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化历史研究】西班牙历史上的伊斯兰教和人力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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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量化历史研究】西班牙历史上的伊斯兰教和人力资本

科尔多瓦哈里发国家(Caliphate of Córdoba,756-1492)

当今穆斯林国家的科学技术水平与世界前沿存在巨大差异,人力资本水平也较低。对这种严重滞后的一种猜想是,这些穆斯林国家中的伊斯兰宗教领袖对科学学习和创新的抵制,由于这两者会通过损害他们的教义、社会影响力和财政支持,对他们的权威构成了威胁。另一种猜想是,穆斯林国家的法律制度不支持私人资本积累和大规模生产,从而减缓了经济发展进程。

然而矛盾的是,在中世纪时期,伊斯兰国家在数百年里的科技成果均超过了西方和中国,这就否定了伊斯兰教天生抵制科技进步的假说。穆斯林西班牙就是一个完美的历史案例,倭马亚王朝的科尔多瓦哈里发成为西方的文明之都和科学之乡,吸引了大量的学者和科学家,成为知识传播到欧洲其他地区的桥梁。Cinnirella、Francesco、Alireza Naghavi和Giovanni Prarolo近期发表在Journal of Economic Growth的文章,就利用西班牙这一案例,研究了穆斯林统治对人力资本发展的影响。

在文中,作者利用中世纪穆斯林统治西班牙各城市时间长度的差异来研究伊斯兰教是否以及在多大程度影响了西班牙近代的经济发展,或者是否妨碍了当时欧洲大陆正在发展的新制度在西班牙的实施。

作者使用了一个独特新数据库——公元711-1492年西班牙约7500个城市中穆斯林统治的时间长度,然后结合1900年的识字率数据(1900年的人口普查数据),估算了中世纪穆斯林统治时间的长度对当地识字率的影响。

估计结果表明,穆斯林统治时间的长度与人力资本水平间呈非常稳健的强负相关关系。这意味着受穆斯林统治时间越长的地区,人力资本水平越低,即识字率越低。图1展示了自711年以来,每个地区被穆斯林文明统治的时间长度,地区的颜色越深代表被统治的时间越长。图2展示了1900年人口普查中市级层面的识字率,地区的颜色越浅代表识字率越低。

在加入地理因素和其他控制变量后,特别地,在排除光复运动和随之而来土地再分配的影响后,该结果依然稳健。犹太教的存在和宗教法庭的密度似乎也并未影响回归结果。在排除管辖权类型(享有特殊特权的城镇,或领主为神职人员、牧师、皇室成员或军事修道团体成员)这些影响因素之后,该结果依然成立。

图1 穆斯林对伊比利亚半岛不同地区的统治时间

(地区的颜色越深代表被统治的时间越长)

图2 伊比利亚半岛不同地区的识字率

(地区的颜色越浅代表识字率越低)

作者认为,造成“受穆斯林统治时间越长的地区,人力资本水平越低”这一结果的机制,即穆斯林统治时间较长的地区人力资本持续落后,可能的原因是伊斯兰法律制度阻碍了商人阶层的崛起,并随后阻碍了地方自治形式的发展,而这种自治形式有利于人力资本的积累。在欧洲商业革命的关键时刻,商人阶层的崛起支持了自治组织的成立,如商人协会,这促进了城市自治能力水平的提升,进而带来了信贷、人力资本和创新。这些自治组织的最初目的是相互保护,防止领主的强制征用。

而伊斯兰制度将公司的这一职能授权给了被称为“瓦克夫(waqfs)”的公共基金会。该种基金由一个人出于慈善或虔诚的目的而创建,是属于永久授予土地或其他不动产的不可剥夺的捐赠。这样导致了交易成本的提高,并抑制了商人阶层的发展,小规模分散企业难以创建合适规模的组织,自治机构(如商人行会)的缺乏阻碍了自治能力的培养,最终与西班牙其他地区形成了人力资本差距。

为了验证作者的猜想,文章从三个方面进行了检验。

首先,利用西班牙市镇职业结构数据进行回归分析,探讨了穆斯林统治时间长度对城市商人数量的影响。结果显示,穆斯林帝国统治时间越长的西班牙城市,商人的数量明显减少,该结果支持了作者的猜想。具体来说,欧洲商人阶级的崛起孕育了中世纪的自治行会。在中世纪,相较于依靠宗族内部进行知识传播地区,行会制度可以解释欧洲经济的崛起。在脆弱的政治体系中,考虑到不完整契约可能会导致市场失灵,行会形成了功能性的治理体系。一般来说,中世纪的欧洲城镇是由小型自治团体组成的同盟:商人和手工艺行会,它们共同构成了市政组织。然而,在伊斯兰地区很难发现这种公民精神的痕迹。中世纪穆斯林城市很少被定义为市政组织,并且缺乏地方自治精神,而这正是中世纪欧洲发展的关键。到了12世纪,欧洲存在4000多个自治城市,而穆斯林统治下的地区即使到了19世纪仍由首都管理。

然后,将Bosker等(2013)的市级数据库与Rubin(2015)的1500年西班牙印刷机位置信息相结合,探讨了穆斯林统治时间长度对印刷技术运用的影响,进而对商人技能培养的影响。因为,欧洲商人阶层受益于印刷技术的发明,有关簿记、商业算数和商业实践印刷手册的传播有助于培养商人的技能。研究结果表明,穆斯林统治时间越长的西班牙城市,早期采用印刷机的可能性就越低,对商人技能的培养越不足。

最后,利用Bosker等(2013)的市级面板数据库(提供了比如自治形式存在等制度变量的信息),探讨了穆斯林统治时间长度对城市自治形式发展的影响。考虑了城市的固定效应和城市特有的城镇化趋势后,研究发现公元1200年至1500年穆斯林统治下的城市没有发展出任何形式的自治。更重要的是,这一差距随时间推移持续存在:公元711-1492年间,伊斯兰统治时间更长的城市在现代早期前,更不太可能有任何形式的自治。研究结果表明,西班牙在商业革命时代一直处于穆斯林统治之下,由于穆斯林统治及其体制特征,市政当局可能错过了制度变迁的时刻,比如发展地方自治形式,这导致人力资本积累停滞。直到现代早期,该因素一直阻碍着其经济发展。因此作者认为,缺乏包容性和民主的地方制度可能阻碍城市的经济发展,从长远来看,减少了对人力资本的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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