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人”印象变迁：从傅满洲到首位华裔超级英雄

近日，漫威电影发布拍摄计划，将改编漫画《上气》，打造首位华裔超级英雄郑商奇，其中梁朝伟将出演反派满大人。因满大人角色的创建与傅满洲形象关系密切，而傅满洲的人物形象则来源于晚清西方人所谓的“黄祸”论。一时间，众人对反派满大人形象议论纷纷。

《上气》主角：郑商奇

在这部漫画中，大致讲述郑商奇逐渐脱离父亲控制，后经历隐姓埋名生活后，重出江湖，与众多超级英雄一起对抗满大人的故事。郑商奇人物形象灵感来源于李小龙，傅满洲的人物形象则来源于晚清西方人所谓的“黄祸”论。这两个人物形象都具有深刻的时代烙印，体现了西方人对东方人观念的改变。电影现在刚进入宣传阶段，主角郑商奇的情况我们了解不多。这里，主要讲一讲傅满洲及其反映的“黄祸”论。

一、傅满洲

1912年，英国三流作家罗默开始创作傅满洲这个华人坏人角色，这个角色是西方人基于“黄祸”论所捏造的不实形象，但在傅满洲系列小说愈发畅销后，这个形象甚至被西方人视作整个华人形象的代表。在该作者笔下，傅满洲是一个长着一双倒竖长眉，一对小黑眼，面目阴险可怖，瘦高个儿，秃头黄皮肤的男子。从个人能力来看，他聪明绝顶，博学多才，精通多国语言，是个超级天才；但另一方面，他也是英国警署苏格兰厂紧盯着的头号大恶棍，是无数犯罪活动的幕后推手。他奸诈狡猾，难以逮捕，令西方警察极其头疼，被称为第一号邪恶博士。

《傅满洲之复仇》：郭弼饰傅满洲

英国文化史学家弗雷林对傅满洲形象进行了批判，他认为，这个形象代表了上世纪西方人严重的恐华症。但从历史来看，从19世纪三四十年代开始，英国以鸦片敲开中国大门，逼迫中国签订各种不平等条约，开放通商口岸，划分租界，将香港划为殖民地，等等，一步一步使中国沦为半殖民地。按理来说，西方人不应该有这么严重的恐华症。

弗雷林指出，一是因为英国侵略中国后，不少华人开始移民英国，英国的各大城市都有华人身影，华人数量的壮大使英国人感到恐慌。并且华人移民英国后，将鸦片馆开到了英国本土。在维多利亚年代，鸦片馆被看作是堕落之处。狄更斯在创作《艾德温·德鲁德之谜》一书的过程中，曾写信邀请他的美国插图画家与伦敦出版人同警察一起前往伦敦阴暗场所，如疯人院、收容所、鸦片馆等地收集材料。狄更斯更是对鸦片馆进行了详细描述，揭露当时情形。

《钢铁侠3》本·金斯利饰满大人

二是因为当时的媒体、中产阶级杂志、漫画书等平台对华人的恶性报道，肆意描绘华人如何残忍，又是如何计划毁灭西方之类的故事。这都加剧了英国人对华人的厌恶与恐惧。当时，在英国人眼中，唐人街是罪恶的象征。1911年，英国内政部竟公然散发宣传册《华人在英国：日益严重的社会问题》，告知世人如今已到了一个决定这个世界是由白种人统治还是黄种人统治的关键点。

二、何为“黄祸论”

“黄祸”论的起源可以追溯到欧洲人对古代亚洲蒙古人的恐惧。从13世纪初开始，蒙古人先后发动了三次横扫欧亚大陆的运动，分别是“成吉思汗西征”、“长子西征”和“旭烈兀西征”。这些充满鲜血的残酷战争，给欧洲人留下了深刻的恐惧。

“黄祸”论的最早鼓吹者是巴枯宁，他曾预言，随着中国人的人口扩张，将会使俄国统治面临崩溃，同时，欧洲人的进攻也将会使中华帝国从睡梦中觉醒，这将会使中华帝国人们团结起来进行反抗，从而建立新的制度，这才是欧洲人应该加以提防的。诸如此类的言论加剧了西方人对东方人的恐惧。到1895年, 德国皇帝威廉二世命人画了一幅画, 题名为“欧洲各民族, 保卫你们的信仰与家园”，这幅被称为《黄祸图》的画出来后不久，便在西方媒体上广泛传播, “黄祸论”因此更受关注。

德国艺术家赫尔曼·纳克弗斯:“黄祸”图

这种“黄祸论”有一点类似于近些年一些西方人提出的所谓“中国威胁论”，一般是指黄种人威胁到了白种人。又根据罗褔惠的研究, “黄祸论”主要有五种说法，第一，“人种对西方构成威胁”。认为白种人优等，与愚昧的有色人种融合会影响自身人种发展。第二，“人口的威胁”。认为中国人太多了，日本人又因国土面积不大而常向外移民，对外移民易影会响西方人的生存。第三，“东亚文明的威胁”。东亚文明自成体系，难以保证西方文明的独尊地位。第四，“经济发展和政治独立造成的威胁”。第五，“最危险最重大的军事黄祸”。 这些说法主要针对中日民族。现如今，国内多数研究人员都认为这些观点反映的是欧洲中心论者对东亚人的偏见，纯属无稽之谈。

三、近代日本对“黄祸“论的回应

19世纪末20世纪初，不少日本学者、政治家等人开始对“黄祸”论做出回应。从人种角度出发，田口卯吉在《日本人种论》中言明，日本与中国不是同一人种，不是“黄祸”论的源头，其本意不是在打破“黄祸”论，而是企图建立“日本人种优越论”，小谷部全一郎和木村鹰太郎则附和田口卯吉的人种观点，前者从地名读音来表明亚洲许多地名与日本语言相似，由此，推断日本祖先是以色列已经消失的“迦德族”。后者则更是大胆地将地理位置进行大转移，只为验证日本人“西来”说，表露“脱亚入欧”的倾向。

傅满洲图

1905年，日本政界举足轻重的大隈重信则否认日本人“西来”说，他认为日本应当坚守在信仰和制度上“万世一系”的皇国主义，以去除作为黄种人身上的劣势。同年十月，桑原隙藏发表相关论文，表明“黄祸”是一种妄想，中国人与日本人此刻连自己的权益都无法保全，又如何危害西方人，但如果西方人一再强逼，那最终可能真的会出现“黄祸”。大体上来说，对于“黄祸”论，不少日本人的回应，要么是建立自身人种优越，强调本国民族意识，指责白人；要么脱亚入欧，转移视线到中国身上。

四、近代中国对“黄祸”论的回应

二十世纪早期，不少中国人注意到“黄祸”论，对此作出不少回应，张又棠发文指出“黄祸”论子虚乌有，同时批判国人及政府未能对困境缺乏应对之策；辜鸿铭则指出“黄祸”论是西方人抛出的压迫言论，不仅想从物质上打倒中国，还想从精神上打倒中国。此外，他还指出中国人是一个爱好和平的民族，认为中国与西方不会相互同化，双方应当相互尊重，和睦相处。

李小龙

孙中山对此有这几点回应，一是“黄祸” 是在为瓜分中国制造舆论；二是从历史上看，中国没有排外传统，自古以来，与邻国关系也是较为和睦的；三是无论西方态度如何，中国都不会停止发展工商业；第四，在对外宣言中，始终坚持“和平主义”立国方针。孙中山反复强调，“中华民族和平守法，根于天性，非出于自卫之不得已，决不肯轻启战争”， “共和政府之精神，决无帝国派之野心，决不扩张军备，但欲保其独立及领土完全而已” 。大体上来说，对于“黄祸”论，中国主要持抵制态度，强调自身主张和平，并且提出相应的应对之策。

文史君说

傅满洲作为一大反派，是上世纪西方人对东方人形象出现误解的产物，其背后的“黄祸”论，由来已久，在19到20世纪间发展迅速，反映西方人一方面对东亚的殖民侵略，另一方面又对东亚人的崛起感到恐慌，进而抵制。而中日两国基于本国情况纷纷对该言论作出了各自的回应。

在百余年后的今天，作为西方通俗文化代表的好莱坞与漫威，第一次选取了一位华裔形象作为超级英雄的主角。诚然，这样一种设置背后，有其追求中国票房市场的商业考量。华裔儿子在一众欧美超级英雄的帮助下，挑战自己的中国父亲，这样的桥段在某些“战狼PTSD”患者眼中，也被别有用心地过度解读。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样一种转变本身，体现出的就是西方社会开始“重新发现中国”的一种尝试。背负着几百年历史误读的重担，这样的发现自然不可能是一蹴而就的，误读依然并且会长期存在，但不论如何，这都是一个好的开始。

然而，可能更为重要的是，对于我们中国人来说，面对西方这种“重新发现”的尝试，我们应该给出什么样的回应呢？在全球化的今天，这可能也是摆在我们面前，比较迫切的一个问题了。

参考文献

1. 恺蒂：《傅满洲：被妖魔化的中国人形象》，《文汇报》2015年1月16日第04 版；

2. 罗福惠：《“黄祸论”与日中两国的民族主义》，《近代史学刊》2007年第0期；

3. 许三春：《中国近现代史纲要“黄祸论”辨析》，《大学教育》2018年第11期；

4. 杨鹏：《中国近代史上的“黄祸”论辨析》，《理论月刊》2013年第2期。

本文为文史科普自媒体浩然文史原创作品，首发于大风号，未经授权禁止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