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世纪初,沙皇俄国继续着自己向西方缓慢扩张的态势。经过了一个多世纪的拉锯,俄罗斯人的西部边界,依然被波兰-立陶宛联邦所阻挡。而日益强大的瑞典王国,则在北方形成了影响局势的第三股势力。他们之间的互相扯皮,决定了波罗的海东岸与东欧大平原的动荡历史。
此时的俄罗斯,已经通过各种手段进行提升与自强。但因为宗教和制度问题,依然难以被西方世界所接纳,也很难与有准备的西方军队抗衡。1610年的克鲁瑟诺之战,就是俄罗斯当时军事水平的最佳体现。
曾兼任波兰-立陶宛-瑞典三国君主的西吉斯蒙德三世
17世纪初的波兰-立陶宛联邦,由西吉斯蒙德三世担任国王。作为瑞典国王约翰三世的儿子,他首先在1587年被波兰-立陶宛的联邦议会任命为国王。五年后,才继承了母国瑞典的王位。所以,在他的治下存在一个名义上非常强大的封建联邦帝国。这对于东面的俄罗斯而言,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对于当时的波兰贵族而言,主要的安全压力都来自东方和南方。其中,奥斯曼土耳其人在巴尔干北部的扩张步伐缓慢而有限。哪怕曾经在几次规模不大的战争中获胜,也并没有改变地区局势平衡的实力。众多地位不等的地方势力,成功的将双方的直属领地分开,起到了缓冲区效果。但东方的俄罗斯人就没有那么温情克制。波兰人也非常看重大平原等地的潜力,希望能够将联邦的边界继续东扩。
波兰-立陶宛与沙皇俄国的拉锯
17世纪初的俄罗斯,正由沙皇鲍里斯打理。他继承了伊凡雷帝时代的扩张政策,却不得不将重点放在西面。
因为东方和南方的扩张不仅直接收益少,还容易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西伯利亚的冻土,不能满足皇室殖民的胃口。南方的大平原又是哥萨克匪帮与奥斯曼保护国的天下。只有西方的白俄俄罗斯地区和波罗的海东岸,是最容易下手的肥肉。经历了前一个世纪的诸多尝试,西进已经成为了俄罗斯精英阶层的普遍认知。
沙皇鲍里斯的死 让波兰人有了可乘之机
但原本看似两强相争的格局,很快因为双方的内部问题而变的更加复杂。首先是瑞典人拥立了查理九世,将西吉斯蒙德废黜。后者一下子失去了母国的资源支持,只能在南方的联邦内部做一个随时懂得妥协的君主。但他并不甘心这样吃亏受气,一直都希望拿回瑞典王位。
尽管没有什么波兰-立陶宛贵族支持,他的态度还是影响了瑞典。他们过去一直帮波兰对抗俄罗斯,如今则越来越倾向于中立或索性联俄。加上联邦在之前的战争后,几乎独吞了利沃尼亚地区,让期望商业利益的瑞典贵族也很是恼火。
瑞典国王查理九世
俄罗斯这边也有自己的麻烦。在鲍里斯死后,受到波兰资助的部分国内贵族,里应外合的弄出了一个伪德米特里沙皇。这无异于将原本倾向集权君主制的国家,从内部进行了解构。
波兰的如意算盘是脑控沙皇,充分利用其集权国家的制度优势。但俄罗斯地方上残存的封建势力,并没有被沙皇的宫廷彻底消灭。他们其中就有大量并不亲波兰的鹰派,支持自己的沙皇瓦里西四世进行抗争。
伪德米特里在波兰支持下进入莫斯科
1605年,小规模的边界冲突开始在联邦与沙俄之间展开。一些锐意进取的波兰贵族,开始同边上的俄罗斯地方势力展开厮杀。而俄罗斯人则还忙于解决内部问题,他们用政变手段除掉了伪德米特里沙皇。他们甚至将假冒者的骨灰装入大炮,向着赶来增援的波兰军队开火。
随着500名在莫斯科保卫伪德米特里的波兰士兵被杀,联邦不得不花更多资源准备马上开始的战争。他们甚至还找出了第二个伪德米特里,并为他组织了一支由东部贵族、克里米亚鞑靼人与哥萨克组成的雇佣军。但在联邦的计划就要成功时,瑞典人开始出手干涉。
18世纪的俄国油画 伪德米特里的最后几分钟
1609年 瑞典的查理九世决定出兵帮助俄罗斯
1609年,眼看西吉斯蒙德三世的势力将占据大半个东欧,将其逐出瑞典的查理九世决定帮助俄国。瑞典国王与瓦西里四世签订了军事同盟条约,并开始派出雇佣军去海对岸作战。
另一方面,西吉斯蒙德三世自己也没有顶住权力的诱惑。虽然他还在派兵支持伪德米特里,却已经决定将这个影舞者一脚踢开,让自己成为俄罗斯沙皇。这就让很多原本亲波兰的俄罗斯地方贵族,开始掉头反对波兰。他们最初支持波兰国王的行动,只是希望将自己从沙皇的集权进程中解放出来。但图穷匕见的西吉斯蒙德,似乎有成为下一个集权君主的趋势。因此,瓦西斯四世虽然不够强势,但支持者还是迅速增加起来。在这年年底,已经对依靠哥萨克打仗的伪德米特里,形成了绝对优势。
1610年 波兰人笔下的莫斯科 也是他们的主要目标
一不做二不休的西吉斯蒙德,便在武装冲突爆发后的第四年,正式向俄罗斯宣战。由于战争符合大部分波兰-立陶宛贵族的期许,所以得到了不少地方武装的响应。一支多大22000人的联邦大军,迅速包围了被俄罗斯人夺走已有百年的重镇--斯摩林斯克。但由于俄罗斯人的长期经营,5000守军可以使用多大200门的重炮还击。让只带了30门大炮的波兰人很吃亏。
虽然波斯地处德意志地区边缘,在文化上也属于西欧世界,但其军事制度却还停留在中世纪。每当联邦议会决定进行战争,都会让贵族从各自的领地带来采邑武装。经过了16世纪的有限近代化改革,波兰人的军队逐步发展为少量重骑兵+大量轻骑兵+火器部队的组合。很多不同级别的骑兵,因为都带有标志性的羽毛制装饰,而被形象的称为翼骑兵。但其实大部分都是用于边境作战的骠骑兵。步兵中往往以炮兵和火枪手居多,并由类似队长级别的重步兵提供最基本的近战掩护。
被波兰人包围的斯摩林斯克城
这样的作战模式,与同时代的西欧近代军队是相差巨大,却也是波兰-立陶宛国内政治结构的保障基础。放在城市-堡垒林立的西欧,或许会败的非常凄惨。但放在城镇间隔巨大、无遮蔽旷野广袤的东欧地区,还是非常管用的军队。只是在大规模围攻战中,波兰-立陶宛军队很难吃下防御坚固的据点。因为他们的炮兵也需要尽可能跟上骑兵的步伐,所以往往没有重型的攻城炮配置。
至于国王的私人军队也数量很少,往往在战争中需要雇佣外族部队作为加强。由于西欧各地的雇佣兵要价较高,所以就更倾向于雇佣可以少收货币工资的哥萨克人与鞑靼人。何况在波兰贵族看来,东欧的大平原是骑兵部队的天然战场。西欧式的火枪长矛方阵,放在这种大面积开放环境下,效果会打折扣。
波兰-立陶宛联邦的武力基础是大小贵族们的骑兵
所以,波兰人只能一面继续围攻斯摩林斯克,一面派出其他部队向东征伐。1610年,在今天俄罗斯西部边境内的小镇克鲁瑟诺,联邦军又被支持瓦西里四世的俄军挡住去路。
这支俄军的数量在8000人左右,通过土木作业,将小镇变成了坚固的设防营地。波兰人的快速前进分队,虽然有12000人的规模,却只带了2门大炮。他们的快速突袭被俄军迅速击退,随即发现有更多俄军正在朝自己所在的方向逼近。
波兰军队的构成部分 决定了其攻坚能力较弱
克鲁瑟诺就位于斯摩林斯克附近
1610年7月4日,俄军将领苏斯基的增援部队开始靠近克鲁瑟诺。他的麾下集结了30000名俄军与5000瑞典人提供的雇佣军。由于瑞典本国的人口不多,查理九世派出的部队,包括了大批来自弗兰德斯、德意志、英格兰和苏格兰的职业佣兵。而俄军的部队,则由伊凡四世时代的中央军和地方封建武装拼凑而成。
但因为波兰军队的封锁,克鲁瑟诺镇内的俄军并不知道有一支规模如此庞大的援军抵达。结果在之后的战斗中,8000人全部困守工事内,毫无作为。
镇内俄罗斯守军 一直不知道有援军抵达
联邦军也对于是战是退的问题,非常犹豫。但作为指挥官的名将斯坦尼斯瓦夫-若乌凯夫斯基,却对击败俄军抱有信心。他悄悄留下了5000多步兵与哥萨克,继续监视镇子内的守军。自己带着6500人的机动部队,主动前去迎敌。尽管知道俄军的数量庞大,但他也对敌人的具体数字很不清楚。
苏斯基的俄军精锐是前伊凡时代留下的中央军。除了接收沙皇津贴和土地供养的直属近卫骑兵外,还有大量待遇次一级的射击军步兵。但因为伊凡不断在新征服区内扩充中央军,这些部队在某种程度上开始向着地方封建部队的趋势发展。加上俄罗斯宫廷的糟糕财政,很难让大部分军队获得近现代常备军才有的训练与保障。在西方技术扩散的大背景下,射击军依然坚持使用类似土耳其近卫步兵的战法。包括用重型火绳枪射击,再以重型战斧肉搏。骑兵则还在使用传统的板锁甲和圆形头盔,并在拥有手枪的同时还要保留弓箭。
俄罗斯军队的西化进程一直比较缓慢
相比之下,瑞典国王派往的雇佣军部队,已经紧跟时代潮流而使用起新颖的莫里斯横队战术。很多新教地区来的老兵,之前就在荷兰名将莫里斯的军队里服役。他们习惯于将长期方阵布置成只有4-5行的横队,并在两翼分布部署10行纵深的火枪连。全军还要模仿古罗马军团订制,将兵力根据情况分为2-3线。但因为瑞典人的财力有限,俄罗斯人得到的这支雇佣军里没有什么骑兵和炮兵。
当然,占据俄军大部分的还是地方征召部队。他们中包括了残存的地方小贵族骑兵,甚至还有模仿西欧建立起来的早期龙骑兵部队。但更多人是被当做炮灰驱使的农奴征召兵。他们不少人也装备了火枪,但更多人还在使用弓箭等传统武器。
瑞典国王派遣的雇佣军 主要使用莫里斯横队战术
一些步兵被俄罗斯贵族们,按照西欧样式编排成为方阵步兵。只是因为缺乏训练,而只能使用较短的中世纪长矛。至于最为西化的炮兵,也因组织混乱而被留在了营地内待命。
针对自己手里的部队情况,苏斯基也制定了中路据守-两翼齐推的战术。在让俄军和雇佣兵分别建立起设防营地后,将几乎全部兵力分为三组展开。精锐的射击军步兵和中央军骑兵,位于全军的左翼。雇佣军方阵则占据靠近更多森林的右翼。大量的地方部队,在开阔地的中央吸引地方攻击火力。他们将当地人之前竖立在田里的栅栏,加强为简易的土木工事。以便训练不足的征召部队,可以更长时间的抵御骑兵冲击。地方骑兵则在炮灰们的两翼掩护,并作为链接两翼与中路大军的纽带。
俄罗斯地方军比较混杂且水平参差不齐
波兰-立陶宛联邦名将 若乌凯夫斯基
战役开始后,若乌凯夫斯基将作为主力的5500名骑兵分为左右两翼。他们必须穿过田里的栅栏阻隔,从有限的几个缺口内发动进攻。所以,每一翼在实际上又被分为两组。靠近战场中央的地方,因为宽度足够而只要布置前后两列人马。在战场宽度狭窄的边缘,则需要前后三列。其中一列是负责火力掩护的步兵。
数百名哥萨克人,被安排在左翼外侧的林地位置。当时的哥萨克人,还不是后来那些著名的轻装突袭骑兵。大部分人在作战中构成组织性有限的步兵,使用火枪和短矛对抗骑兵。联邦军对他们也没有什么期望,只想用他们去分散和消耗俄军右翼的雇佣兵方阵。
克鲁瑟诺之战的双方布阵与战役进程
由于害怕俄军的里应外合,若乌凯夫斯基让麾下的骠骑兵首先发起攻击。他们从4-5个大小不一的缺口中杀出,不断袭击着俄罗斯征召步兵的简易阵地。
但后者前有栅栏和壕沟掩护,身后还有部分长矛兵助阵,并不害怕轻骑兵的近距离骚扰。他们发射火绳枪或弓箭,成功的顶住了联邦骑兵的多次袭击。同时,俄军的两翼也开始朝前推进,引得更多联邦军的赶来阻止他们。
波兰骑兵在装备手枪之余 也没有放松冷兵器近战训练
在右翼,波兰军队遭到了俄罗斯精锐部队的重击。由于战场空间的狭窄,大部分波兰-立陶宛骑兵都只能分批出击。但在他们抵达手枪使用距离前,已经遭到了射击军重型火绳枪的齐射。随后,俄罗斯骑兵也使用火枪还击,并策马将已经队形稀疏的波兰人赶走。在波兰骑兵的下一轮进攻开始后,俄罗斯人的近卫骑兵又已经撤回了射击军身后重组。
俄罗斯射击军步兵与中央军骑兵
在左翼,波兰-立陶宛人也挡不住西欧雇佣军的方阵横队。他们不敢冲击长枪兵的密集阵,又在火力上不如轮番射击的火枪手。唯一可以做的事情,就是不断这番再战,拖延对手的前进速度。400名哥萨克步兵,则成功的将部分雇佣军吸引到林地方向。他们同样且战且退,不敢冲击对手的严密阵线。
为波兰国王打工的哥萨克步兵
目睹此情此景,苏斯基觉得自己已经胜券在握。于是下令部署在中路两侧的地方骑兵还击。这些地方小贵族们同样装备了欧式手枪,并开始模仿正统的手枪骑兵进行回旋射击。但这一决策却葬送了俄军的全部优势。遭到射击的波兰人,迅速掏出了自己的手枪还击。借助更好的护甲与过硬的战斗素质,很快就让对面的俄军出现了骚动。也就是这阵短暂的混乱,让波兰人抓住机会发动了一波猛冲。
发起猛攻的波兰-立陶宛骑兵
于是,原本的手枪回旋对射,离开发展为骑兵间的近距离搏杀。波兰地方骑士的精湛马术技巧,让战斗力不强的俄国人叫苦不迭。而这场混战也瞬间转化为两军大部分骑兵的厮杀。更多联邦军与俄军骑兵,从各自的阵地中杀出,在两军步兵的火力网间狭路相逢。手枪的射击在马队中此起彼伏,挥刀向相的怒吼震彻旷野。
战斗力更强,装备也更好的波兰骑兵,逐渐占据上峰。不少俄军骑兵转身逃跑,并不自觉的冲入了己方步兵的侧翼。追杀他们的波兰人,也跟着一同钻入了阵地间的缺口。大批来不及反应的俄军炮灰,也在跟着混乱起来,恐惧感瞬间传遍了全军。波兰人则顺势将更多骑兵投入这些缺口,将数万俄军步兵击溃。
波兰骑兵的装备与战斗力 完全凌驾于俄罗斯同行之上
依然保持前进态势的俄军两翼,现在也开始面临几个方向围上来的敌军环攻。由于中路的友军已经抛弃阵地,大批波兰骑兵可以绕道他们侧翼与身后。
雇佣军方阵被迫停下来防御,组织第二线部队去填补弱侧位置。而被哥萨克步兵引入林地的那个团,则被彻底孤立。俄罗斯人的中央军部队,则撤退的更加迅速。在中路崩溃不久后,就一头钻进了后方的营地。
瑞典人派来的雇佣军 一直坚持到波兰炮兵到场
一副描绘克鲁瑟诺战役的油画
经过数小时的激战,克鲁瑟诺战役就在俄军的突然崩溃下结束。波兰-立陶宛联邦,仅仅损失了400名士兵,就击毙了约5000人的俄军。联邦一边的阵亡者,大部分是出生地方小贵族阶层的骑兵。俄军的阵亡者,大部分是被征召、蛊惑和强迫来的炮灰。
俄军主力在撤回营地后,波兰人主动允许他们离开。于是,更大规模的溃逃开始了。已经精疲力尽的联邦军,也开始进入营地,劫掠俄罗斯人来不及带走的财物。大量的金银和毛皮被洗劫一空,多面俄军的军旗与贵族旗帜,连同没有使用的11门大炮一起成为了战利品。
俄罗斯骑兵成为他们战败的关键
至于瑞典人派来的雇佣军,除了深入领地的那个团外,大部分也安全撤到了自己的营地内。在他们发现波兰人的2门大炮就位后,明智的选择了后撤。随后,通过谈判与波兰贵族们达成了君子协定。联邦同意他们带着武器和财产进行荣誉撤退,条件是所有人发誓不再为俄罗斯人作战。波兰人还顺便开出高价,让部分雇佣兵转投自己麾下。
对于俄罗斯人来说,战役失败的恶果才刚刚开始。虽然斯摩林斯克的守军还在坚持,但在克鲁瑟诺的8000俄军还是选择了投降。这样,联邦军队就拔出了通向莫斯科的障碍。尽管人困马乏且兵力越来越少,他们还是在战后兵临莫斯科城。已经被打散的俄军,无法迅速组织更多大规模抵抗。
瓦拉迪斯进入莫斯科 当了一把沙皇
沙皇瓦西里四世被推翻,西吉斯蒙德三世的儿子瓦拉迪斯,被短暂的推上了沙皇皇位。俄罗斯人迎来了自蒙古军队摧毁基辅后,最黑暗的时刻。波兰王子的短暂统治,也比后来拿破仑攻入莫斯科更为耻辱。尽管俄罗斯人同波兰的这次战争,还要继续很长一段时间。但屈辱的感觉却被永远的刻画在民族记忆之中。(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