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平入洛:宋理宗的光复之梦和宋蒙战争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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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平入洛:宋理宗的光复之梦和宋蒙战争的开端

公元13世纪,女真人的金国因蒙古入侵而轰然倒塌。

作为其宿敌的南宋,自然因这场剧变而兴奋不已,尤其是搭蒙古便车取得的大胜,让不明真相的统治者变得有些忘乎所以。

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南宋小朝廷开始虎头蛇尾的端平入洛作战,结果却为自己找到了堪称史上最强的超级对手。

随着权臣史弥远的去世,开始执掌大权的宋理宗感觉自己终于熬出了头,随即开启了“端平更化”这种小规模改革。

同时,由于获得了金哀宗的遗骨和一批金朝降臣,举国上下正沉浸在为靖康之乱雪耻的热情中。

大部分人都乐观地认为,大宋终于可以得瑟自己天下无敌了。

这短暂盛世的前提是,蒙古大军在金蒙战争中歼灭了金国的野战力量。

实际上,宋军只是打退了元气大伤的女真残部,然后跟着蒙古人北上反击。如果不是孟拱在和蒙古军配合作战时表现出色,蒙古人怕是会考虑立刻南下。

但是,文恬武嬉的南宋朝臣对此没有多少深刻认识,宋理宗一边用末代金国皇帝的遗骸祭祖,一边又让女真俘虏参加献俘仪式,同时还要忙着和名妓唐安安搞些花边新闻。

反正,他怎么照镜子都觉得自己是天选之子,唯一的痛点就是赵宋皇陵乃至祖先之地都不在自己手里。

鉴于蒙古骑兵在灭金后北上休整,双方的疆土暂时没有明确划界,临安小朝廷的算盘便迅速打了起来。

他们发现蒙古人北撤之后,刻意北迁了大量原金国军民,以此制造了大面积的无人区,所以宋人觉得必须趁机占据中原的更多地方,以便在日后迫使对方承认既定事实。

而且,就算和蒙古人翻脸开战,他们也有经受过历史考验的长江淮河天险护佑。

宋理宗和很多士大夫类似,认为胡虏无百年之运天经地义。只要自己足够坚挺,完全可以像熬死辽、金和西夏那样化险为夷。

自然天险和刚刚对金国作战的胜利,让赵家天子进一步坚定了北伐决心。

但在蒙古人眼里,对外关系只有臣服和不臣服区别:也就是说,如果盟友不愿低头,那就是潜在对手。

1230年的强行冲破大散关时,他们就给宋朝前线将领递交了强硬国书,表示宋只有投拜和厮杀两个选择。

但这种杀气腾腾的战书,进入内廷时往往要经过文人修饰,转写成汉人皇帝所喜爱的赞美之词。

所以,宋理宗完全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敌人真实态度究竟如何,这就直接影响了南宋朝廷最高层对敌方态度的判断。

此时,蒙古人正忙于降服高丽和其他叛乱的东北少数民族势力,加上之前的战争对河南破坏太过严重,确实无法在中原驻扎大规模部队,所以蒙古人提前将中原地区的很多居民北迁。

然而,这让宋人以为这是一个宝贵的窗口期,并误以为蒙古人没有底气和决心展开大规模冲突。

事实上,平坦的中原大地几乎不存在战略缓冲,非常适合机动性强的士兵随意进出。而西夏和金先后灭亡,又让两国失去了人为的隔离区。临时边境划在陈蔡一带,而属于南宋的那部分基本都是由金朝降兵驻扎。

在人口和经济方面,中原也因连年战乱而变得赤地千里,供养人口与潜在兵源的资源非常匮乏。

蒙古军队还系统性破坏了各处城防与水利,让留下的金朝残军无力修复。

因此,南宋不仅需要从原先防区北上,还要为士兵的长期驻扎和攻城建设准备大量物资和武装。

金国灭亡前后,临安朝廷内部就有共识:金朝是政治负资产,不值得提携,应协助蒙古灭亡金朝,对蒙古的北部防线也应继续向北推进。

但是,无论是偏安派,还是主战派,都认为应谨慎等待时变,如果不积蓄足够的国力,根本没办法完成收复中原失地的庞大工作。

监察御史李宗勉曾一针见血地说道:

今朝廷安恬,无异于常时。

士卒未精锐,资粮未充衍,器械未犀利,城壁未缮修,于斯时也,守御犹不可,而况进取乎?

借曰今日得蔡,明日得海,又明日得宿、毫,然得之者未必可守。

万一含怒蓄忿,变生仓猝,将何以济?

臣之所陈,岂曰外患终不可平,土宇终不可复哉?

亦欲量力以有为,相时而后动耳。

愿诏大臣,爱日力以修内治,合众谋以严边防,节冗费以裕邦财,招强勇以壮国势。

伤饬沿边将帅,毋好虚名而受实害,左控右扼,勿失机先,则以逸待劳,以主御客,庶可保其无虞。

苟使本根壮固,士马精强,观衅而动,用兵未晚也。

然而,这些推进防线的合理考量与宋理宗的冒险心理、主战派急于立功的轻佻心里混在起来,就促成了南宋以最快速度开始新的北伐作战。

但是,宋人只是派人去北方祭扫八陵、绘制图册、进行军事侦察,就已经引起蒙古方面的警觉

1234年,宋军利用常年生活在北方的蒙古人不耐夏日暑热,难以在夏季展开大规模行动的机会,开始北伐

宋军目的是收复北宋时代的东京开封府、西京河南府和南京应天府,并趁机招抚原金国统治下的中原百姓,依托黄河与潼关构建针对北方强敌的新防线。

然而,当时负责长江上游和中游的地方实力派都反对北上。

而且,蒙古人之前强行借道四川攻灭金国,令四川方面的宋军也直接处于守势。

最后,直接向北面对中原的京湖帅史嵩之都没有响应出战,反倒是让东边的淮西精兵参与远距离行军。

蒙古方面也侦察到宋军的意图,所以提前后撤预防,让对方找不到自己的位置所在。

6月20日,宋军离开合肥后,首先抵达了蒙城和城父两县,发现一路上的城镇几乎无人居住,城中白骨遍地,大批苍蝇和蛆虫在啃食饿死者的遗骨。

仅有亳州和单州有600多名原属金国的守军投降。

当地幸存的居民跑来告诉宋人,这些守军在蒙古和宋军之间叛服无常,是不可信任的对象。

但他们还是依靠人数优势,押着这批金国残部带路,越过了魏真、城邑与太康之间的大片无人区,最后在7月2日来到了东京开封府附近。

被蒙古人留在那里的李伯渊看到形式不妙,趁机杀死了当地残暴守将崔立,又为宋军带去了700多名前金国降兵和当地残余人口。

宋人这才发现,令南宋历代主战派文人们魂牵梦绕的、被《东京梦华录》美化得美轮美奂的东京开封府,此时只剩1000多户几乎处于赤贫状态的居民。

除了北宋的皇宫和大相国外,经历了蒙古人的围攻和金国守将崔立的残暴剥削,开封的绝大部分城区早已面目全非,瓦砾遍地,草莱丛生。

很快,新的麻烦又摆在北伐的宋军面前。蒙古骑兵在南下中原后,很快学会了大水漫灌式的破坏做法。

他们故意摧毁水利设施,用类似开闸放水的方式阻碍宋人前进。大批步兵被迫扛着武器,在齐腰深的泛滥河水中艰难前行,前进速度大为降低。

为了筹集军粮,宋理宗让京湖制置司提供粮食。史嵩之却以荆州地区遭受连年水灾蝗灾为由,拒绝提供额定军粮。

作为本次北伐主力的两淮宋军,只得被迫通过古运河运粮,将物资从长江以南送进淮河,再大费周章地转运到寿州,军粮最后十不存一地抵达汴梁前线。

后来赵葵带领5万淮东军主力北上,到汴梁与全子才的前锋军会合。

越聚越多的宋军发现,贫瘠的中原地区无法为几路大军提供足够粮草。

然而,为了完成最初得目标,满足建立不世之功的虚荣心,主帅赵葵还是硬着头皮继续前进。

他强令徐敏子带领1.3万人的雄关军作为前锋开路,他们身后有1.5万强勇军作为后援,各自携带5天的粮食强行前进。

众军早就预见到可能存在后勤压力,所以把口粮分成7天食用。

徐敏子麾下的200多人利用月色翻过洛阳城墙后,发现城中的蒙古人已经提前撤到郊外,只留下300多人出来投降。

至此,宋军大致完成了当初收复洛阳和汴梁的计划,并向朝中汇报这一胜利成果。

其实,进军如此顺利,并非因为宋军太强,而是因为中原广大的无人区给宋蒙双方的后勤补给造成了很大的压力。

而且,按照之前彭大雅在《黑鞑事略》中的记载:

见鞑人未尝屯重兵于城内。

所过河南北郡县,城内并无一兵,只城外村落有哨马星散摆布。

忽遇风尘之警,哨马响应,四向探刺,如得其实,急报头目及大势军马也。

蒙古人很少派重兵把守广大中原城镇,仅派哨探盯梢,并及时将情报传给主力军队,以待后续行动。这样的描述,很吻合入洛宋军目睹的情况。

与此同时,赵葵开始和全子才争夺汴梁守将的位置,以便在将来成为这座故都的实际掌控者。

后者故意带着大军在城里逗留,只派出杨义带着1万多人支援洛阳宋军。但是这些人在距离洛阳30里附近处遭到蒙古军伏兵袭击。

当时他们正准备用野菜和面做饼,山谷中的蒙古兵突然从蓬蒿中冲出,将饥饿的宋军一举冲散。

按照之前彭大雅在《黑鞑事略》中的记载,遇到敌军明显多于己方的情况时,蒙古人会暂时隐蔽自己,撤退到附近的土山上驻军。

主将营帐会面向东南设置,前边安置巡逻的骑兵,轮流警戒营地,并传递木令牌守夜。营帐左右和帐后的兵将按照顺序扎营。

这些人很重视营帐的分布,一定要疏密合理,以防瘟疫和疾病传播。营帐边上留两匹马,以便晚上直接准备突袭或者撤退。

而营地主将的名字就是晚上的口令。如果遇到南方军队惯用的夜袭,一个营地发出警报,临近的营地就会准备好马匹,而其他各营则按兵不动,等待时机下山杀敌。所以杨义的部队结结实实地领教了一次典型的蒙古伏击战。

好在逃回洛阳城中的败军,将这一情况报告给了徐敏子,让城里的部队初步做好了迎战准备。

次日,宋军发现到达城下的蒙古人在杀马,于是猜测整个战场附近都无法提供足够的粮食,这反而坚定了宋人作战的决心

这些宋军也是两淮宋军中的精锐部队,战斗力较强。

失去了战马的蒙古人步行出阵,手持圆盾,组成简单的方阵前进,宋军则按照长枪、重斧在前,弓弩手在后的次序布阵,并在首日激战中杀死了400多蒙古军,跟对方打了个旗鼓相当。

但宋朝士兵已经有4天没能好好吃饭,严密的阵型很快松动。为求稳妥,宋军选择在夜里迅速撤退,但是第二天早晨被对手察觉。

蒙古军队直接沿着溃逃的路线大举追击近百里,杀伤了8000多名饥肠辘辘、无心恋战的宋朝士兵。

身在洛阳的全子才和赵葵听闻消息后,本来准备点兵北上迎战,但发现自己也存在粮草不足的问题,于是直接选择提前撤退。

第二天,将士们发现自己不是出西门增援洛阳,而是出东门,这才意识到大军是要南还了。

全军就此秩序混乱、军心动摇,大批器械甲胄被随地丢弃,撤退最后演变成了全军崩溃。

整个端平入洛行动,也就以数万人失踪、饿病、战死的结局收尾。此事也给了迟迟找不到借口动手的蒙古人发兵理由。

有识之士在战前就已指出,镇守河南需要有金人的坚韧和至少15万部队,还要准备至少5年的巨额粮草,但这些条件都很难实现,所以许多将领对此事都很消极。

宋理宗的个人意愿过强,而四川、京湖等地的高级将领对此并不认同,所以这一战变成了两淮地区部队的片面北伐。

哪怕只是遇到蒙古偏师,也付出了非常惨痛的代价。

先前宋军精锐靠联手灭金给蒙古人留下的好印象,此刻也被端平入洛给弄得荡然无存,两淮军民的北伐积极性也因这次失败而深受打击。

本来气吞山河的北伐,最后变成了新的“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

为了给失败寻找借口,赵葵,郑清之与全子才等人被皇帝选为背锅侠,然而,就和当年联金灭辽的海上之盟那样,没有天子的主观倾向,也不可能有这种轻佻而不负责任的冒险。

此后的临安朝廷为了聚敛军费无所不用其极,但北方强敌的军事机器已逐步开启,让宋人为自己不负责任的行为付出高昂代价。

面对任何强敌,如果抱有一丝侥幸心理,企图谋取与自身实力不相称的利益,到头来就必有灾殃。

编辑说明

校对 / 欧皇喵

封面 / 姜博约

排版 / 拳击汉堡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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