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台说史˙《流浪地球》是科幻外衣下的土味设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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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台说史˙《流浪地球》是科幻外衣下的土味设定?

年少时仰望星空,思绪天马行空间,耳边常常回响其某部科幻作品里的句子:地球是人类的摇篮,但人类终将长大,将离开这个美丽的蓝白相间的摇篮,变为浪迹星辰大海的孤儿,或者带着地球生命绽放星汉……

这是各种传统科幻题材给大众描绘的最普遍的未来“大宇航时代”的宏伟蓝图,但《流浪地球》却给了我们另一个思路:原来在星辰大海的征途上,人类还可以带着“摇篮”成长?

笔者在为《流浪地球》故事中史诗级宏大叙事和各种硬核科幻想象拍案叫绝之余,更为“搬走”地球的星际旅航方式叹为观止,并觉得有了这个伟大的宇航故事保底,近期将上映的同名电影定会值回票价。相信很多爱好科幻故事的朋友们也与笔者有类似的期许。

仰望星空,感慨宇宙浩瀚,你会想到什么?

喜欢归喜欢,期待归期待,在暗骂“剧透党”剧透,却又忍不住好奇地看了原小说后说了声:真香之余,笔者对“开着地球去星海流浪”的设定又了更多的思考:

为什么这种惊天泣地的超级幻想会出现在中国科幻小说家的脑中,为什么作为读者或者观众的我们会为这样的卓尔不群设定感到如此的心潮澎湃?

在满大街的星际旅行幻想作品中,关于宇航一般会有这样的设定:诸如企业号、千年隼号等各具特色超光速宇航飞船,利用太阳风帆、弹弓加速、空间跳跃之类的方式,遨游太空,探索宇宙——这才是主流。

歼星舰之类的飞船才是科幻宇航故事的主流

当然,将某个星球改造成空间飞行器,进行星际宇航的设定,在西方科幻题材作品中并不罕见,但像《流浪地球》这样将地球这样巨大的行星改造成“逃生方舟”,并如作者刘慈欣自信地说“用写新闻稿”的笔触,对这个全人类的逃生仓进行细节描写的,给读者和观众以真足够的实感,确为鲜有,相当硬核。

毕竟所谓宏大设定很多时候只要敲几个单词,造几个漂亮的复句就能实现,但依据现实中的科技,进行合理逻辑推导、想象,构建出一套令读者信服的世界观设定,却是非常考验作者文字功底和科学知识融会贯通功力的事。从这方面讲,《流浪地球》是比较成功的。

《流浪地球》封面

暂且收回赞誉美溢,让我回到先前的两个“为什么问题”。

我们都知道这样一个常识,任何文学、艺术作品,都有其创作的时代背景、文化起源,并且杂糅作者自己的人生经历等等。作为人类的科幻文学作品,《流浪地球》自然也不能免俗。

很明显,由于现实中宇航技术的限制,大众对未来大宇航时代的想象,更多的是基于一代代科幻小说家们和科幻影视作品的引导:

骨灰级的《从地球到月球》中炮弹飞船的简单粗狂,到《星球大战》中万舰争锋的太空歌剧式浪漫;从史诗级的《2001太空奥德赛》中宏大时空的构建,再到《星际穿越》中硬核写实派的人类太空大逃亡……

西方的科幻大家们,无一不把未来的大宇航时代与曾经的大航海时代进行映照,以至于出现了宇航、星海之类的充满惯性联想意味的科幻词汇。

《2001太空奥德赛》(《也译作《2001漫游太空》)中正在太空中被建造的太空城

这种惯性创作思维的源头,一方面的确来是他们的祖先曾经经历过的大航海时代:那个开着危险的小型船只,在惊涛骇浪中历经千难万险,进行洲际航行,在新大陆开辟殖民点,大败当地原始居民,将殖民点在变为殖民地,由此播撒西方文明种子的时代。

另一方面,宇航科幻充斥殖民思维设定,更深层次的文化基因则是源于那句老话“言历史必称希腊罗马”。

我们都知道现代西方文明源于14世纪末的文艺复兴时期(百年后发生了地理大发现和大航海时代)对古希腊/古罗马文明的重新发现与解构。

而古希腊/古罗马文明的起点,正是一个持续时间更长,范围更微缩版的“大航海时代”,或者说海外殖民/海盗时代。

任何文明都不是无根之木。这个根,一方面发展传承这个文明的主体民族的文化传统,另一方面就是支撑这个文化繁荣昌盛的物质基础。

曾经光耀西方古代世界,余辉至今的古希腊文明,由于希腊半岛本身可耕地少而平脊,海湾半岛多的自然条件优劣原因,发展出了航海贸易和海盗行为并举的发展模式,支撑文明发展初期的种种消耗,而海盗行为更是其文明成长大有补益的“九转大还丹”。

类似洗劫特洛伊城的海盗行为,古希腊的半神英雄们可没少干

在《荷马史诗》中,充斥着有关海盗的故事,人们耳熟能详的古希腊英雄们也多都有海盗背景。奥德修斯(对,里程碑的科幻电影《太空奥德赛》片名正是来源于此君),就大言不惭的称自己的财富来源于“九次乘船劫掠”,之后他更是伙同阿喀琉斯、大小阿埃斯等人参与了对特洛伊城的“抢钱抢粮抢娘们” ……

伴随着西方文明一步步完成物质条件的原始积累,从野蛮步入文明,西方学者对其文化起源的海外殖民/海盗文化寻根的同时,也或多或少的将其美溢为了“航海文明”或者叫“海洋文明”。而这个文明的发展模式正好与我们这颗叫错了名字的地球(其实是表面7成是海洋的水球)的地理地缘更为匹配,从而自名为“大航海时代“的全球化进程中逐步成为世界上最主流的文明体系。

《太空奥德赛》中史诗级的剪辑:原始人手中飞出的骨器,在半空中化为百万年后未来人类的飞船

作为一个主流文明,它所创造的物质财富和让这些物质财富变得更为荣耀而伟大的精神财富,自然也充斥着各种形式的“水”元素。而作为精神财富中最具前瞻性质的科幻作品里面,海洋文明的基因自然不可缺席。

所以我们看到的绝大部分有关星际宇航的科幻作品中,总是漫天飞舞着形形色色的飞船、空间飞行器,又将许多历史上的海盗、海战的故事超级化成为星际旅航的太空剧,即便是同样讲述人类逃离地球的故事,也是用乘坐有“伪冬眠”装置的宇航设备或者自带生态体系的太空城的方式进行。

反倒是标榜自身文化也是海洋文明,其本质却源于农耕文化的某位著名的日本架空历史/科幻小说家在某部每三个日本人就有一个看过的名著中,笼统地描述到了将行星改造成移动的太空堡垒进行星际战争的设定;而这部小说中太空战舰群的对战模式也更近乎拿破仑战争时代步兵们用滑膛枪进行排队枪毙的战法。

农耕文明视角下的宇宙战争,实际上是超级化的陆战,而非海洋文明想象中的太空海战。

行文至此,铺垫足够,我们终于可以顺势一并解答文章开始时的自问了:几千年的农耕文化成就的农业文明,在抬头仰望星空的时候,更喜欢“脚踏实地”,这才是刘慈欣创作《流浪地球》时,大胆地开脑洞设定地球改造成“地球方舟”,开始征服星空的创作源头和文化根源。

中国有明确文字记载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商王朝,甚至延长至早商时期(传说中的夏王朝的时代)。从历年考古出图的实物和文献记载可知,当时中华文明的农耕文化还处于一个非常低级的状态,即所谓的“游耕”时代。打个比方,有点类似于我们今天看到了原始部落的“刀耕火种”,只是规模更大更有组织和效率。由于没有相应的施肥技术和轮耕休耕制度的出现,当然的农业生产走的是破坏生态、消耗土地肥力的不可持续发展道路。于是每个一段时间,就需要从一个地方将整个国家迁徙到另一个地方,所谓殷商早起多次迁都的本质原因也就在此了。

伴随文明的发展,这种举国而迁的大手笔不再是迫于农业生产环境的恶化(上面提到的一系列涵养土地肥力技术的诞生和应用),而是战争和人力无法抗拒的自然灾害等。

由于小冰河期而带来的全球范围内持续数百年的大寒冷期,导致全球性的生物生存环境恶化和生存空间缩小,生存压力加剧。还没有彻底抵御自然之力的人类自然也不能独善其身,西方文明所谓的青铜时代文明衰退(希腊世界的黑暗时代)和东方世界的“西周寒冷期”,以及稍后的周革商命。

牧野之战示意图。

西方文明靠着海盗行为大补其文明根基类似,商王朝的农耕文明也是靠着农业生产和对周边弱小部落的劫掠两腿腿走路,在商中期迅速步入了文明国家的行列(毕竟各种文明模式的起点都是有黑点可寻的),也确定了农耕文明在大河南北的绝对优势。但遭遇到被寒风赶到中原地区,而且掌握了从西方传来更先进生产战争工具周人联合被自己压榨反戈一击的“五百诸侯”的打击之后,商王朝的遗族即所谓“殷顽民”除了留下了《诗经》中关于西人对东人压迫的吟唱,就是以及后来建立秦国的嬴姓部族大迁徙的故事——这又是一个故土难离开的农耕民族的悲情流浪传说,并被记录入了《史记》。

后来的考古让我们发现那支被西周王朝政治迫害而迁徙(流放)到今天甘肃宝鸡等地的嬴姓部族,几乎把他们在中原的一切可以带走的东西都搬运到了大西北。这样将原来土地上所有一切搬走迁移到新地方的做法,曾经在这片东方的地上发生过,并在未来一次又一次的发生过。占领开拓新的领土,周人在南方汉水流域“复刻”中原文的一切,建立起“诸姬之国”,秦人的南征大军背后是扶老携幼的移民队伍;这就是农耕民族开发新土地的方式——不计成本的复刻母体文明的一切。

在春秋时代因晋楚两大国两次弭兵之盟,导致一个大约几十年的相对和平的时期,被称为“弭兵时代”。正是在这个诸侯间战事缓和的时期,诞生了很多至今都深深影响中国人的思想。

当历史进入了文明大爆发的“零点”,也就是西方学者口中的“卓越时代”或者“轴心时代”即西方海洋文明的基础古希腊文明的黄金时期,与之对应,欧亚大陆的东部进入了春秋战国时代,农耕文明的发展模式被进一步用西周发明的“井田制”(虽然从未实现过)等相互嵌套的五种制度(还包括宗法制、分封制、爵位制,礼乐制)近一步规范的时代。

事实上,这个时代海洋文明和农耕文明同时逐渐培养出自身文明特质的大时代中,还夹杂着另外两个几乎是同时出现的小时代,即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斯多德等西方先哲活跃的“元典时代”和孔子、老子、墨子们纵横捭阖、奔走诸侯之间,宣传百家思想的“弭兵时代”,这是两个小时代分别原有的物质文明的基础上,为两种文明注入了两种不同思想魂灵。

具体到文明的扩张过程的表现,海洋文明更为冒险进取,因自身文化更为单薄而更为愿意包容非同质的文化(即现代西方多种文化共存融合显示出的多元性);而大陆东亚的农耕文明更稳健保守,因自身文化更为强势而最求“大一同”与“大一统”(即东方式的同种文化在传播过程的中的异化而显示出的多元性)。

而科幻故事中的星际旅航题材,又正好是充分展现这两种不同文明视角下,文明扩张的绝好舞台。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就连“科幻”的定义,都是构建在西方文明的基础之上的,所谓一个蕴含大量东方农耕文明思维模式下的星际旅航设定,就显得更另类且鹤立鸡群了。

西方讲述人类宇宙大逃亡的科幻故事设定,多半不离自带生态系统的太空城(超级化的殖民地移民船)或者携带所以地球生物基因的宇宙飞船(升级版的诺亚方舟),都没有脱离他们的历史文化所到来的大众认知领域的限制——毕竟科幻题材作品是通俗文化,即便是“硬科幻”也不敢把门槛抬地太高,硬核到咯人。

《流浪地球》的同名影片截图

《流浪地球》中带着“地球去大逃亡”设定也没能离开中国人历史文化知识中的各种喜闻乐见。

除了先前讲述的千年的农耕文化下让我们故土难离,即便是被迫迁徙也要带走所有能带走的坛坛罐罐带走的乡土情结外,还有农耕文明(或者说马克思笔下的“治水形文明”)依赖自然、改造自然的勇气和魄力,以及这种勇气魄力依仗的对个体小我的牺牲,对集体大我的成就。

笔者在敲出此文之前,曾比较主观而武断的认为《流浪地球》及其同名电影虽然是不错的想象和视觉上的奇观,预计观影后也能值回票价,但其基本科幻设定充满着落后愚昧的文化因子,与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到了的“大宇航时代”的格格不入:放着“大航海时代”遗留下的移民经验和各种未来可能出现的宇航器不用,却怼天怼地怼空气地搬地球,这是有病还是有病?

同时也一度比较认同某位知名微博博主认为《流浪地球》充满“土味”的相关看法:刘慈欣的很多小说本质上就是《活着》,无非披了科幻的外皮,内核仍然是人类在各种苦难面前坚持着活下去并延续后代。这样的小说我们已经看到过无数本,《活着》也好,《白鹿原》也好,本质上都是这样的故事。拆开(小说《流浪地球》中)所有的科学,你说这是一个陕北或河南的家族迁徙的故事,也再合适不过了。

但随着对这个讲述人类宇宙大逃亡故事起源的进一步分析和理解,对故事中“活着就是胜利,即便想蟑螂蚂蚁一样活着”的恶感降低了很多。正如生物的进化和生存模式没有绝对的优劣之分,文明的模式发展模式也没有绝对的先进与落后,更多点是一种对文明诞生、发展的地区的自然环境和地理地缘的适应。

笔者和部分《流浪地球》的反对派之所以会一开始看到该作品的“土”,更多的是基于这两个原因:

其一,人类目前的宇航科技发展方向的确是向着飞船太空梭的“科技树”去,而点亮这支科技分支的正是那些祖先经历过大航海时代的人们。所以无论怎么看,我们总觉得《流浪地球》的科幻设定更像是农耕文明对未来“大宇航时代的意淫”,是反科技的痴人说梦。

其二,当今充斥所谓主流的科幻作品,也大多是经历过大航海时代的有着海洋文明背景的作者们创作的。大众接触到的流行读物、影视作品等也是不出此类。于是,在长期的洗脑式轰炸下,我们的思维被束缚、被惯性带到非星船巨舰无科幻故事的模式下了,再加上我们自身文化中那种对土地、对集体主义的特殊感情,两者叠加,很自然地就嗅到了《流浪地球》的土味元素。

事实上无论我们为《流浪地球》中的种种土味儿感到兴奋和欢心鼓舞,或者质疑甚至对这些土味儿感到不适,都是一件好事。因为这部作品,为我们提供了很好的反思农耕文明带来的中式思维的内核,是否适宜这个时代的素材和契机。

《流浪地球》的同名影片海报

至于已经《流浪地球》的同名影片,作者无意尬吹或者恶意抹黑,毕竟从预告片和上映首日观影者的反馈看,该作的确是国产硬科幻电影走出的坚实的第一步。

作为一个科幻fans,笔者希望更多的承载着中国人思维方式科幻作品能够问世,为目前还在宇宙中还是孤立的人类文明添砖加瓦,丰富人类文明的多元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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