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领袖打不好仗：恩维尔帕夏在萨瑞卡莫什战役

如果你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前夜的伊斯坦布尔街头随机采访路人，问他们现在土耳其最受人崇拜的英雄角色是谁，十有八九会回答你：当然是维新三杰咯！

所谓维新三杰，是掌握土耳其政府的土耳其青年党三大领袖：恩维尔帕夏、杰马尔帕夏和塔拉特帕夏，作为新生代军人和政治领袖的他们正确定着这个古老帝国的命运。而如果你进一步问起在这三杰中谁最以军事才干著称，则非恩维尔帕夏莫属。这位传奇的战争英雄自从1908年投入土耳其维新事业以来积极参加了20世纪早期土耳其的多场对外战争，并在1913年主导了土耳其青年党夺取政权的军事政变，在随后的第二次巴尔干战争里率军收复故都埃迪尔内，在土耳其一时声望如日中天，没有人可以与之相提并论。

恩维尔帕夏是著名的亲德派人士，正是由于其不断努力游说才导致了土耳其最终决定和同盟国站在同一战线上。不过土耳其政府之所以不惜得罪英法两个传统强国也要力挺德国，是相信以恩维尔帕夏的才干加上德国的军事援助足以打败长久以来的老对手沙皇俄国，夺回被俄国吞并的安纳托利亚东部地区。事实上，恩维尔帕夏的野心远不止于此。随着战事的进行，他逐渐相信自1453年以来土耳其又一次获得了支配世界的可能性。他要通过一场战略胜利达到将奥斯曼帝国复兴为世界一流强国的最终目的。

土耳其德国总顾问李曼·桑德斯和土高级军官合影

1 在东线准备发动进攻

戈本号战列舰全体官兵宣誓加入土耳其海军

战争开始不久，同盟国方面就遭遇到很多意料之外的挫折。马恩河战役让小毛奇的速战速决希望落空，失去德军预料中援助的奥匈帝国在巴尔干和加利西亚一触即溃，先后损失军队超过35万人。焦头烂额的同盟国越来越看重土耳其在战争中的作用，他们尤其希望以土耳其苏丹穆斯林领袖的地位，能够号召英法俄三国国内或殖民地里的穆斯林起来发动一场“圣战”，从后方瓦解协约国的作战潜力。

土耳其则有另外的考虑，他们想趁各大列强戮兵欧洲的时候夺回丢失的安纳托利亚东部和埃及，为此土耳其青年党制定了两路并进的战略。恩维尔帕夏率领土耳其军主力在东线出击，消灭当面俄军夺回安纳托利亚的失地，杰马尔帕夏则率领叙利亚和巴勒斯坦方面军南下西奈半岛，相机歼灭驻埃及英军。恩维尔相信随着土耳其在敌军空虚后方的节节胜利，世界各地的穆斯林必然群起响应苏丹“圣战”的号召，而土耳其政府可以凭借这一优势在一筹莫展的同盟国阵营里获得绝对支配地位，进而达到复兴帝国的图谋。

驻扎东线的土耳其第三军团是抵抗沙俄高加索军区的主力。恩维尔的计划是：用第三军团所属第11军在正面牵制住敌高加索军主力，利用第9军和第10军迂回敌军左翼，在萨瑞卡莫什附近对敌军背后发起攻击，然后向俄国纵深推进。这个计划一提出来就受到不小争议，因为负责包抄敌后的两个军要穿越高大的山脉，道路崎岖难行，战场非常狭小，不适合大部队运动和作战。在伊斯坦布尔的德军顾问团坚决反对这一计划，但恩维尔坚持己见。

就在这时，德军在东线坦能堡地区大败俄军的消息传到了伊斯坦布尔。恩维尔借此说服德国顾问，可以用与坦能堡相似的战法，将沙俄在高加索的主力全歼，打破东部战线僵持的局面，趁机一口气将俄国逼出战争。

2 冒险穿越安纳托利亚山地

 战前土耳其军队准备不足 但拥有高素质的骑兵

虽然德国人不情愿的点头同意，但实际指挥第三军团的哈桑·赛伊特帕夏却对这一方案忧心忡忡。负责包抄的两个主力军将要翻越的是安纳托利亚东部的崇山峻岭，那里没有公路只有路人开辟的崎岖小径，野战炮无法通行。在海拔3000米的大山中积雪经常超过1.5米深，夜间温度低至零下二十度。

塞伊特坚持如果一定要执行这项计划，就必须做好冬季作战和山地作战的相关准备，提供御寒衣物、足够的粮食和额外的弹药。恩维尔则对这位老将的推三阻四非常不满，他用另一名资历更浅的将领哈菲兹·哈克贝伊代替了塞伊特的第三军团司令职位，哈克曾在给恩维尔的秘密报告中表示：“各位将领畏惧执行您的计划，因为他们缺乏在冬季作战所需要的耐心和勇气，我已经侦察过军团包抄的路线，士兵携带山炮在大山中进军毫无问题.....”

恩维尔在战前土耳其拥有很高声望

很难说恩维尔对这位奉承者的话究竟相信了几分，可能他认为当前土耳其军对俄军至少占有数量上的优势。当面第三军团拥有超过15万人的总兵力（包括库尔德志愿兵和地方部队），而高加索军区的俄军理论上不超过8万人。恩维尔下令在正面牵制俄军后，于1914年12月22日正式执行迂回敌后攻打萨瑞卡莫什的计划。

平心而论，萨瑞卡莫什确实是可以扭转东线战局的要害所在。这里是俄军前线的后勤基地和交通枢纽，几乎所有军队调动或物资运输都必须经由萨瑞卡莫什才能输送到俄军前线去。这里平时囤积有大量军需物资和补给，土耳其人攻占此地后即可夺取物资为我所用。恩维尔正是如此考虑的，战役开始前他时常下连队激励官兵们说：“我看到你们既没有被服也没有鞋袜，不过这样的你们却让敌人害怕，向高加索进军，那里一切都会非常充足，不要忘记，全世界的穆斯林都在关注着你们！”

土青党军官在1918年合影

为了达成奇袭对方兵站，夺取辎重的目的，恩维尔甚至命令士兵丢下背包，只携带武器弹药和最低限度的食品。一切都是为了快速通过山区，尽早赶到萨瑞卡莫什。土耳其人不但没有携带多余的食物，也没有携带燃料和铺盖帐篷，途中唯一修整补给的希望是沿途的俄国村庄。更糟糕的是，在战役发起前几天，暴风雪突降，土耳其士兵不得不在冰雪中踏上泥泞的山路。

土军第11军在战役初期徒劳无功的进攻吸引了俄国人的全部注意力，这为侧翼的包抄行动提供了便利。但山区和冰雪仍旧严惩了准备不足的土第9军，士兵们在寒夜里没有被褥，不得不到处寻找稀疏的灌木作为燃料取暖，在行进中大约三分之一的士兵被冻死或严重冻伤。到12月24日第9军抵达萨瑞卡莫什外围时，不得不暂停进攻以重整被风雪肆虐失去战斗力的部队。而第10军的状况也好不了多少，他们在攻克俄国一个疏于防范的前线据点奥图后，不得不在风雪中向东前进，翻越高山去萨瑞卡莫什和第9军会合。这场艰难的进军几乎耗尽了第10军全部体力。

 土耳其军平时背负的物资在萨瑞卡莫什战役中被下令抛弃

事后看来，恩维尔至少估计对了俄国人对萨瑞卡莫什的虚弱防守。如果土耳其人如期发动一次有力攻势，他们会发现这个战略要地几乎没有俄军驻扎。

直到12月26日，俄军才从一个奥斯曼俘虏口中得知恩维尔的全盘计划。惊慌失措的高加索军区高官们急着将深入土耳其腹地的部队撤出来，以免他们完全被恩维尔包围而陷入毁灭。但讽刺的一幕也就在此时出现了，萨瑞卡莫什是从前线撤退的唯一交通枢纽，所有高加索军区的部队都在向萨瑞卡莫什运动。俄军是从大路上撤退，抵达萨瑞卡莫什的速度比土耳其人快得多。而且俄军携带着比翻山而来的土耳其人多得多的机枪和大炮。

火炮是沙俄守军挫败勇猛的土耳其步兵的关键因素

眼见敌人越来越多的恩维尔无法等待第10军的抵达了，他必须在高加索军队的主力抵达前攻克萨瑞卡莫什。当他询问第9军能派出多少部队时，第9军参谋长老实回答：我们只有1个师。如果1个师能完成任务，那么请让我们进攻吧。

土耳其人的进攻遭到惨败，退下来的士兵将战场描绘的极为凄惨。到处都是被俄国80毫米榴弹炸的粉碎的尸体，很多人东躲西藏只为了免得被俄国士兵刺死或俘虏。也有人说曾看到在沙俄军队中服役的穆斯林士兵偷偷的放走相同信仰的兄弟，但是相对的，在冲锋开始前或开始后，很多亚美尼亚基督徒也趁机跑到俄国人一边投降。

12月26日夜间，受尽辛苦的土第10军终于抵达前线。但在雪夜中跨过高大的阿拉胡阿贝尔山的代价非常惨痛。跟哈菲兹·哈克事前信心满满的承诺不同，土耳其军队根本没有做好在冬季山地行军的准备，原本用于迂回侧翼的5万大军，在越过山脉之后只剩下1.8万名有气无力的残兵。另一方面，萨瑞卡莫什的俄国军队已经超过1.3万人，火力大大超过轻装而来的土耳其人。

亚美尼亚乡村 在战争时多半遭到土耳其军队的报复性劫掠

12月29日，不死心的恩维尔发动了最后的夜袭。凭借土耳其士兵的坚韧和勇猛，第10军前锋一部终于成功冲入了城市。可是他们立即就遭到了铺天盖地的榴弹和机关枪扫射，俄国人摸黑向土耳其军发动了刺刀反冲锋。双方在暗夜的萨瑞卡莫什城中浴血肉搏，有一支数百人的土军突击队甚至占领了城市中央的俄军行营。但第二天天明时，俄军立即组织强大火力将城中土军一扫而空，留在行营的土军全部投降。

攻城战的失利让背水一战的土耳其第三军团陷入了灭顶之灾。从前线陆续赶回的俄军立即发动强大反击。在1915年1月间，俄军横扫土军阵地，疲惫不堪的土军毫无招架之力。土第9军残部被包围投降，第10军冒着炮火翻越山岭撤退，最后只有3000人逃出生天。

相比之下，反倒是正面对敌的第11军下场好些。在获得一些穆斯林义勇军帮助后，第11军成功将35000人中的15000人从战场撤出。土军在战场上死亡或重伤者超过9万人，安纳托利亚前线的土军主力经此役之后已经不复存在。

土耳其宣布参加同盟国时曾经梦想恢复奥斯曼荣光

土耳其青年党当局则拒绝承认这场失利。他们将败军之将哈菲兹·哈克从上校晋升为少将，这人两个月后神秘的死在军中，任何敢于提起萨瑞卡莫什战役的人都会受到严惩。恩维尔的军事声望将会在不久之后展开的加里波利战役中得到挽救。但他通过消灭高加索军一举复兴奥斯曼帝国的野心却成了一个永远的幻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