英国维克斯公司的Mk.II型2磅速射防空炮（QF 2 pounder gun Mk.II），仿制后称为毘式40毫米连装机枪，顾名思义这是一种双联装高射炮，宁海号上装备有4座共8门，战斗射速为每分钟60-100发。顺便说一句，这个炮的后续型号就是英国海军著名的“砰砰”炮！

图11. 英国鱼雷艇上的两座双联装维克斯防空机枪

维克斯7.7毫米高射机枪是口径最小的防空武器，也是近战武器，一共安装有10挺。这款机枪是一战时期的网红，可靠度很高，也是早期日本海军舰用轻型武器的首选，同样被装载到宁海号上。

图12. 正在推出机库的宁海号舰载机，注意其独特的机翼折叠方式和后方收纳机库

“宁海”号在舰体舯部设置有舰载机艇库，可以收纳一架折叠机翼的水上飞机，使用时将其推出机库，发动螺旋桨后再吊装到水面，然后在水面实现起降。由于海军尚属首次获得舰载机，只是将该机作为训练和侦察使用。

图13. “宁海”号的舰载机，使用时必须通过吊车吊放到水面后起降

虽然吨位仅仅与其他列强的驱逐舰相仿，但由于“宁海”号的设想作战区域主要是中国长江流域的内水和浅海，对远洋航行的续航力要求不大，因此相当于牺牲了远海适航性和续航力，来换取武器装备的重型化。由于宁海号的外观比较威武，入役后作为海军的明星在许多港口城市受到民众的热烈欢迎，因此中国海军决心尽快在国内按照“宁海”号图纸开建第二艘“平海”号。

图14. 1935年9月下水仪式上的“平海”号

然而由江南造船厂自建的“平海”号就没有那么顺利，虽然早在1931年6月就开工，但直到1935年9月才下水，1936年6月，平海号才开赴日本本土装备武器。由于当时的中日关系已经非常紧张，平海号只安装了3门76毫米高射炮，高射机枪也减少到4挺，防空火力几乎减半。

图15. 宁海与平海武器装备的差异对比

中方无奈只得向德国和瑞典订购高射炮和高射机枪，最终这批德国造高炮是否安装成功已不得而知，但是高射机枪好歹换成了8挺丹麦造12.7毫米麦德森式高射机枪。

图16. 丹麦产12.7毫米麦德森机枪是平海号的防空利器

“宁海”号和“平海”号虽然只有12门140毫米主炮，但如果在江阴要塞的支援下，对抗日本侵华的第3舰队除“出云”号装甲巡洋舰以外的舰艇还是有一定的优势。日舰只有吃水较深的出云号拥有4门203毫米重炮（该舰一般不会轻易进入长江内水），其余舰只最大也只装备140毫米主炮。然而事与愿违，日本人这次没有动用水面舰艇，而是出动了舰载航空兵和岸基航空兵。

图17. 黄浦江上的日舰：左为布雷舰八重山号，中为驱逐舰莲号，右为出云号巡洋舰

9月21日，因天气恶劣，岸基和舰载的日机未能如期出发，三并贞三决定在次日再次出击。22日上午10点30分，天气依然细雨绵绵，随着紧急的警报声，由田中一大尉率领的第一批来自第12航空队的12架九二舰攻和6架九五舰战飞临江阴上空。

图18. 游戏中的中岛九五舰战（A4N）

九二舰攻是一种三座的大型舰载攻击机，可携带800公斤航空炸弹一枚或鱼雷一条，最大时速仅为218公里，在这一轮攻击中他们携带了60公斤轻型炸弹，采用水平轰炸集中攻击两艘最新式的中国巡洋舰。

图19. 日本海军空技厂九二式舰载鱼雷攻击机

中国军舰和江阴炮台以猛烈的高射炮火迎战，日机群在火网中突然分编为两队，第1队由东南向西北，第2队由北而南，以倒“V”形大编队向舰队两面夹击过来（此时各国海军航空兵仍普遍采用密集编队的水平轰炸来攻舰）。随即，日机第1队投下的10多枚60公斤炸弹落在“平海”舰与“宁海”舰之间，冲起一阵红光，继之以天崩地塌的一声爆炸，激起巨大的水柱，将“平海”船影完全遮住。这些落在“平海”左舷的近失弹虽没有伤及舰体，但是破片对甲板上的人员和仅有薄弱装甲防护的装备造成了巨大损害。

图20. 平海号舰长高宪申，原宁海号舰长

弹片撕开了“平海”舰缺乏装甲防护的舰艏水线以下的船体，前部米舱开始浸水，舰尾亦被多块破片击中，正在发令的舰长高宪申腰部受创，伤势甚重，他命人找来绷带，将伤死死缠住，坚守在指挥位置。“宁海”号舰尾也被一枚近失弹弹片击中。

图21. “宁海”号上的高射机枪，由于缺乏防护，容易被弹片杀伤

紧接着，第2队日机也进入投弹位置，20余枚炸弹分别落在“应瑞”、“平海”、“宁海”舰之间。“平海”舰尾又遭到近失弹碎片击中，第1炮位见习指挥孟汉霖在搬运弹药时，被横飞的弹片击中脑部殉职，机枪手负伤。汽艇舵手二等水兵郑礼湘看见机枪无人操作，奋不顾身地冲向机枪，手握到枪柄时胸部被击穿，壮烈牺牲。再扑身向前抢枪的帆缆中士严祖冠也被破片击中殉职。负责高炮射击的一等炮兵周绍发胸部受伤，弹片穿透胸部从手臂飞出，臀部也被炸掉一半，十多分钟后伤重阵亡。正在修理机枪的枪炮上士张玉成被弹片击中多处，身负重伤，最终不治。

图22. 9月23日，由日军拍摄的躲避轰炸中的“宁海”号巡洋舰

“宁海”和“应瑞”舰也被近失弹击伤，宁海舰有两名士兵负伤，“应瑞”舰左鱼雷发射管被击穿，前桅与舰侧铁板被击穿十余孔，3名士兵负伤。中国防空炮火仍无斩获。

图23. “加贺”号搭载的双翼九六舰攻对军舰有较大威胁

11时30分，警报声再次响起，“加贺”号所属的6架96舰攻向“宁海”号发起攻击。此时各舰高炮存弹量已经不足，数十枚炸弹均落在“宁海”、“平海”两舰附近，无一直接命中。但是“宁海”舰的船舷及甲板仍被击穿10余孔，水兵4人被炸成重伤。

图24. 清末最后一次采购购入的“应瑞”号巡洋舰

下午4时30分，第12航空队的第12航空队的6架九二舰攻和3架九五舰战再次来袭，攻击矛头仍是“平”、“宁”两舰。因为高射炮火猛烈，敌机无法接近俯冲投弹。无奈高飞钻入云端，向“海容”、“海筹”、“应瑞”舰（两天后的9月25日，“应瑞”号的姐妹舰“肇和”号在广东外海被日舰“夕张”号攻击搁浅）仓促投弹，均未命中。后敌机将剩余炸弹投入江阴县城进行报复，中国无辜平民伤亡数十人。

当天战斗结束时，中方一共经受住日军长达6个小时40余架次的攻击，击落日机5架，自身也有“平海”、“宁海”、“应瑞”等舰受伤，其中“平海”号阵亡5人，受伤23人，消耗265发76毫米高射炮弹和4000多发机枪子弹，“宁海”号消耗76毫米高射炮弹400余发，高射机枪子弹8000余发，基本相当于“平海”号的一倍，这正好是两舰防空武器数量的差异所致。

图25. 时任第1舰队司令的陈季良中将

当晚，第1舰队司令陈季良中将召集各舰舰长会议，为表示鏖战到底的决心，他下令“平海”舰不能为了躲避轰炸而降下桅顶的将旗，各舰也不能为了机动向上游撤去。会后，各舰趁夜修理损伤，整顿部署，以准备来日更加严酷的挑战。然而“平海”号携带的76毫米高射炮弹只有360发，22日当天已经消耗265发，当晚紧急补充了100多发，北洋水师“有炮缺弹”的老毛病又冒出来了，这是对严峻的防空形势的估计不足。

图26. “海陆空军抗敌出师图”，可惜“平海”号始终未获空军支援

另外，高宪申舰长腰伤加剧，数次疼得昏迷过去，虽然他坚持不愿意下舰，还是被强行抬下军舰送到医院救治，其职务由副舰长叶克铨代理。

同样在当晚，日军方面也进行了总结反省，源田实、高桥赫一、江草隆繁等人均参加了会议。日军得出几个结论：

图27. 太平洋战争中的江草隆繁，被吹为“爆击之神”

一是江阴要塞对支持中国海军的防空作战有着十分重要和积极的作用，有必要先行压制。

二是由于云层过低，防空火力猛烈，在2000米左右实施的高空水平轰炸效果不明显，应尽可能使用大口径弹药实施俯冲轰炸，以提高命中率。这一条对于1937年的日本海军航空兵来说仍属于较大的挑战。

三是务必集中尽可能多的飞机同时从多个方向实施饱和攻击。

四是必须优先炸毁中国海军的旗舰“平海”号，以打击中国海军的士气。

图28. 时任第13航空队舰爆分队长的高桥赫一大尉

至此，双方都已经对即将到来的第二天的战斗做好了调整和准备，只是从双方各自下达的战术中，是否能感受到一丝隐隐约约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