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解读日本新年号·日本学者点评：并不吉利

日本当地时间11时40分（北京时间10时40分）左右，日本内阁官房长官菅义伟召开记者会宣布新年号定为“令和”。

令和——出自日本古代文学名著《万叶集》，“初春令月、气淑风和、梅披镜前之粉、兰熏珮后之香。”令月指阴历二月，典出《仪礼·士冠礼》

日本新年号“令和”的典出

2019年4月1日，作为汉字文化圈中唯一一个还在使用年号的国家，日本公开了新年号“令和”。现在的“平成”年号将于4月30日随着明仁天皇的退位停止使用，5月1日起，正式使用新年号“令和”。

本次日本新年号的制定过程，图片来源澎湃新闻网

时间回溯到今天上午9点，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在步入首相官邸时对守候的记者们说:“今天的东京天青气爽，樱花盛开，我想定一个和充满希望的新时代相称的新元号!"。

安倍解读日本新年号的寓意

他强调《万叶集》是体现日本古代各个阶层的文化的结集。引据此一首。喻意冬去春来，推陈布新。希望让历史悠久，品位高雅的日本文化之花在新纪元中继续盛开下去。反映了全体日本国民的心声。安倍在讲话中亦指出，新元号也寓意着汇聚人与人的美好心灵，孕育出文化的含义。 同时因为安倍的汉学修养已不能对古典有很深的理解，故而他并未对新元号的含义作很多诠释。

现任日本天皇

但也有日本学者指出，“令和”二字，在中国古代也有作为个人的字号出现。

如《魏书列传八十一》

“赵邕，字令和，自云南阳人。洁白明髭眉，晓了恭敏。”

又如《南齐书列传十二》

“江谧，字令和，济阳考城人也。”

这两人，一个是“恩倖”，一个是受刑而死的文人，因此不甚吉庆。

其实，从去年“生前让位”一事宣布以来，安倍晋三便宣布设立的非官方的顾问机构“关于减轻天皇公务负担的有识之士会议”，确定由这一机构来讨论与天皇让位有关的，诸如“改元”、天皇让位后的尊号以及待遇等法律和制度方面的问题。其中，特别是“改元”问题，引发日本广大国民的关心和热议。

这股热议之风也漂洋过海，传到了“纪元”文化起源地的中国。下面，我们就来聊聊作为汉字文化圈中唯一一个还在使用年号的国家日本，它的日式年号的特色、及其沿革。

元号的由来与古代日本的改元

日本人所谓的“元号”，也就是我们平时更为熟悉的年号。尽管，眼下的日本是世界上依然使用“元号”纪年的唯一一个国家，不过毋庸置疑的是，这一制度和日本古代其他的许多制度一样，都是源自于古代中国的。

公元前140年，汉武帝在其即位的第二年起用了中国乃至世界历史上的第一个元号建元。此后的数百年中，使用元号纪年成为了东亚儒教文化圈内各国各政权所通用的纪年方法。那么元号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含义呢？提倡“大一统”思想的西汉公羊学的学说认为，“元年者何。君之始年也”（《公羊传·鲁隐公元年》）。而对“元年”所冠以的表示祥瑞的称号便是“元号”和“年号”。严格的来说，所谓“改元”指的是“元年”的改变，而“元号”的改变则应被称为“改号”。使用元号纪年的做法，反映了中国皇帝不仅仅是君临天下万邦万民，连时间也被归于皇权掌握之下的政治理念。故而，向藩属国颁发日历，乃是中国古代各统一王朝显示天朝权威的最重要的体现，而藩属国使用中国元号（年号）纪年（即奉中国正朔），则是其向中国称臣的无可或缺的标志。

日本“大化改新”

公元645年，“大化改新”后转向学习唐朝的日本有了本国历史上的第一个元号“大化”。“大化”一词典出于《尚书·大诰》“肆予大化，诱我友邦君”一句，其意为德化百姓，使万民归心。而日本历史上的第二个年号“白雉”则来自于公元650年穴户国向当时的孝德天皇献上白雉而来的。但是，元号纪年并未就此在日本扎下根来。在孝德天皇之后的皇极、天智、天武和持统这四代天皇的执政期间（655—700年），元号的使用被停废了有45年之久。直到大宝元年（701年）《大宝律令》颁布之后，元号纪年才随着日本律令国家体制的成立而成为古代日本的一项基本国制。

从此时开始到江户时代（1600—1868年）之前，日本的“改元”大体可以分为以下4种类型。1新天皇登基时的改元，即“代始改元”，其元号的选择常依据阴阳五行思想和谶纬学说；2为了庆贺吉兆降临而进行的改元，即“祥瑞改元”；3因为忌避灾异而进行的改元，即“灾异改元”；在所谓“三革”之年（甲子年革令、戊辰年革运、辛酉年革命）进行的改元，即“革年改元”。不仅如此，开始使用新元号的起始之日，即“元日”也有严格的区分。如果新的元号是从改元之年的元旦开始使用的话，这样的改元会被称为“立年改元”。如果从改元的当日开始使用新元号的话，会被称为“即日改元”，假如从改元的次日开始使用的话，则会被称作“翌日改元”。还有从改元第二年的元旦开始使用新元号的“越年改元”。需要指出的是，严格的来说，“改元”指的是同一位君主在位期间的元号改变，而当新君登基之际的改元则应该使用“称元”一词。不过，随着明治维新之后，天皇“一世一元制”的确立，“称元”一词便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关于古代日本元号的制定，比较明确的纪录是从10世纪开始的。根据10世纪以后编纂的各种仪式书和行事记录，在制定新元号的时候，首先由精通汉文的菅原、大江、藤原等家的文章博士从汉籍中挑选吉词佳句，这个步骤的正式称呼是“年号勘申”。由“年号勘申”而产生的几个方案在经过公卿的审议（改元难陈）之后，最后由天皇亲自选定。不过，随着镰仓、室町幕府的武家政权的崛起，元号的制定逐渐成为了幕府的权限。最后在室町幕府的统治之下，形成了在将军内定新元号之后，再交由天皇作形式上的决定的制度。这一制度被江户幕府一直沿用到了最后。顺便插一句，尽管自桓武至宇多的平安初期诸天皇没有改换过元号，但此后由于灾异和革命等种种理由，改元进行得相当频繁，直到明治天皇开始才变成了现今的“一世一元”制。

近现代天皇的改元

作为参考，在谈明治天皇的改元之前，笔者想先提一下他的父亲，也就是江户时代最后的天皇孝明天皇的即位与改元。

1830年天保改元时幕阁下发给基层村落的通状。反映江户时代幕阁会议决定年号的情况。

孝明天皇在弘化三年（1846年）一月二十六日父亲光仁天皇驾崩三周之后的二月十三日举行了践祚仪式（即让渡镜、剑、玉传国三神器的仪式），在同年的九月二十三日举行了即位礼（即昭告新君登基的典礼）。孝明天皇的迭代改元则是在即位两年之后的弘化二年（1848年）二月二十八日实行，在当天将年号改为了嘉永元年。这时候的日本已经临近佩里黑船开国的关口，在幕末的动荡局势中，孝明天皇进行了频繁的改元，自嘉永以后，先后更换了安政（灾异改元）、万延（灾异改元）、文久（辛酉革命）、元治（甲子革命）以及庆应（灾异改元）四个年号。孝明天皇在庆应二年（1867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因天然痘病死。值得一提的是，从庆应（从1865年开始）这个元号开始，改元的决定权被归于天皇，权威衰落的幕府主动放弃了其固有的选择元号的权力。

继孝明天皇而立的第二皇子睦仁当年十四岁，在庆应三年（1867年）一月九日接受三种神器，完成践祚之礼。但其即位礼却拖到了王政复古政变之后的庆应四年（1868年）九月八日，并在即位礼举行的当天改元明治。

日本明治天皇

明治天皇在改元诏书中言道：“朕虽否德，幸赖祖宗之灵，祗承鸿绪，躬亲万机之政，乃改元，欲与海内亿兆更始一新，其改庆应四年为明治元年，自今以后革易旧制，一世一元以为永式主者施行”。明治这个年号取自于《易经》中“圣人南面而听天下，向明而治”。是明治天皇本人从岩仓具视、松平庆永等人为其准备的诸备案中抽签决定的。明治天皇的这一次改元，在日本确立了在中国明清两代所常见的一个皇帝一个年号不加更换的“一世一元”制度。需要作一点补充的是，正如诏中“其改庆应四年为明治元年”所称的那样，这一次的改元属于从当年元旦开始算起全年统一更改年号的立年改元模式。由于庆应四年的旧年号不再被溯及使用，所以在当年元旦到九月八日这段时间的元号表记在日后出现了混乱和不统一的现象。

有鉴于此，在大正改元和昭和改元中，日本政府在诏书中将元号的变更日期精确写明。比如在大正改元的诏书中，分别明记“遵先帝之定制，明治四十五年七月三十日以后改为大正元年为主者施行”，“大正十五年十二月二十五日以后改为昭和元年”。但是新的问题又产生了，由于明治天皇和大正天皇的停止呼吸时间分别是明治四十五年七月三十日（阳历）的午夜零点四十三分和大正十五年十二月二十五日的午夜一时二十五分。那么在当天此二人还没断气的四十三分钟和一个小时二十五分钟的时间是算旧年号还是新年号？因为这关乎历史教科书的记载问题，于是在大正元年九月九日，由文部省下发通知，将改元时点分别精确到天皇咽气的时刻。这个问题虽然在现在看来不起眼，但因为涉及到当时实施的旧《皇室典范》中天皇在世时禁止改元的规定，于是对当时的日本政府来说，也须认真处置。另外，这两个元号都是由枢密院审议选定，大正的用典是《易经·彖传·临卦》的“大正以亨，天之道也”，昭和的用典则是《书经·尧典》的“百姓昭明，协和万邦”。

1989年，时任日本内阁官房长官的小渊惠三在记者会宣布新年号为“平成”。由于发表新元号、招来国民注意，小渊亦因“平成大叔”称号成为超人气政治家。

相对于此，1989年的平成改元便没有这么繁琐，尽管昭和天皇是在1989年1月7日上午6点33分驾崩的，新年号却是从次日1月8日凌晨0点开始起用的。这也就是所谓的翌日改元。此时，日本的历史已经跨过了帝国扩张和战争的岁月，进入到了象征天皇制下的和平时代了。在这个过程中，旧例中被明确分为“践祚”与“即位”的仪礼，在1947年战后民主化改革背景下制定的新《皇室典范》中被合并为“践祚即位”的礼仪。

继任的日本皇太子德仁和现任明仁天皇

和之前三代天皇的年号用易经、尚书典故相比这年号，新年号“令和”很轻快，没那么多政治意味。天皇的权威色彩进一步稀释，而更加突出了全体日本国民的主体性。这是符合当今时代特征的表述——自昭和天皇颁布《人间宣言》以来70余年，日本的国民主权地位己经牢不可破了。

再过一个月，皇太子德仁即将即位成为新一代的天皇，而平成的年号也将随之被新的年号所代替。不过，制定于1979年现行的《元号法》并没有为了这一次特殊的天皇“生前让位”而作出改变。

元号的确定乃是政府的政令所确定，元号的改变仅限于皇位继承的场合。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近代以来的“一世一元”的纪年制度依然在延续着。

今天，日本终于制定出了新的年号。至于这个欧亚大陆边缘的岛国，又将在这个新的纪元下走向何方，我们拭目以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