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的汉姆雷特，失败的克劳狄斯——楚成王和令尹子元

  是生存，还是死亡，这是值得令人思考的问题。这个问题汉姆雷特思考了大概几天吧，而楚成王大概思考了一辈子。如果说汉姆雷特的一生是一个自己作死的“杯具”，那么楚成王的一生就是一台茶几，茶几上方面放的都是“杯具”。

  楚成王者，熊恽也。跟汉姆雷特一样，熊恽是一个亲爹死得早，被自己觊觎王权的坏叔叔欺负的苦命孩子。只是熊恽的亲爹楚文王不是被兄弟杀害的，那么楚文王是怎么死得呢？事情还得从鲁庄公十八年（前676年）说起，这一年楚国驻那处(今湖北荆门东南)主管阎敖污辱了巴国士兵，然后愤怒的巴国人就在那处和楚人打了起来。骄兵必败嘛，阎敖率领的楚军被巴人打败了，就阎敖一人只身逃回了来，一时震怒的楚文王认为他此行有辱楚师，于是处死了阎敖。之后，阎敖之族发动叛乱，巴国乘机攻打楚。没人可用的楚文王只好自己亲率军反击，接着于津【一说今湖北枝江西，一说江陵南，即沙市】被巴国打败了，楚文王还在这场战役中受了伤。失败原本是一件不要紧的事情，但是楚文王之前以阎敖为反面教材，订下了失败就不要活着回我楚的规矩。于是，当楚文王班着败军之师回朝的时候，在楚国都城的城门前却被自己的老师大阍【大阍，楚国官名。杜预注：“若今城门校尉官。”】鬻拳给拒绝了，拒绝的理由是：“我们这门是凯旋门，不接受败军之师从这里过去。”

  于是，楚文王只好带着伤再去加个班攻打隔壁的邻居黄国，把邻居打败后，刷了胜利记录的楚文王总算可以凯旋归国了。但是，在回程的中途楚文王因为伤口感染死在湫地。楚文王卒后，按着长幼秩序，他和王后息妫生得长子熊囏继承了王位，史称为堵敖。此时，熊恽为做家中老二，不必操心政事，日子过得也算安逸。

  堵敖三年【《史记》作五年，案从《左传》三年。】，静好的岁月，被贵族们的权力游戏打破了。支持公子恽的一派人长期被支持堵敖的一排人打压。最后呢，支持公子恽的一派人忍无可忍选择了弑君改立，结果竟然成功。于是，当时还是小孩的公子恽被自己的叔叔子元推上了楚王的宝座。那会儿楚成王其实并不管什么事情，主导楚国大小事情的人是他的叔叔令尹子元。令尹子元当时在楚国的位置差不多等于摄政王。

  跟汉姆雷特的坏叔叔一样， 当上了摄政王的子元很快看上了楚成王的母亲息妫。息妫是春秋时期可以数数的大美人之一，也是古代有名的贞洁烈妇。只是她真实事迹和《列女传》上的内容并不相符。真实的息妫可以说是一个“列女”，但并不是一个迂腐的贞妇，某种程度上和汉姆雷特的妈妈一样是一个表面忠贞的王后。遥想当楚文王为了得到已经嫁给息侯的息妫灭了息国，为了表达自己的不满和愤恨，息妫在史书上留下了一个典故叫“不共楚王言”。整整三年她没有跟楚文王说话，但是这三年里她给楚文王生了两个孩子。

  贞操不能当饭吃，何况男子汉大丈夫可以为了自己的前途富贵易妻，女子自然也可以为了自己保住地位而易夫。再者何为“列女”，如果说你觉得“列女”只是拘泥于三从四德的迂腐女子，那么你对“列女”的定义比古人还要有局限性，因为就是两千年多前的刘向，他编写《列女传》时候都没有把“列女”范畴框死在忠贞烈妇的定义上。仁智的邓曼、贤明的樊姬、狡诈的丽姬、节义的郑瞀等等个性迥异的女子都是刘向《列女传》上的人物，所谓“列女”和我们的“列男”一样都是活生生的人，她们有着自己个性和想法。息妫当初“不共楚王言”的因素，与其说为了息侯守节，不如说是她用冷暴力的方式来抗议自己对楚文王不满，而她的不满源自于她原本安逸的生活被楚文王毁了。抗议完了，活着的人总要想想该怎么办。不能做息国的国君夫人，那么成为楚国的王后也未尝不是一个好选择，起码这样做息妫可以保住自己的地位，所以后来的息妫又接受了楚文王的示爱。

   楚文王死后，摄政的令尹子元爱上了嫂子息妫。于是，他在楚文王夫人息妫所住的宫殿边上修建了新馆，还在新馆里让人跳起了万舞。息妫开始是拒绝的，后来是愤怒的，再后来依旧是无奈。因为子元作为令尹大权在握。息妫只好哭着让人子元说，“过去先君让人跳万舞是用来演习戎备。现在令尹是把楚国的大事给忘记了把？让人在我这样一个未亡人面前跳万舞，您不觉得这样做很奇怪吗？”

   子元听完这话，他思量再三，也觉得息妫说得有道理。同时，他大概领会到息妫的话外之意，或多或少暗指他的功德远不及先君。于是，子元决定领兵伐郑国，以昭示自己没有忘记历代先君北进中原。然而，子元领兵水平实在比不了他哥楚文王。他伐郑国计划，属于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子元原本觉得郑国是好伐。因为郑国在郑庄公之后衰落了。实际上，郑国也确实好伐罚，听闻楚国要攻打他们。他们就自然退了。子元很顺利进了郑国城池，但是子元后来又觉得事情太顺利，恐郑国人跟他玩空城计。

   于是，子元领兵占领郑国没有多久，就自动退了。相对比较好伐的郑国，子元愣是也没有得胜而归。不过，好在楚国伐郑国没输，也好在当初不让未凯旋而受重伤的楚文王入城的鬻拳，他在楚文王去世后，也跟着去了。所以，子元不仅顺利回了楚国郢都，还是继续当着他的令尹。甚至后来，子元还厚着脸皮直接搬进了息妫的宫殿。他愣是把楚成王变成了一个苦逼的先秦版汉姆雷特。

  估计楚成王这时的心白大概是：“哦，东皇太一啊。是生存，还是死亡？ 是默然忍受命运暴虐的毒箭, 还是挺身反抗人世无涯的苦难, 通过斗争把他们扫清，这两种行为，哪一种更高贵？”跟汉姆雷特相比，楚成王不幸中的幸运是他还没有想出好自己是到底是应该默然忍受命运，还是应该挺身而出整一个国王复仇记之时，子元被楚成王的小伙伴斗班给杀了。斗班为什么杀子元，不仅他跟楚成王的关系还不错，还因为子元后期太膨胀了。子元自从搬进了息妫的宫殿之后，正事也不管了，连大臣劝谏也不怎么听，愣是把劝他收敛的斗廉关进大牢了。

  斗廉是斗班的老爸，同时也是斗氏家族的扛把子，斗氏家族又楚国前期得势的若敖家族的重要一员。子元关押斗廉等于得罪了若敖家族，将若敖家族推向了楚成王那边。楚成王算是因祸得福，他熬过了汉姆雷特式少年阶段后，守得云开见月明，可当上了楚国真正的主人。

  俗话说一个悲剧的结束，其实只是另一场悲剧的开始。为了让下面的悲剧来得更猛烈一些，掌权后的楚成王先是布德施惠，结好于诸侯。随后通过立政革新，施惠于民的政策，很快楚国便在他的治下迅速发展起来了。在一代春秋霸主齐桓公死后，楚成王北上与宋襄公争霸中原，泓水之战大破宋军，顿时让天下诸侯一睹了新霸主该有的霸气。楚成王作为国君的业绩简直可以用完美来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