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会的神话和仪式：韦小宝可能入了个假会 | 文史宴

小说中的洪门

忠义堂前兄弟在

在鹿鼎记中，韦小宝加入天地会的仪式是这样的：

“陈近南引着众人来到后堂。韦小宝见一张板桌上供着两个灵牌，中间一个写着“大明天子之位”，侧边一个写着“大明延平郡王、招讨大将军郑之位”，板桌上供着一个猪头、一个羊头、一只鸡、一尾鱼，插着七枝香。众人一齐跪下，向灵位拜了。”

蔡德忠在供桌上取过一张白纸，朗声读道：

“天地万有，回复大明，灭绝胡虏。吾人当同生同死，仿桃园故事，约为兄弟，姓洪名金兰，合为一家。拜天为父，拜地为母，日为兄，月为姊妹，复拜五祖及始祖万云龙为洪家之全神灵。吾人以甲寅七月二十五日丑时为生时。凡昔二京十三省，当一心同体。今朝廷王侯非王侯，将相非将相，人心动摇，即为明朝回复、胡虏剿灭之天兆。吾人当行陈近南之命令，历五湖四海，以求英雄豪杰。焚香设誓，顺天行道，恢复明朝，报仇雪耻。歃血誓盟，神明降鉴。”

随后，蔡德忠向韦小宝解释了洪门，万云龙等会中的概念和术语，然后各人喝了一口血酒，入会仪典告成。众人和他拉手相抱，甚是亲热。

这是金庸的笔下的天地会入会仪式，写的十分生动，但小说毕竟是小说，真实的天地会，以及它的入会仪式是这样吗？

呵呵，如果真这么简单，韦爵爷一定入了个假会！！

天地会的缘起

身上洪英无人知

大家知道天地会，洪门，三合会以及以后的成立于旧金山的致公党本出一源，但天地会本身并不是一个具体组织的名称，它是一个笼统的概念：即某个团体举行一次集会，要有歃血盟誓内容，就要以天，地为誓。

在清初到清末这一很长的时期中，从同一种背景叙事中脱颖而出的团体，都会使用“天地会”，或者“洪门”，“三合会”，“添弟会”，“哥老会”为名称。

这些帮会林林总总，首领，人员，地区各自不一，但都自称是洪门分支，它们也都具有下特征：

第一，天地会，洪门，三合，是大部分帮会的名称或者衍称。

第二，有相似的组织形式，和祝祷仪式，如堂口，香阵，茶阵。

第三，都有统一的历史叙事，以国仇家恨，反清复明为号召。

三合会中的三，通常是指天，地，人，三才，而洪，就是三河汇聚之意，另外一个解释更简单了，天地会的创始人俗名洪二，所以洪门中洪姓家族特别多，三合是洪字拆开，三与共，又可以谐音为三河汇聚。

鹿鼎记中，蔡德忠和韦小宝讲述天地会的历史说：“本会的创始祖师，便是国姓爷，原姓郑，大名上成下功。当初国姓爷率领义师，进攻江南，围困江宁，功败垂成，在退回台湾之前，接纳总舵主的创议，设立了这天地会。那时咱们的总舵主，便是国姓爷的军师。我和方兄弟（方大洪）、马兄弟（马超兴）、胡兄弟（胡德帝）、李兄弟（李式开），以及青木堂的尹香主等人，都是国姓爷军中的校尉士卒。”

* 以上为五人为洪门前五祖，又称少林前五祖

这段历史其实只是一个传说，这样的传说共有三种：

第一，郑成功创立说

陶成章著有《教会源流考》一书，说天地会的创始人就是国姓爷郑成功，他建立秘密组织，自取了一个“万云龙大哥”的代号，于是又称“万云龙”。

郑成功在厦门起兵，23岁的陈永华投奔郑成功，被其誉为“今之卧龙”，让其担任咨议参军，并担任郑成功长子郑经的老师。后来，郑克臧监国，陈永华遭冯锡范、刘国轩嫉恨排挤。康熙十九年（1680年），陈永华自请解除兵权，随后病逝。

鹿鼎记中，陈近南低声和韦小宝说，自己的真名，就是陈永华，在小说中他的事迹也和此传说相符合。

第二，“南少林”创立说。

嘉庆十六年(1811年)，清朝官兵在广西东兰州武缘县搜获一本《天地会会簿》，记载了天地会的一个起源传说：

康熙十三年，西鲁国（可能是“罗刹”的谐音，俄罗斯古称，也有可能是套西.厄鲁特）入侵国境，清朝官兵抵挡不住，张贴皇榜招募天下勇士，许诺只要是打败西鲁国，一定封侯赐爵。福建南少林寺的和尚们主动揭榜请缨，上了前线，不料回国后，康熙违背诺言，却火烧南少林。五个和尚（即前五祖）侥幸逃脱，在广东省惠州府石城县遇到万云龙大哥，大家一同结盟，歃血盟誓“反清复明”，组织了天地会。

这个传说在两广一带大为盛行，我们现在熟悉的火烧南少林，武当白眉，五枚师太。俗家弟子方大洪、马超兴、胡德帝、蔡德忠，李式开，洪熙官等北去嵩山，再创南少林的武侠故事，就源自于此。

第三，福建僧人所创

清朝乾隆年间福建地方官员汪志尹的《敬陈治化潭泉风俗疏》其中提到“闽省天地会，起源于乾隆二十六年，漳浦县僧万提喜首创”，万提喜，一名涂喜，名郑开，乳名洪，排行第二，俗称洪二和尚，乾隆二十六年在哪里漳州府漳浦县高溪庙创立天地会，还创造了天地会的口诀。如“三指按住胸膛”，“接烟递茶俱用三指”的联络暗号。

这三种传说中，万提喜于高溪庙开创洪门的可能性最大， 鹿鼎记中两句切口，：地振高岗一派溪山千古秀，门朝大海三合河水万年流——其中第地振“高”岗中和一派“溪”山，高，溪二字，指的就是福建省云霄县高溪。

这个地方就有一座高溪庙，门口有一对楹联，地镇高岗，一派溪山千古秀；门朝大海，三峡河水万年流。其内容和小说里的切口完全一致，仅有“镇”与“振"，“三峡”跟“三合”的不同。

福建高溪庙原貌

在《近代秘密社会史料》卷一图像部分，绘有一个“素珠牌”，旁边写有：“始祖居住福建云霄高溪”。

清廷抄录的洪门秘笈，和大英博物馆收藏的三合会文档中也有类似的说法。

乾隆五十七年，天地会会员陈苏老被捕，供出天地会起源于高溪庙观音亭，位于广东省惠州石城县，但后来又改说在博罗县。两广总督邓世勋遍查石城、博罗二县，均无“高溪庙观音亭”，于是便不了了之。事实上，高溪庙位于福建省云霄县东厦乡，嘉庆三年以前为漳浦县辖。

可见天地会，洪门，三合会种种衍流，最大可能就是起源福建云宵县，由福建僧人万提喜所创。

既然开创者和郑氏等反清势力毫无关系，那么天地会，洪门，三合会是否真的是一个反清的组织？

答案：是的，至少在信仰上确实如此。

天地会的神秘仪式

当天明誓表忠心

天地会本质上不是宗教，它不能像白莲教，一贯道一样借用大派宗教，如佛教，道教中的神做为偶像，于是天地会自创了一套神话系统，将明朝的皇室塑造为天神，其中借用了民间天庭的地狱的元素，也有传统文化中的神，关公，观音，八仙，南极仙翁参于其中，而主题仍然是国仇家恨，反清复明。

韦小宝要加入洪门，不是喝喝血酒那么简单，至少要经过一个洗炼身心的仪式。

开始时，这套仪式非常简单，新参者只要简单的钻一次剑门，或者从桥下钻过，献上祭品，就可以完成血盟。

在1831年，清廷的刑事文件中，记载过一个由名为冯绍汤的人主持的仪式，其中内容就已经扩充了许多，加了歌谣和问答的部分：

“

马绍汤先于洞内搭方桌高台，安设木斗，内供始祖洪启胜（殷洪盛），太子洪英的牌位，并用红纸条写下歌句：

红旗飘飘，英雄尽招，海外天子，来赴明朝；

桌上四旁各插五色纸旗，桌后烧火一盘。

又于洞外用竹编扎关门三层，马绍汤手持长刀立于第三关门旁，将刀架在门上，令新会员依次过关，从刀下入洞。

各犯过关后在配位前插香烛盟誓，如今后有事，彼此相帮，不许反悔，然后于火盆上跳过。

又各刺中指滴血入酒分饮。

复饮水一口，名为三合水，并念歌词四句：

三合河水出高溪，阳春庙里有诗题，你今吃了三合水，保佑吾主早登基。

叩头结拜，以示同赴水火，俱不畏避之义。

十九世纪，在清政府的严密侦辑中，中原的洪门子弟不敢公开活动；而在两广，台湾，马来西亚，以及新加坡，当地洪门组织甚至可以拥有自己的复杂建筑，这就给表演庞大仪式提供了条件。

不过，空间的大小并不能限制仪式的繁复，大型的布景可以由小的道具来取代，众多神话中的角色，也可以由三五个人来扮演。

*以下的仪式过程是收录自1890年前后。清朝当局编辑的三合会被捕成员的供词，三合会的仪式手册，其中包括了1957年马来西亚的一次三合会仪式照片文件，以及1960香港制作的警务电影的内容。

洪门的入会仪式最终被确定为六个章节，赴难，跨越，闯关，复活，净化，接纳。

第一章节：赴难

新参者会先被头裹红布的长老们问几个问题，自己的由来，加入洪门的目地，然后会被问自己的本领，这些问题会有预设的标准答案，比如在红花亭中学的文才，在少林寺中学的武功。

长老还会问新参者，在路上遇上什么人，答案是八仙中的人物，要说对人物和手中的道具。

随后新参者会遇上一位神秘的白衣公主，左手执如意，右手提花篮，此次会面有诗赞：

枯木逢春正生牙（芽），八仙过海插金花。

公主奇（骑）马路上过，松柏林中是我家。

松柏意味着对前人的纪念，如意代表了皇家身份，这位公主在守护着前明王室的坟墓。她极有可能就是明帝崇祯的女儿长平公主，就是金庸笔下的阿九，即鹿鼎记中的九难师太。

洪门也没有忘掉独臂神尼

然后新参者会进入一座庙宇，灵王庙，庙中住着献珠龙女和随意童子。

而灵王庙不是普通的庙宇，因为它是宦官黄承恩（王承恩）获得新躯体的地方。在传说中，他和崇祯一起自尽，因为仇恨，他无法在阴间安居，他一度成为饿鬼，游荡四方，后被达摩祖师所救赎，让他化身为三合会的一位保驾先锋，以天佑洪为自己本名。

（《鹿鼎记》中说，陈近南以为韦小宝是死太监，所以觉得让他加入洪门有点为难，其实可能是有意抬价，王承恩这样的真太监都都做了洪门的护法神了，韦小宝这个假太监又算什么？）

王承恩成为了洪门的先锋官

同时，灵王庙也是传说中五位南少林僧（南少林五祖）人的避难之地，献珠龙女的寓意是献朱，她是南少林僧人保护过的抗清义士的寡妻，金庸可能借用了这个形像，在《鹿鼎记》中塑造出了明史案的遗孀——庄三少奶奶。

她会赠给新参者们一把桃木剑，剑上刻有双龙争珠（朱）的图案，这把桃木剑如红色的桃树一样长在她丈夫的坟头。

剑诗

双飞宝剑挂城呈，斩尽夭（妖）邪尽服明。

兄弟若有结果日，一统江山尽大（太）平。

这个场景意寓为在抗请斗争中牺牲者为新参者引路。

接着，新参者来到来个两个新地方，乌龙岗和丁山。

乌龙岗在传说中，是少林五祖即将被清廷抓获的地方，他们却通过一条神秘的桥神奇的脱身。

总的来说，乌龙岗代表的是一道关隘。

丁山在传说故事中是很重要的地点，据说有南少林余下的十八名僧人，有十三名战死在这里，又有资料说，丁山就是大头目万云龙的墓地。太子和五位创会者在此处等候适当的回归时刻。

丁和万，是洪门最重要的术语，丁山具体在什么地点，并不太清楚。有一版台湾的洪门内部话本中说：

“五虎大将（义军）到接近武昌，却遇上了八旗清兵。激战中，万云龙手舞双龙枪，亲率一队人马，纵横驰骋，往来应援，不幸中箭而亡。洪门弟兄见万大哥阵亡，不觉军心涣散，小主朱洪竹也在乱军之中不知去向，于是香主陈近南只得下令撤退。”

*此处可能是映射郑成功和浙江张煌言的第三次北伐，洪门中有前五祖，中五祖，后五祖，还有五虎，五义，名字多有重复，这里不再赘述。

这里没有说万云龙的死亡地点，丁山也有可能是简体万字错写而成。

万字在洪门中广有流传，现在武侠小说中，请对方留下“万儿”来，就是源自洪门。

丁山或万山是这样一个地方，三合会神话中的重要人物，万云龙，朱洪竹，在此死去，而期待未来的复活。

丁山这一关很简单，却意寓着新参者通过接引，走进了冥界。

第二章：跨越冥河

新参者随即来到了三合河，该河发源于丁山脚下，流进湖泊和大海，接着，洪英渡出现在众人面前。

洪英是洪门虚拟的明太子的名字，是传说中洪门的创始人殷洪盛的儿子，他是个虚拟的形象。在清初，朱三太子的名号被清廷严密侦缉，所以民间不能直接提及朱明后嗣的真实姓名，洪门就用隐语来替代。洪英太子重登大宝，恢复大明山河，是洪门信仰中的重要目标。

要渡过三合河，需要渡船，仪式中的渡船没有实质形象，却有很多象征意义，比如船的缆绳数目特意说成“三八二十一”，这一个字谜，即洪字拆开的笔画，船上还有些神明，比如关公，观音，为新参者提供保护。

船上载着巨大的沉香木，船有几丈几尺，船上有多少神明，都暗示有特殊意义，船顺着水，还会经过一片红色竹林，这意示明太子在传说中另的一个名字“朱洪竹”。

问:舡上兄弟是么舡？答曰：是洪木舡。五色舡底载甚么货？答曰：小仓有廿一，大仓有五仓。头仓装有苏木，二仓装有西瓜，三仓装有洪巾，四仓装有桃李，五仓装有石头。三河载有巳（几）多人？答曰：载有三八廿一人。来舡用篙来用桨来？答曰：右（又）用篙右(又)用桨。问：是何人？答曰：是韩朋、韩福、郑田、李昌国。把杆人是何人所置？答曰：结兄所置。里席何人所置？答曰：万兄所置。舡缆有己（几）长？答曰：有三丈六尺在水，有七十二在上。扯缆何人？答曰：是马朝志。尔缆出在何方？答曰：出在泡洋湖（鄱阳湖）。又问：泡洋湖（鄱阳湖）何得有缆？答曰：是明朝洪武主采石机失落在水捞使所用。

渡船载着新参者越过三合河，来到太平圢。在太平圢靠岸后，新参者会来到小溪上的一座桥面前，这座桥左边是铜板，右边是铁板。

这是三合会神话里生死相连的通道，桥连系了人间和天上，或者说冥界和人世，在传说中，南少林的僧人就是通过一条黑色（铁）和黄色（铜）云朵构成的桥，而逃离了火烧中的少林寺，直达天上。

新参者并不是从桥上通过，而是从桥底下通过，桥下有三块石头，帮他们跃过水流，三仍然是洪门中的术语，即洪字三点水的偏旁。

问：兄弟尔桥上过桥下过？答曰：桥下过。然何桥上又不过？答曰：有三人把守。是何人把守？答曰：桥头有关圣帝君，桥中有观音娘娘，桥尾有白须公公。又问：桥下有棘，尔那样得过？答曰：脚穿铁板鞋。又问：桥下水深，尔那里得过？答曰：手拿三个石头，三八甘一，凑成八字脚，跳过来。

通过这座桥，意寓着新参者离开了冥界，进入了一种新的存在状态。

第三章：闯关

桥的尽头有一位白须公公，这位公公红脸，白须，是华南一带最重要的保护神，有资料说他是土地爷，我觉得形像上应该更像是南极仙翁，或者是左慈和张角的师父，南华老仙。

他会向每个新参者卖一颗桃子，桃子的价格依然是洪字的拆笔。“三八二十一。”

公公旁边有桃树和李树，桃树上长得36颗桃子，李树上长着72颗李子，他们是桃“儿”和李“子”代表了洪门中的弟子，他们将延锦不绝的繁衍，最后执掌乾坤。

桃诗：

三月桃花一点红，三河聚集转朝东。

真心结骨为兄弟，三拜宗公转姓洪。

新参者吃下桃子，就等于获得了“洪"这一新的姓氏，过桥即代表着再生。下一步，他们就前往木杨城，完成降生于洪家的过程。

第四章：复活

木杨城像征了明王的紫禁城的居所，它共有五道城墙，第一道上有“参太宏化”的四个神秘字符，第二道是“顺天行道”，第三道是“反清复明”，第四道是“天庭国式”，第五道是“慈云广开”，这些臆想出来的城墙，包括明朝的所有疆域。

洪门志中的木杨城

新参者手持一注香，披头散发，经过三道关隘，这三道关隘是竹子编制的“乾坤圈”，上下有锯齿，像征着南少林五祖逃离了火烧中的少林寺。

新参者钻过乾坤圈后，就进去了木杨城，在神话场景中，该城是决定人们身份之处，在三合会的知识中，木杨城是八卦的形状，据有辟庇护的功能，新人入会者通过三关并获得了再生，他们从坤门（死亡）从艮门离开（走向生命）。

秤诗：

结兄把秤三尺长，秤过粮米二斤十三两。

木杨城内招兄弟，万姓进朝保明王。

第五章：净化

新入会者现在已经在洪家获得了新生。但他还要跨越最后一道界限，他们还要通过火焰山，这里洪门再次借鉴民间的西游故事，该山由一名妖怪把守，它名为洪孩儿（红孩儿），靠近火山即会被他吃掉。

但由于唐僧的德行，人类被许诺可以获救一次，只要忠于明室的人就可以安全的翻过火焰山。

火山用一个装满火的锅或者坑来表示，或者在地上烧几张纸，据说过火山时，有些新参者会被洪孩儿的标枪刺倒，这说明这一净化过程，并未退化为例行公事。

第六章：接纳

越过了最后一道界线。新人就回到人世间，现在他来到红花亭，这是三合会的一个重要神话地点，故事中，南少林被烧之后，五祖先是找到一只底座上刻有反清复明的香炉，然后和万云龙一起在红花亭中歃血。红花即是洪花，金庸在书剑中塑造的红花会，应该就是洪门的分支。

红花一词，又代表血盟时的血酒，有颂词说：“喝杯红花酒，活到九十九。”

此时仪式全部完成，的新参者已经被视为洪门兄弟了，在三天之后，房间会背布置成八角形红花亭的模样，神桌上会有一盏七星灯，一个香炉，一盘红鸡蛋，一盘花生，一盘水果。这些都是正面的符号。

最有意思的是，在祭台前的一条长椅上，会放着一个装满水的浴盆，每个新人都要像征性地用毛巾净身，这种仪式模仿了新生儿的出生后的洗浴，解释为，此举是为了洗去新参者身上的罪恶。

现实中的失败在神话中的延伸

城中点将百万兵

在顺治十六年五月，郑成功从厦门率领二十万大军北上，史称郑成功第三次北伐。此次北伐郑成功兵分两路，一路郑成功亲自挂帅从海上进攻，战船三千余艘十余万人，一路由郑泰率领从浙江沿海北上，也是十余万人。同时，郑成功还与浙江的张煌言共同出兵。郑成功亲自率领水师击败了舟山的清军水师，击沉五百余艘战舰，清军水师全军覆没。

郑成功和张煌言在浙江会师。所向披靡，许多城池纷纷投降。后来，大军包围了金陵城。金陵城守城清军只有三万人，郑成功与张煌言三十多万人马围攻金陵。这个时候，清军凭借金陵城的坚固和大炮顽强抵抗。

此次北伐，郑成功踌躇满志，曾写下诗句：

缟素临江誓灭胡，雄师十万气吞吴。试看天堑投鞭渡，不信中原不姓朱！

赵文卓版郑成功

这也是洪门的传说开始的地方，鹿鼎记中在韦小宝入天地会时，蔡德忠就曾提及国姓爷攻打江宁城时，牺牲了五位大将，第一位叫甘名辉，并说这五员大将就是天地会的五位创始人。*和洪门五祖并不相同

然而郑军因为松懈，被城中清军偷袭，十万大军损失殆尽，第三次北伐功败垂成，郑氏由此转向台湾，拥立鲁王监国，由此偏安一隅，没有大举力图回复。

1662年（清康熙元年，永历十六年）五月初八，郑成功急病，死前大呼：“我不能克服中原，有何面目见先帝于地下？！”。

他抓破脸面而死，年仅39岁。

洪门秘笈对万云龙的死亡还有一种描述：

大哥万云龙于雍正十二年（1734）被番兵作乱，是时有李色弟在内相扶，被乱棍打死，左手失指，丧身。葬在凤凰山上。

此处的万云龙自然不是郑成功。但可能是一种映射：经康雍乾三代镇压，现实中的反清事业一蹶不振。

虽然现实惨淡，在民间以反清复明为叙事的秘密社团如哥老会、袍哥会、安亲会仍然大量出现。

在洪门的历史中确有如林爽文，刘丽川，陈阿林这样真正发动革命的领袖，而大多数时间里。洪门，天地会。做为一个秘密社团的含糊名号，主要作用于于手工业者，小资产者的互相帮扶，行走江湖方便，其行为没有多少反清的含义。

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五行八作相互交流增多，共同叙事的需求也不断增加，洪门仪式，歌诀，颂词开枝散叶，越来越丰富。

文化层次上说，仪式和表演密不可分，在有些地方，入会仪式被称做“做戏”，出席仪式被称做“看戏”，举行集会则称为“开台”。加入洪门，三合会，可以称之为拜台，甚至到了后期表演任务会有专门的会员担任，他们最终在广东香港一带演化成了“太平班”和“新彩班”，秘密仪式成为了社团公开的表演的节目。

太平班戏票

表演中的这些神话叙事，参杂有道教关于天堂和地狱的描述，也有佛家受难涅槃的气质，跳火盆是许多民族过年时的习俗，在最后阶段，我们甚至可以发现其对天主教洗礼的模仿。

多种文化借助反清复明的故事，构建了洪门的叙事，由于精彩的仪式表演，使得相同的叙事被不同文化区域的人接受，洪门由大陆人创立，在东南亚，马来西亚，新加坡仍然广有受众。洪门文化繁茂参杂，洪门中人就像金庸笔下的韦小宝一样，可以是汉人，也可以是回人，藏人，客家人，苗人。

丰富的文化包容，使洪门的生命力大大增强，在东南亚一带，几乎所有的社团都有洪门色彩，参与者都自称是洪门的弟子，到了近代，1911年，辛亥革命风起云涌，黄花岗七十二烈士中，有68人即为洪门中人，孙中山借用洪门的势力创立中兴会，对于美洲华侨革命工作关系极为重大。

海外洪门

华侨对祖国革命，有莫大的贡献，所以称为华侨为革命之母。而因为华侨有90%名列洪门会籍，亦可称洪门为华侨之母。因海外华侨，若无洪门，则华侨民族意识，不能如此坚强。

中为洪门大佬司徒美堂

人类简史说：人类社会的另外一条重要主线，这就是意识形态、想象力和讲故事的能力。正因为语言的出现和讲故事能力的提升，人们能够以极其灵活的方式与陌生人进行大规模的协作。

阿房舞殿翻罗袖，城头变幻大王旗，洪门，天地会，三合会，少林五祖，洪熙官，方世玉等英雄传说能两百年延续不绝，以至于襄赞革命，矢志成功，洪门仪式中出色的叙事能力，令天下豪杰都可以接纳的精彩的故事，是重要的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