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5. 1944年4月29日，特鲁克上空十分钟（下）

作者：阿登的苦林。

作者简介：阿登的苦林，山东人，喜欢二战及冷战军事，尤其是太平洋战争、苏德战争和冷战武器装备，曾在“空军之翼”等网站发表过若干文章。

突然，希尔斯上尉发现西面约8海里处有一支飞机编队，高度约6000英尺，正向东面这些“兰利”号的战斗机飞来。奥特劳少校没有丝毫犹豫，带领他的手下直扑那支身份不明的机队而去。中队的行动后报告中这样写道：

“这些飞机以相互之间靠得很近的三机‘V’字形编队飞行，

所有的‘V’字形编队都排成一长列飞来。就在这些飞机被确认为敌机的同时，日机纵队后方的飞行员用包括曳光弹在内的弹药向我们编队前方的飞机连续开火了。随即，日机分成了几个松散的双机编队，甚至以单独一架飞机为单位投入战斗。”

飞行中队长奥特劳回忆说：

“我们编队中所有8架飞机同时进行了一次高空侧转，VF32中队的战斗机随即从这群‘泽克’（Zeke，即美军对零战的代称）的右侧开始攻击，距离为2000码，高度优势为2000英尺。在第一轮攻击中，我们就打爆了8架零式战斗机。”

图11.表现“地狱猫”与“零战”空战的绘画作品

奥特劳少校和里维斯中尉一马当先，向来袭的日军战斗机发起了猛攻。他们飞到相距100英尺的两架敌机后方，奥特劳少校向其中一架日机打出了本次战斗中他发射的第一批子弹，子弹沿着“机身和翼根”击中了那架敌机，敌机机身冒出火苗，并向下俯冲去。里维斯中尉也不甘示弱，向第二架日机开火，被攻击的日机立即冒烟、燃烧，并凌空爆炸。

干掉第一个日军双机编队后，奥特劳和里维斯很快又盯上了另一个日军双机编队，并从六点钟方向悄悄接近了敌机。发起攻击后，奥特劳打出的一轮长点射几乎发发命中一架日机的机身，这架零战被打得凌空爆炸，奥特劳少校甚至被迫驾机从漫天的“机身碎片和火焰中”飞过。里维斯中尉则从右侧发动了对第二架敌机的攻击，长点射打出的子弹击中了这架敌机的右机翼根部一线，敌机先是冒烟，然后起火，并在短短几秒钟之后爆炸。

图12.表现“地狱猫”击落“零战”的绘画作品

对于当时的战斗，奥特劳回忆说：

“根据中队的作战原则，希尔斯带领他的双机编队爬升到大约12000英尺，为我和里维斯的双机编队提供高空掩护，因为我们正在攻击敌机。我们在咬紧两架敌机并开火的同时，努力保持我们双机编队的完整性，特别是保持我和希尔斯的四机分队的完整性。达格伍德（注：即里维斯的绰号，直译为“多层三明治”）飞得离我如此之近，以至于他的身影从未在我眼角的余光中消失过。”

突然，理查德·梅中尉发现有一架敌机正在“中队长的后方蠢蠢欲动”，于是他立刻猛地转向并向那架日机倾泻出“四条曳光弹射流”，击中了那架敌机的左侧机翼和油箱。据梅中尉回忆说：

“那架敌机在我面前爆炸了。该死的！我讨厌在碎片中飞行，因为这有可能使我的螺旋桨或控制翼面失效。”

VF-32中队的行动后报告中则是这样写的：

“在攻击开始后的短时间内，部分敌机似乎打算组成某些战术队形。不过，这一印象很快就被打消了，因为敌人似乎并不打算尝试彼此之间进行任何有组织的战术支援。在VF-32中队的飞行员完成了头几次飞行攻击后，敌方飞行员没有表现出任何空战条理性或有计划的策略，他们表现得像一支训练水平低下或能力不足的飞行队，而且缺少明显的领导。”

图13.同样是表现“地狱猫”与“零战”进行空战的绘画作品

在完成了一次小角度的偏转射击之后，中队长奥特劳收获了本次战斗中他的第三个战果，火焰从那架敌机的右翼根部喷出。这架日机没有爆炸，不过美军飞行员们看到它一直在燃烧，直至坠入大海。里维斯也斩获了他的第三个战果，这架日机是他在一定距离上首先发现的，于是他迅速发起攻击，进行了一次完整的偏转射击。通过大约两秒钟的短点射，子弹击中了那架日机的发动机舱和座舱，飞机爆炸、起火燃烧并一头向下栽去。

完成了对中队长座机的掩护之后，梅中尉和庞德少尉又发现了一个零战双机编队。其中一名日军飞行员驾机做了一个破S机动，梅中尉向这架零战开火，一阵火光过后，敌机的发动机右侧和机身前部被击中，随后便迸发出熊熊的火焰。庞德少尉则与另一架零战交手，据他回忆，后者立刻开始向右爬升，他从那架敌机的右侧不远处发起攻击，对座舱和右侧机翼的长点射导致这架零战凌空爆炸并解体。

图14.破S机动示意图，由平飞开始，先做一个半横滚，随后向后拉杆，从垂直俯冲慢慢拉起为平飞，其原理是使势能转化为动能并转向180度，空战中飞行员常用此机动逃逸，特别是使用俯冲性能优秀的战机时，能比较有效地摆脱追击，但需要一定的初始高度且过载很大，也称“半滚倒转”或“分离S机动”

在击落前述那架零战之后，梅中尉又发现一个倒霉蛋并驾机扑了过去。那架日机的飞行员看到有美机来袭，立刻驾机进行一个相当陡峭的大角度俯冲。梅中尉驾机紧追不舍，并迅速拉近与那架日机的距离。攻击几乎是从那架敌机的六点钟方向发起的，打在敌机机身上的一串长点射使这架零战燃烧起来，并继续陡峭地俯冲下去。梅中尉注意到，许多飞机零件被打得在天上四处飞散。

很快，庞德少尉也获得了他的第二个战果。攻击敌机时，他先是做了大约半个横滚，然后再转为平飞。接着，庞德少尉驾机向左急转，以便能够从敌机的左侧发起攻击。他开火对这架零战的发动机和前机身部位进行了精准的射击，这架零战开始冒烟，火舌从机身底部喷出。随后，这架敌机径直下坠，庞德少尉最后看到的是“一团火焰和失控的机体”。

图15.一架被打得两翼根起火的零战（非拍摄于4月29日的这次战斗中）

对于此时的战斗，梅中尉回忆说：

“我觉得我们仿佛置身于一场冰雹之中。我们被敌机碎片撞到的危险几乎和被击落的危险一样严重。我失去了对时间的概念，汗水流进了我的眼睛……我的飞行服已经湿透了……我的脖子因为不断扭动头部以观察周围的全部空域而感到疼痛。我的右臂因为在高过载转弯时不断操控‘地狱猫’而感到疼痛。”

霍利斯·希尔斯上尉一直在执行“高空掩护”任务，从他所在的高度，他突然发现两架零战正准备从后方对奥特劳少校的飞机发起偷袭。于是，希尔斯上尉没有去追和他的双机编队处在同一高度上的其他敌机，而是带领他的双机编队攻击了那两架准备向奥特劳少校的座机开火的零战。希尔斯上尉先是朝离友军飞机最近的那架零战打出一串长点射，击中了那架敌机的发动机舱和机翼根部，他最后看到这架零战在一团火焰的簇拥下坠落。接着，希尔斯上尉用两轮长点射击中了第二架零战，这架敌机中弹后停止机动，发动机舱周围的部分开始冒烟。希尔斯上尉的僚机飞行员麦凯克伦中尉随即也向这架零战开火，并注意到这架敌机在熊熊烈焰的簇拥下坠落。

图16.特鲁克环礁上空一架被击中起火的零战，照片摄于 1944年2月17日美军空袭期间

对接下来的战斗，麦凯克伦中尉是这样回忆的：

“我看到一架‘泽克’从下面冲上来，于是我压机头向下，敌机进入了我的视线。我朝着这架敌机的发动机舱和机翼打出了一轮长点射。飞行中的其他同袍看到这架‘泽克’被烟雾吞没并失去控制，同时在低空直接向海面俯冲而去。事后照相枪拍摄的胶片显示，这架‘泽克’的发动机舱和座舱周围的重要区域被打烂了。”

在战友们打得热火朝天的同时，麦克劳尔蒂中尉和舒尔茨中尉的双机编队也加入了战斗。在希尔斯上尉和麦凯克伦中尉向一架零战打出几轮短促的短点射后，这架敌机正好下降到了绰号“大熊”的麦克劳尔蒂中尉面前。麦克劳尔蒂的攻击是在偏离这架敌机尾部大约15度的方向发起的，他进行了三秒钟的长连射，这架日军飞机凌空爆炸并解体。

舒尔茨中尉在向右转弯爬升时发现一架零战正在向左爬升转弯，直奔他的座机而来。他对这架敌机的攻击是以领先追逐的高偏差角射击的方式开始的。当舒尔茨中尉开始射击时，那架零战进行了更大角度的转弯，所以当打出最后的长连射时，舒尔茨的座机与那架零战的机首形成了大约30度的夹角。最终，麦克劳尔蒂中尉看到这架敌机径直冲向海面，在天空中留下一股巨大的烟雾，还有火焰。

图17.一架零战被击中后，拖着浓烟坠向海面，照片摄于1944年12月15日，地点是菲律宾苏比克湾上空

被队友“解救”之后，中队长奥特劳少校愈战愈勇，很快就收获了他的第四个战果，据他回忆，他从200英尺的距离上向第四架零战打出了一轮“很棒的射击”，那架敌机在一团壮观的火光中坠落了。他的僚机飞行员里维斯中尉也收获了第四个战果，这架日机当时在大约500英尺的高度上飞行。里维斯中尉驾机从后方接近，一阵火光过后，他看到火苗从敌机的座舱处冒了出来，敌机立刻发生了陡峭的侧倾并栽入大海。随后，已完成“四连杀”的奥特劳中队长又获得了他的第五个战果：他发现一架敌机正在离海面约20英尺的高度上飞行，并在海面上规避躲闪。中队长奥特劳少校在远距离开火，敌机的左翼碰到了海面，这架日本飞机立即一头栽向大海并沉没了。

几十年后，中队长奥特劳对他在此次战斗中的最后一个战果作了补充说明——出于某些原因，他所作的这些补充说明从未被写入VF-32中队的行动后报告：

“在特鲁克潟湖中部，大约1000英尺，一个相当低的高度上，我机腹副油箱里的汽油烧光了。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我害怕极了，我的发动机好像也停转了。不过，在迅速用燃油泵切换油箱之后，我得以启动发动机，并在大约500英尺的高度拉起。达格伍德仍然在我的僚机位置上。”

然后，这位已退役的海军少将又继续说道：

“在高度紧张的战斗中，我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我们的战斗条令要求，在进入狗斗之前要抛掉副油箱，这也是向别人发出一个信号，让其他每位飞行员都抛掉自己的副油箱。然而，我在兴奋地战斗之余却忘记这样做了。其结果是，在整场战斗中，我们所有飞机的副油箱都挂在机腹上，我们就是以这样的状态返航的。即便如此，我们的飞机上没有一架出现过一个弹孔。”

图18.反映1944年4月29日美军战斗机扫荡特鲁克环礁的绘画作品，作者是杰克·费洛斯（Jack Fellows）。画中，奥特劳少校和他的僚机飞行员里维斯中尉正驾驶F6F“地狱猫”式战斗机在特鲁克潟湖上空飞行且没有抛掉副油箱；画面左下方，一架被击落的日军战斗机已坠落海面并起火爆炸

实际上，退役海军少将奥特劳的记忆在这里出现了偏差：理查德·梅中尉座机的左翼被打了一个7英寸大小的窟窿，但也仅此一处而已。在当天上午对阵VF-32中队的战斗中，共有21架日机被击落，其中仅奥特劳、里维斯、梅和希尔斯就包揽了当中的15架。所有参战的8架“地狱猫”都顺利地回到了母舰。在所有飞行员的记忆中，这场战斗只持续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

几周后的一篇新闻报道中这样写道：

“当奥特劳降落到‘兰利’号上之后，他伸出了五根手指。站在舰桥上的航母舰长高兴地朝他点了点头，以为这八架飞机总共干掉了五个小日本。然后，当其他飞行员驾机降落并先后伸出四根、三根、两根和一根手指时，舰长兴奋得好几分钟都说不出话来。飞行员们声称舰长在舰桥上跳起了舞，但舰长坚持认为他保持了自己的形象。”

奥特劳少校在他的行动后报告中写道：

“这次成功的行动主要归功于VF-32中队的战斗机在所有时刻都保持了密切和适当的战术组织。各双机编队和各四机分队完全协同地展开战斗。我们认为，这八架飞机在与拥有巨大数量优势的敌机的交锋中所取得的成绩值得肯定。”

图19.一架F6F“地狱猫”式战斗机正准备降落在“兰利”号航空母舰上，照片摄于1944年10月

这一殊荣也让VF-32战斗机中队的中队长爱德华·科布·奥特劳少校成为特鲁克环礁上空的“一日王牌”，此后他更是一路升迁，于1959年出任大改装后的“勇猛”号航空母舰（CVA-11）舰长。奥特劳于1969年以海军少将的身份退役，他的孙子甚至起了和他同样的名字，以纪念自己的爷爷。

理查德·梅中尉在战争结束时已被擢升为海军中校，并获得了7个击落战果。他还撰写过名为《地狱之上》（Hell Above）的战时服役记录。霍利斯·希尔斯上尉最终也官拜海军中校，他于2009年去世，享年九十四岁。他一生中娶了好几位妻子，他的最后一位妻子说，希尔斯这个人“喜欢女人，喜欢醇厚的苏格兰威士忌，也喜欢跑车”。

令人唏嘘的是，奥特劳少校的僚机飞行员“达格伍德”·里维斯中尉却没能活到战争胜利的那一天。1944年6月11日，在塞班岛的塔纳帕格港上空，与奥特劳少校驾驶的长机一同执行对地扫射任务时，里维斯中尉连人带机失踪，人们再也没有看到过他。

图20.VF-32战斗机中队的飞行员们完成了特鲁克环礁上空的“十分钟作战”之后，纷纷伸出表示击落敌机数目的手指合影留念。照片中，左三是霍利斯·希尔斯上尉，右三是中队长爱德华·科布·奥特劳少校，右四是奥特劳的僚机飞行员唐纳德·“达格伍德”·里维斯中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