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征文|大伯孙会堂

在历史洪流中，找寻祖国沧桑巨变的见证者和参与者，感受他们退伍不褪色、继续在各行各业发光发热的本真生活。这些有力量的故事既独属于他们个人，也属于这个伟大的时代，是以为记。在新中国成立70周年之际，凤凰网历史联合小糊涂仙酒业发起致敬老兵系列专题节目，我们在寻访，也愿意听你说。

文/黎德祥

清晨的太阳才刚刚升起，借着从窗外投来的霞光，一位老人开始了他一天的劳作：制作纸花、捯饬竹竿、书写挽联。望着小房里整齐摆放的一个个花圈，老人一脸的满足。

老人是我的大伯孙会堂，今年88岁，身体廋朗，精神矍铄。一双满是骨头的手遒劲有力，说话的嗓门尤其大，外人根本看不出来他是一位耄耋老人。大伯一个人过日子，以制作花圈为生。

大伯有一个神秘的木箱子，一般不让人动。我以前看到过，里面是一套干净整齐的50年代解放军制服，带有中尉军衔。还有一些战斗纪念章。

有时候春节回家，从爸妈那里，还有大伯陆陆续续的讲述，我知道了大伯的故事。

大伯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1949年，大伯考入信阳陆军步校学习，军校毕业后，大伯参军入伍，进入16军32师，成为了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战士。据悉，这支部队是当时全军唯一的一支合成军种，以“陆海空联合指挥所”的编成来建设的。1950年10月，朝鲜战争爆发。第二年，大伯参加了抗美援朝，雄赳赳气昂昂跨过了鸭绿江。战争中，大伯神奇的没有负过伤，凭借一身胆量，他从战士、排长而成长为一名中尉连长。这个时候，大伯有了他一生中最值得骄傲的故事。

1952年10月14日，炮火拉开了上甘岭战役的序幕。敌我双方炮弹密集投放，整个战场被炸得尘土漫天，白天看不清天空。据报道，在3.7平方公里的地域，双方共发射炮弹超过230万发，山头被削低了近两米，山上的石土被轰击成为一米厚的粉末。在43天的大部分时间里，双方呈胶着状态。战争进行20多天后，16军部分部队进入阵地补充损失严重的第15军。大伯带着他的重机连，偷偷摸上了阵地。在3号坑道，他没有使用自己的手枪，和两个战士操起连队的重机枪，对敌人进行潮水般的打击。他们阻击美军五天五夜。大伯说，在坑道里，手枪没有多大作用，机枪是火力点，也是敌人重点打击的对象。大伯年轻，又是连长，他当仁不让，挑起了阻击重担。大伯说，水冷式重机枪时间长了发热，坑道里水非常珍贵，喝的水都没有，大家轮流小便给机枪降温，尿是热的，降温不会像冷水炸裂枪管，比较管用。大伯说，重型机枪操作不轻松，时间长了双手双臂发麻，抬不起来，大家轮换着上。五天五夜，他们基本没有合眼，身体的极度疲倦，大伯们挺过来了。11月25日，上甘岭战役胜利结束。大伯们一直打到了三八线，还在汉城留影纪念。

这以后，大伯的故事戛然而止。甚至，大伯成为了亲戚们避而远之的人。

从朝鲜战场凯旋回国后，大伯申请转业，他要回到家乡，与父母一起生活。起初，大伯转业到武汉市工作，他要求回家乡天门县。后来，到了县城后，他又要求回到老家皂市镇。大伯平时喜欢写写画画，书法尤其是硬笔正楷字水平很高，大伯如愿成了皂市镇一名主管文化、饮食服务业的副镇长。

我妈妈家兄弟姐妹七个，都生活在农村，乡里乡亲的麻烦事也多，求大伯帮忙的事情就少不了。我还记得我家打算搬到镇上，请大伯去县里找人帮忙转城镇户口。那个年代，对于一个副镇长，这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结果，大伯一口拒绝，说他是一个兵，不能走后门，要大家按照规定办事。大伯有5个子女，不知道是不是大伯思想特别先进的原因，这些孩子连人生最重要的大事——结婚，大伯都要求儿子们自己解决一切问题，不给他们任何物质上的支持。我这些表哥表姐们基本上不与大伯往来，后来连大妈也离开了他。改革开放的时候，由于各种原因，大伯的副镇长也没了，他一个人靠着手艺以卖花圈为生。

去年春节，我回老家碰到了大伯。老人身体健康，一脸乐呵，看来还是个乐天派。大伯与我小酌几杯，硬是塞给我儿子过年红包，力气之大，我都没有拦住。那一天，我现场写了首小诗，赠予了大伯：

老兵

落日还没有下沉

一个佝偻的背影在余晖中拉长

军帽，还是那么端正

军衣，还是那么整洁

只是，没有了领章帽徽

只是，这军装还停留在50年代制式

这个老人

是我的大伯，孙会堂

我年少时仰望的人，敬仰的人

眼前的大伯

只是一个普通的老人

可我觉得

英雄迟暮，还是英雄

1949年，他进入信阳陆军步校

新中国的第一所军校

两年后，雄赳赳气昂昂

跨过鸭绿江

参加了伟大的抗美援朝

在上甘岭

大伯手握重机枪

带领一连的战士

阻击美国鬼子五天五夜

他无愧于当时最可爱的人

后来，他立志山乡

这个解放军16军的中尉

转业回到自己的家乡

湖北天门一个偏远的农村

成为了一个普通的老人

这个普通的人

倔强的活着

在2019年的春节

88岁的老人

讲起上甘岭的故事

眼睛闪烁着泪水

一如

他的二零年代

（注：上甘岭战役的数据资料来源于百度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