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特湾大海战（四）

让人颇感意外的是，列席会议第十四方面军的一名陆军参谋——老酒未能查到这位老兄的名字——信誓旦旦地提出：守卫莱特岛的是我精锐第十六师团，我们有充分的自信，他们能够阻止美军扩大战果并消灭敌登陆部队，请海军歼灭美军运输船队即可，以免在炮击滩头时误伤兄弟部队。这种不知来自何处的盲目自信简直让人啼笑皆非。如果山下和武藤或者莱特岛上牧野知道了，一定会把他掐死的。

突入莱特湾的战斗无疑凶险异常，栗田已做好了最少损失半数舰只的思想准备。看到大家纷纷发表怪论，平时沉默寡言的栗田一反常态，以严肃的口吻告诉大家：“诸君，请听我一言。我知道你们中有很多人反对这样的部署。但战事之紧急，远远超出你我的认知。当我们的国家面临分崩离析之时，我们的舰队却完好无损，这难道不是我们的耻辱吗？我相信这是东京大本营给予我们一次光荣的作战机会，我知道战况有多么严峻，因此我愿意接受这项使命，即使最终方案是直入莱特湾。”

栗田稍作停顿，端起杯子喝口水后继续侃侃而谈：“你们必须铭记，在这世上存在着奇迹。是谁说我们失去了通过‘决战’卷土重来的机会？我们必须创造与敌人接触的机会，打击他们的特混舰队。我希望你们不要轻视自己的职责。我知道，你们一定会忠实于自己的责任，并最终得胜归来！”栗田沉着有力的演讲消除了大家的顾虑，博得了一片“万岁”欢呼声。

会议结束之后，栗田在旗舰上举行了最后的壮行冷餐酒会。他取出离开新加坡时第一南遣舰队司令官田结穰中将特意送他的香槟酒，一一倒进七个战队司令官的酒杯，祈祷未来作战成功。大部分人的心里清楚，即使突袭美军运输船队的行动能够获得成功，也无法改变第一游击部队最终覆灭的命运，此行有去无回的结果早已注定。很多人保有必死的信念，他们对死亡张开双臂，乐于迎来自身部队的溃败，只求在最后的决战中将以往所犯错误一笔勾销，最终获得入驻靖国神社的光荣时刻。在栗田的鼓动下，一众赴宴者群情激动，举起酒杯齐呼“万岁”。几杯酒下肚之后，参会人员个个脸红心跳，几个月来挥之不去的抑郁气氛一扫而光。既然是去送死，也没人再讨论什么作战要义，大家谈论的大多是当年在海兵和海大的那些事情。一些不能喝的人也要强喝，喝醉了就唱歌跳舞耍酒疯。在被白天烈日烤得发烫的舱室内，醉薰薰的海军将佐们似乎觉得遥不可及的胜利离他们只有咫尺之遥，唾手可得。

所有人中，南路指挥官西村中将表现得尤为突出。据后来在场者回忆说，头发斑白的西村高举着盛满冷酒的玻璃杯，微笑着向所有与会者敬酒，仿佛面临着离生死别，其坚毅而平静的神情令人动容。西村可谓死心已定。他的三个儿子两人早夭。11天前，他唯一活下来的儿子、一名很有前途的年轻军官，海兵第65 期首席毕业生西村祯治海军大尉在菲律宾战死。根据时间推算，祯治应该属于基地航空部队。之前曾经有人看见，西村怀着依恋之情对爱子的亡灵轻轻地说：“好吧，你走了，我也要光荣战死在沙场上！”细心的参谋长小柳已经从中看出了端倪，“西村这简直是去求死的节奏啊！”

宇垣中将素来看不起吊床号比自己低的同期或者后任，对这些人从来绷着脸不笑，因此获得了“黄金假面”的“美名”。今天他却一反常态，满脸微笑和其他人频频碰杯，还阴阳怪气地调侃小柳：“参谋长，一定要好好地走呀。”宇垣真不愧预言家，小柳在随后的战斗中两次负伤，真的差点没能回来。

短暂而癫狂的酒会之后，军官们各回各舰，为第二天早上的出发做最后准备或者继续和部下喝酒。司令官栗田还不能休息，他于20时53分致电联合舰队司令部：

一、第一游击部队主力第一、第二部队将于22日8时从文莱启航，航速16节，从巴拉望向北，24日抵达民都洛岛西南，取20-24节，于当日日落时分抵达圣贝纳迪诺海峡西口。25日4时左右抵达苏禄安岛附近，一举突入登陆场。

二、西村中将率第三部队22日午后从出发，经苏禄海于24日抵达棉兰老海西口，经苏里高海峡策应主力舰队，于25日黎明突入登陆场。

三、两路舰队的具体分工是：主力舰队将力争歼灭敌水面舰队，西村支队则着眼于消灭敌运输船和登陆部队。

10月22日上午8时05分，由栗田亲自领军的第一游击部队主力从文莱港拔锚启航。负责反潜的驱逐舰出港摆开阵型之后，栗田的旗舰“爱宕”号一马当先，随后“高雄”号、“鸟海”号、“长门”号等大舰鱼贯而出，按照第一、第二部队的顺序依此出港。第三部队七小时后才能踏上征程，能够暂时离开岗位的水兵们立于舷侧，挥舞手臂或战斗帽为主力舰队的出征送行。栗田舰队的官兵们远远望着“山城”号和“扶桑”号两艘老舰古怪的塔式桅楼渐渐模糊最终消失在远方，这是日本最早的超弩级战列舰留给他们的最后影像。

当天天气晴朗，海上波澜不惊，似乎预示着此行的一帆风顺。栗田舰队共有5艘战列舰、10艘重巡洋舰、2艘轻巡洋舰和15艘驱逐舰，舰船排水量总计超过30万吨，共有460毫米巨炮18门、410毫米炮8门、356毫米炮16门、203毫米炮94门和155毫米炮24门，另有610毫米鱼雷发射管240具。放在以往，这绝对是一支无坚不摧的恐怖力量。随后的战斗进程表明，在航空母舰主宰海洋的今天，缺乏空中保护的栗田舰队连自保都做不到。

由于预计到美军潜艇可能在湾口实施伏击，各舰都保持着足够警惕。“爱宕”号上，高高飘扬着栗田中将的司令官将旗。舰队分成第一、第二部队两个舰群，彼此相距6000米。前者以“大和”号为中心，后者以“金刚”号为中心，以18节航速作Z字形航行向东北驶去。

当天14时31分和15时35分，“能代”号和“高雄”号的瞭望哨陆续报告发现伸出水面的潜望镜。驱逐舰受命上前攻击，结果发现都不过是一场虚惊。过度紧张的瞭望哨错将海面上的浮木当成潜望镜了。

16时51分，草鹿参谋长再次发来警戒电报。当天凌晨1时，电讯部门截获的一封紧急电文虽然无法解密，但判断发出电报的潜艇大致位于北纬12度45分、东经122度50分附近海域。草鹿特意提醒栗田，美军很可能已在舰队前进路线上部署了大量潜艇，试图寻隙发起偷袭，必须高度注意反潜。

栗田刚刚把东京的指示传达下去，从17时52分开始，各舰又陆续上报发现美军潜艇。当晚21时，“矢矧”号一度报告说声呐探测到鱼雷发射的声音，全队顿时一片混乱，表示潜艇警报的红色信号弹在夜空中显得格外醒目，全体舰船左转以规避可能存在的鱼雷。事实上这不过又是一场虚惊而已。23时，舰队接近巴拉望水道的狭窄入口处。紧张了一天的栗田下令舰队减速至16节，停止Z字型规避运动，殊不知正是这一决定最终酿成了大错。

主力舰队出发七个小时之后，10月22日下午15时，西村领军的南路舰队从文莱出发。之所以作出推迟出发的安排，一方面在于西村舰队前往莱特湾的航程较短，需要调整时间以达到同时抵达战场的目的之外，还在于这支偏师的反潜、防空能力更弱，比主力舰队更需要夜幕的保护。23日上午10时20分，西村舰队顺利通过婆罗洲以北的巴拉巴克海峡进入苏禄海。不久舰队转向东北，朝苏里高海峡迤逦而行。最危险的南部航线不但没有美军潜艇出现，就连巡逻机的影子都没发现一个，西村舰队得以平静地航行。但表面的平静背后往往预示着更大的风暴。

早在栗田和西村从文莱湾出发的前一天，10月21日下午16时，由志摩清英海军中将领军的第二游击部队已经从马公港启航，23日平安驶抵科伦湾。今天的科伦湾是一处著名的旅游胜地，因为沉在这里的日本船只实在太多，格外受潜水爱好者的青睐。菲律宾人很认真地标出了各艘沉船的位置，以便于爱好者潜水寻找观摩。当日，志摩接到西南方面舰队司令官三川军一中将发来的电报（《西南方面舰队电令作第687号》）：“完成补给后迅速从科伦湾出击，25日黎明时分穿越苏里高海峡突入莱特湾，策应第一游击部队一同击灭位于该方面之敌攻略部队。”

让志摩感到无奈的是，此时“日荣丸”号油轮远在乌卢甘湾，卡拉棉群岛附近没有一艘油轮可以提供燃料。志摩只好下令重巡洋舰直接给驱逐舰补油。24日凌晨2时，志摩舰队从科伦湾启航，前往苏禄海追赶前面的西村舰队。

至此参战日军四支舰队均已向莱特湾挺近了。在前面恭候他们的，是哈尔西上将亲自领军的美军第三舰队和金凯德中将率领的业已扩大了许多的第七舰队。

预知后事如何，请看下一小节“锡布延海海战”。

（明天回老家一趟，下周三开更，敬请师兄们谅解）

栗田舰队出击：前三舰为长门号、武藏号、大和号

长门号

长门号防空炮

长门号舰首的菊花图案

榛名号

金刚号

栗田和西村舰队行驶路线

上方正中为科伦岛

风景秀丽科伦湾

西南方面舰队司令官三川军一中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