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5年，邓小平在大寨（下）

1975年9月15日上午9时，全国农业学大寨会议在昔阳拖拉机厂的大厂房里召开了。参加这次会议的有3700人之多，与会者进入会场之前每人领到一个小凳子。

会议的主题报告由华国锋来做，陈永贵致开幕词。出席会议的多位代表以急切的心情，想好好聆听代表党中央、国务院的邓小平讲话。当华国锋宣布“现在，请中共中央副主席、国务院副总理邓小平同志向大会作重要讲话”的话音刚落，整个会场便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尽管邓小平几次摆手示意大家停止鼓掌，但掌声不仅没有停止，反而愈来愈热烈。不少刚出来工作的老干部激动地掉下了眼泪。

如此热烈、如此动情的场面使邓小平也非常激动。他面对众多诚挚、热情的面孔，干脆推开讲稿，开始了他的讲演。他说：“这个会议是很重要的，可以说是1962年七千人大会以后各级领导干部来得最多的一次会议。”“这次会议涉及的问题，虽然不像1962年的七千人大会那样全面，但就实现25年的目标来说，这次会议的重要性仅次于那次会议，或相当于那次会议。”

如果说这是对这次全农会议的评价，倒不如说是他对这次会议的期望，希望这次会议能够像1962年七千人大会那样，在纠正“左”的错误上起到好的作用。随后，邓小平用了很长时间讲整顿。在讲整顿中，他鼓励大家为实现四个现代化努力奋斗。

坐在一边的江青始终不好好听会，老是插言打断邓小平讲话。江青在年初5月才挨了毛泽东的批评，简单写了一个检查，就好像没有什么事情一样。相反她浑身却充满了重压后的反弹力，弹跳得更高，把怨气撒向邓小平，干扰更加频繁。这次她也绝不甘心在这开幕式上处于下风，她冷不丁从座位上（主席台上每人面前都有话筒）打断邓小平的话头。

   “这次开全国农业学大寨会议，开始政治局只来三四个人，还是主席知道后，才叫政治局的人都来参加。我啊这也就来了！”

   她的话引起底下一阵嗡嗡响声……

邓小平顿时皱起眉头。但是他很快调整了情绪，继续他的发言：要有农业这个基础的发展，才能推动另外三个现代化的前进。如果农业搞得不好，很可能农业拉了我们国家建设的后腿。他深有感慨地说：“毛主席提出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我们现在积了多少粮？全国还有部分县、地区，粮食产量还不如解放初期！……”

邓小平讲到这里，江青冷着面孔又插话：“不能那么说，那只是个别的！”

邓小平立即严肃指出：“就是个别的，也是值得很好注意的事！据个省、市、自治区统计，人民公社基本核算单位农业产值按人口计算平均124元。最低的贵州，倒数第一，只有六十几块。四川倒数第二，九十几块。这行吗？类似四川一百左右的还有好几个省。这是讲产值，还不等于社员收入。社员收入有的很少，有的还倒欠账。这种状况，我们能满意吗？”

面对邓小平摆事实、讲道理的坦然陈述，江青好一会默然无语。

说到大寨，邓小平给予了高度的评价，但是提出了一个真学大寨的问题。

“学大寨有一个真学、假学、半真半假地学的问题”要真学，不要假学，不要半真半假地学。真学，关键在领导。真学就表现在学到了，回去就老老实实地干。苦干、实干，不怕流汗，永远前进。”当时，对于听惯了“形势大好”的人们来说，邓小平的讲话使他们大受震动，特别是对如何学大寨的讲法，令人寻味。

邓小平非常实际地提出一个学大寨的标准：“把手拿出来比嘛，手一比就知道了嘛，手上有没有茧？”

他的这句话被不少会议代表概括为：用实际行动学大寨，要一身汗，一身泥，一手茧。

邓小平在这次u、会议上，力图打破“左”的帮派用人体系，他向在座的各级领导提出：“要把那些思想好、联系群众、能够带头干，能够艰苦奋斗的人提起来，不管过去是这一派那一派，不管过去犯了什么错误。要从省里到地、县、公社、队，层层都要选好人，选好人就有希望。天天空喊学大寨，是没有希望的。”

最后，邓小平满怀深情地嘱咐与会者：“我希望3000多名代表都要真学，就是这300个先进县的代表，也要采取这种态度。即使赶上了大寨、昔阳的地方，也要继续认真地学。大寨、昔阳一个很大的特点就是不满足自己，我们要用不断革命的精神来学大寨。”

邓小平的这场讲话，字字千斤，句句在理，当他结束讲话后，会场响起热烈的掌声，许多代表干脆站起来高举双手鼓掌不息。

全场长时间热烈的掌声不仅是邓小平讲话的认可，也是对早日实现农业现代化的渴望。这场讲话，可以看作整顿展开后他在农业领域的一次思想动员，表明了他把农业生产搞上去，扭转全国局面的决心。

开幕式上原本没有安排江青发言，但是她看到邓小平好、讲话如此受欢迎，心里十分不爽，她不顾会议的安排，对着话筒声称“我要讲几句”，并摆出非讲不可的架势。

江青拉开嗓门讲话了。大家继续听会。可是她的讲话大大地变味了。她明知各省、市、自治区第一书记不来参加会议是中央定的，却借题发挥，胡乱指责各省第一书记不来参加会议是“不重视农业”。接着，峰回路转把话题转到了评《水浒》问题上，说什么：“现在，中央就有人架空毛主席！”

江青风尘仆仆跑到大寨，就是想发泄她心头淤积的委屈和失落。许多人成了她的靶子，也有人成了她的追随者。好端端的会场变成了散发火药味的战场。她慷慨激昂地批判《水浒》，批判宋江的“投降派”。

开幕式一结束，江青立刻向会议主席提出，要印发她的讲话，放她的评《水浒》录音。对此，华国锋未给她正式答复，将她的要求报告了党中央、毛主席。

毛主席尽管已经重病在身，但是他对于江青所作所为还是非常警觉的。他在北京知道后十分生气，立刻严厉批示：“放屁，文不对题。”并指示华国锋：“稿子不要发，录音不要放，  讲话不要印。”毛泽东的批示，对江青是当头一棒。

大会开幕的第二天，邓小平夫妇、姚文元、陈锡联、华国锋、陈永贵、吴桂贤、李素文等政治局委员们应陈永贵邀请到了大寨，午饭后上虎头山实地观看他们改造山河的成就。大寨大队党支部书记郭凤莲、中共昔阳县委副书记王金籽、中共山西省委第一书记王谦也陪同一起参观。

  路上，陈永贵对邓小平讲了大寨发展的一番经验。他说：学大寨，就要学如何创业，而不是守滩。守滩，守来守去还是一个干河滩，创业就是要让干河滩出粮食、苹果。 

邓小平对陈永贵这个说法是非常赞赏的。

   在那个年代里，一个只有500人口的村落能够创造如此辉煌，名扬全国乃至世界，而且迎来了党和国家的领导人的亲临参观，可以说是一件石破天惊的大事了。特别在这次全国农业学大寨会议上，党中央又发出“全党动员，大办农业，为普及大寨县而奋斗”的号召。意图很明显，欲想造成一个由大寨村到大寨县，再到大寨省、大寨国的滚雪球效应，以彻底解决中国的农业问题。对此大寨人感受到了至高荣誉，受到了极大地鼓舞。他们也表示出赤诚的感情，亮出了自己的无限忠心：“我们要努力学习无产阶级专政理论，坚持在无产阶级专政下的继续革命，把革命和生产搞得更好，决不辜负毛主席和党中央对大寨社员的期望。”

   这个“忠心“在当时来说，最为时髦也最为革命。邓小平时常会面对这样的“忠心”。然而他不会说什么也不能说什么，正如他以后所比喻的，我是桃花源中人，做评价是不合适的。

1975年9月20日，会议转至北京继续举行。

俗话说得好，“花无百日红，路无千里平”。 这次农业学大寨会议期间，正是邓小平全面整顿进行的第九个月，毫无疑问随着整顿不断深入，触角将涉及全国各行各业，由经济到政治再到人员。而近十年“文革”形成各种问题堆积如山，产生了巨大的阻力。邓小平如果继续整顿，就要撕开“文革”所谓大形势一片大好的面纱，也就必然打破“文革”带给人们的精神控制。

邓小平这次大寨会议后不久，因大力整顿而起的政治运动，也直接导致了他人生中的第三次“落马”。

1976年1月15日，他在周恩来追悼会上是他第二次复出最后一次亮相，为他亲密的学长、兄长与战友致了悼词之后，他身影从中国政坛上暂时消失了……直到当年10月粉碎“四人帮”，他再一次开始担任党和国家领导人，并领导全国人民开始了一场划时代的改革开放……

这场史无前例的改革，带给人们对社会主义农业规律更多的认识。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做出了经济体制改革的重大决策，决定在农村实行农业生产责任制，停止农业学大寨运动。1980年11月，党中央在山西省委关于农业学大寨经验教训的总结报告上做了批语，对大寨和农业学大寨等问题作了评价。邓小平作为党的第三代领导集体的核心，他对这一个关乎中国农业发展之路的重要批语，应该是知情的和基本上赞同的，可以说代表了邓小平对大寨的新的认识。

停止农业学大寨运动，不是针对大寨，也不是针对陈永贵，而是对中国农业发展道路做出了重新调整。用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看问题，学大寨对，停止学大寨也对，它们都符合中国社会主义农业各个时期发展的需求。然而，不管什么时候，大寨人战天斗地的大无畏精神永远是值得今天人们学习与敬仰的；大寨奋斗的历史将与新中国发展的历史一起，被中国人民的记忆所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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