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征文|我家的老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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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兵征文|我家的老兵

在历史洪流中,找寻祖国沧桑巨变的见证者和参与者,感受他们退伍不褪色、继续在各行各业发光发热的本真生活。这些有力量的故事既独属于他们个人,也属于这个伟大的时代,是以为记。在新中国成立70周年之际,凤凰网历史联合小糊涂仙酒业发起致敬老兵系列专题节目,我们在寻访,也愿意听你说。

文/王虎

“我是新中国成立至今,最后一批上老山前线作战的军人。”

“就八十年代之后这三十多年的和平发展年代来说,我是真正闻过硝烟味的老兵。”

大姐夫名叫王友峰,每每对我说起他当兵的事,总是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说实话,作为家里最小的崇拜者,我成了大姐夫炫耀战功的最好对象。大姐夫在老山前线立了个三等功,是带着军功章回到村里的第一人。那个年代农村人能穿件印着“谁是最可爱的人”的白背心,或者穿件退伍军人带回来的旧军装,戴个草绿色的军帽,就是最招人喜欢的打扮,比后来兴起的喇叭裤、西装、长腿丝袜上套条短裤的流行穿法要引人瞩目得多。可惜的是,大哥穿过一件大姐夫带回家的白背心,我年龄小,连顶军帽也没弄到手。喜欢武术的我,倒是在大姐夫退伍回来时,把一把炮弹壳做的匕首收入囊中。

幸运真会来敲门,大姐夫当兵纯粹是一次偶然机遇造就的。

辍学在家务农的大姐夫,收割完庄稼后,赶着他精心喂养的一头大公牛忙着犁地。俗话说春播夏耘秋收冬藏,秋天收完庄稼就要耕地,地耕得好,来年才能有好收获。一个深秋的晌午,正当大汗淋漓的大姐夫坐在地边休息时,看到一位脖子上搭了条白毛巾的军人走到他跟前。那时候交通不发达,从附近的公路下班车后,没有到我们乡镇府的直达车。翻过一座山后,走上两里山路才能到达我们乡。大姐夫家,在距离乡镇府不到半里路的地方,却是乡上连接外边的咽喉要道。军人走路口渴了,想要杯水喝,大姐夫递给军人一个大水壶,军人跟大姐夫一起坐在地边聊了起来。

或许是大姐夫的大方得到了军人的认可,也或许这位军人第一眼看中了大姐夫,对这个身强体壮的年轻小伙子产生了好感。两个人聊了一会儿后,军人主动问大姐夫,想不想当兵。在问这个问题前,大姐夫连当兵这件事想都没有想过。他笑着回答军人,想都没有想过当兵的事呀。军人笑着说,他是部队派来征兵的军官,从报名、体检、政审,到带兵回部队,全由他负责。他住在乡镇府大院,如果愿意当兵,先去村里报名,然后到乡镇府的武装部办事处来找他。军人说,以他的眼力觉得大姐夫是个当兵的料。

军人笑着离开了,大姐夫倒是坐不住了。大姐夫对军人的话越想越感兴趣,当兵,这是多么光荣的事,穿上军装,扛上钢枪,雄赳赳气昂昂,那可是跨过鸭绿江的志愿军在电影里的样子。越想越有劲,他干脆提前结束了耕地的农活,把大公牛赶到牛圈里,跑到学校找我大哥商量这事。我家和大姐夫家相距不到两百米,他们两个是好朋友。八十年代初期,当时中国正在老山前线跟越南军队打仗,是个上战场立军功的大好机会。两个年青人一商量,哥书包一丢就不读书了,他们偷偷抱着大姐夫家的一张狗皮,去找带兵的人走“后门”。在北方,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狗皮是铺在床上隔潮防冷的最好用品。民间曾传言说,中国杀完三个省的狗,给苏联做了一万条狗皮大衣换来一架苏27战斗机。这个传说至少从侧面反映出了狗皮在冰天雪地里所发挥出来的特殊价值。物质贫乏,经济困难的农村孩子,偷偷带上一条狗皮去找带兵的军人,看得出他们急于当兵的迫切心理。

报名,体检顺利通过。验兵的最后一个环节是政审,只要通过政审就剩下掐指头算日期,换上新衣服去部队的日子了。通过政审后,两个人高兴了几天,可最后公布的名单中,缺少了大哥的名字。大哥哭了一场后,去找乡镇府的武装干事问原因。部队来军官带新兵,都是由武装干事负责接待的。武装干事说,大哥政审后,是奶奶到乡镇府哭闹了一场才取消名额的,四叔那时候在部队当兵,奶奶不同意孙子再去当兵。就这样,大姐夫坐上了乡镇府的那辆解放牌敞篷汽车,在中小学生敲锣打鼓的欢送中,成了一位军人。

大姐夫入伍那时前线吃紧,几大军区轮回上阵参战,他们没有来得及军训,换上军装后怀里抱着支枪,从军营被火车拉到了前线,打枪是在前线学会的。大姐夫到达云南前线后,给家里寄来过一张照片,蹲在猫耳洞口旁,手中拿着把手枪,摆了个指挥官的造型。我知道这是在没有交火的时候拍摄的,战争是个漫长的过程,并不是每一天都呆在枪林弹雨中。大姐夫说,不打仗的时候,他们也会跟边界处巡逻的越南兵一起交换物品,越南那时候比中国还落后,送一个中国产的打火机,会给越南士兵带来一阵开心的欢笑,有时候双方还会交换各自国家的食物。但只要战争一打响,双方人马各自归队,站到不同的阵地上,在指挥官的命令下发射炮弹。这就是战争,是军人服从命令的核心所在,不管交界处两国军民私下关系如何,战争和两家人间的打架不同,这是国家行为,不是普通老百姓所能决定和左右的。在两国战争面前,军人只能服从国家,为国家利益而战。

在双方停火时,士兵们去阵地上捡炮弹壳、子弹壳。云南边境的老艺人,把弹壳经过捶打,做成和平鸽;在食指般粗细的铜质子弹壳后面钻上孔,一个一个串接起来,中间穿根钢筋固定,后面焊一个横向的弹壳,做成拐杖;弹壳还捶打出样式漂亮的匕首,大姐夫退伍时带回来了三四把。最让大姐夫垂青的是一个胳膊粗细的炮弹壳,虽然只是个空壳,拿在手里也能感受到战场的沉重的和阴森。这枚炮弹壳,大姐夫一直放在客厅的书架上,他一有空就拿在手里擦拭。我觉得他想擦掉大脑里那段与死亡交臂的战争经历,似乎他越擦拭,记忆越清晰。

我问大姐夫,在战场上害怕吗?大姐夫没有正面回答。他说有了一次部队拉练时,他们要把战马赶上轮船,船上事先铺好了木板,看起来跟平地一样。没有坐过船的马匹,有的和人一样怕水、晕船,有的战马在几个人前拉后推,强行牵上船后,浑身不停地打颤,汗水把毛都湿透了,跟刚洗过澡一样。战马站在船上过于难受时,挣断缰绳直接跳到河里去寻死了,就如同一个熬不过去的人自杀一样……

战场上的故事太多,我问大姐夫,他这个三等功是怎么立的。大姐夫说,在炮火中他背回来了一名伤员。大姐夫的头上有一块三寸长的疤痕,刚理完头发时,那条长长的疤痕清晰可见。他背战友时,头部被飞来的炮弹壳打破了,好在与性命无关。大姐夫退伍回来后,他们那批军人中,三等功以上的士兵政府全都分配了工作。当兵让大姐夫从农民变成了市民,变成国企的一名普通员工,他说他运气好。吃苦好学的他很快成长为一名技术工人,这多少年来厂里也陆续下岗过多批工人,大姐夫一直作为先进个人,在单位继续发挥着他把工作当使命的老兵魅力。

除了教育我这个家里最小的弟弟外,大姐夫从来不对别人谈及打仗,从来不主动提及他立过军功的事情。他心里最惦记的是战友,他说快退休了,老了。他们一些活下来的战友正在联络,抽时间一起到老山再去走走,看望一次永远留在那里没有回来的战友,那些头一天还睡在一起,洋溢着青春之光的笑脸,第二天就剩下一张冰冷的床了。大姐夫有白头发了,他记忆中的那些为国牺牲的战友定格在那个二十岁左右的年龄段,永远是那么年青。

大姐夫是改革开放至今,最后一批经历过国家保卫战的军人。想到某某明星多少周年纪念会,某某名人结婚、离婚、出轨以及相互攻讦等等信息沾满各大媒体时,我的心里总有一股难言的滋味。大哥说,我们真该记住那场边境战斗,那场给国家迎来了几十年和平发展的自卫反击战,还有在前线战斗过的英雄,随着时间推移,他们会有一个共同的名字——老兵。

(注:文章有删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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