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男儿欲作健,结伴不须多。鹞子经天飞,群雀两向波。放马大泽中,草好马著膘。牌子铁裲裆,(钅互)鉾鸐尾条。前行看后行,齐著铁裲裆。前头看后头,齐著铁(钅互)鉾。”一首北朝民歌《企喻歌》生动地勾画出南北朝时期的骑兵形象。在杀伐不断,风云变幻的南北朝时期,有一种兵种大量出现在历史舞台上,那就是甲骑具装。甲骑具装的出现,标志着中国重骑兵史的真正开端,并由此发展出成熟的马用铠甲——具装铠。今天我们结合马铠和马匹在战场上受到的攻击方式,来了解古代战争中是如何对马匹进行防护的。
在冷兵器研究所的《马踏如泥真的存在?你是不了解马蹄多贵!这才是战马战斗的打开方式》一文中,我们提过,冷兵器时代的,战马是骑兵重要的武器之一。因此,战马在战场上自然也成为了对方重点照顾的对象,杜甫一句“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说尽了马对于骑兵来说意味着什么。因此,马匹的防护成为冷兵器战争时期的一项重要的课题,于是产生了马铠以减少战场上马匹在正面冲突中受到的伤害。
▲国博所藏具装铠砖石画
马用铠在先秦时期便已出现,曾侯乙墓曾出土过马用皮甲,主要用于战车马。而骑兵马铠的雏形最早出现在两汉时期,在汉代时冲击骑兵装备由金属制成的当卢以及皮革制成的当胸,到了汉末魏晋时期才逐步开始出现了马铠,曹操在《军策令》中提及:“本初马铠三百具,吾不能有十具”,说明了当时马铠已经逐渐成为衡量军力的一项标准,但是结构完善的马铠——具装,则是在十六国时才趋于成熟。在此后至明朝中期的一千二百余年中,马铠主体结构都没有太大的改变,并出现在历代典籍当中,如《唐六典·武库令》有提到“甲之制十有三:一曰明光甲,二曰光要甲,三曰细鳞甲,四曰山文甲,五曰鸟鎚甲,六曰白布甲,七曰阜绢甲,八曰布背甲,九曰步兵甲,十曰皮甲,十有一曰木甲,十有二曰锁子甲,十有三曰马甲。”,《宋史·仪卫志六》里则有“甲骑具装,甲,人铠也;具装,马铠也。甲以布为里,黄絁表之,青绿画为甲文,红锦褖,青絁为下裙,绛韦为络,金铜鈌,长短至膝。前膺为人面二,自背连膺,缠以锦螣蛇。具装,如常马甲,加珂拂于前膺及后鞦。”的记载。
▲南北朝时期的马铠图,图中关于马鞍的绘制有误,应为先备鞍后披铠
南北朝时期的马铠,主要包含了六大部件,保护马头的面帘、保护脖颈的鸡项、保护前胸的当胸、保护两侧身体的身甲、保护后躯的搭后以及寄生。在后世的宋代《武经总要》中则减去寄生,变为五大件,明代《武备志》则沿用宋的结构,亦为五件。但是,马铠的材质和编织方式却几经变化,在南北朝时期,马铠主要有皮质和铁制两种,并同骑兵所着铠甲相一致,如人着皮甲,则具装为皮质;如人着铁甲,则具装为铁制,这一时期的编织方式主要为札甲。到了宋代时期,马铠则以皮质为主,在《武经总要》中,关于马铠有这样的记载:“马装则并以皮,或如列铁,或如笏头,上者以银饰,次则朱漆二种而已”这段文字反映了北宋时期,皮质具装是当时主要的马用铠甲形式,其编织做法则以札甲和鳞甲方式并存,同时刷上朱漆,以为防腐。在北宋仁宗朝《大驾卤簿图》中,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这种马铠的样子。
▲《武经总要》中的马铠部件图,其材质为皮质,《武备志》中收录的马铠同《武经总要》基本一致
但是这不代表铁制马铠退出历史舞台。一直到明朝末年同后金的战争中,徐光启在萨尔浒之战后的上疏中有这样的描述:“臣又见在辽回还人等,言贼兵所带盔甲面具臂手,悉皆精铁,马亦如之。”可以看到在当时铁制马铠依然存在并运用于战争中,当然,当时的马铠很可能为适应战争需要发展成布面甲的铠甲形式,由于《武备志》中所收录的马铠样式与宋代类同,我们只能推测在明末应该这两种马铠都有存在。
▲北宋仁宗朝的《大驾卤簿图》中的皮质马铠形象基本符合同时期的《武经总要》的记载
同时,马铠虽然在漫长岁月中结构大体没有发生改变,但是,其内部及细节一直在不断地进行优化,在南宋年间,华岳所著《翠微先生北征录》中,关于马甲制的描述里,对马甲配件时写到“大全装六件:甲身一副,搭尾一件,鸡项一件,大秋钱一件,小秋钱一件,面子一件。小全装六件:甲身一副,搭尾一件,了项一件(最紧),鸡项一件(小),面子一件,秋钱一件。已上诸军见造大全装,而小全装未闻造用,近年独殿、江、池、鄂四司新造披带。未带甲先用衬副两件,免打破马脊:驼滑辣、甲圈(用布袋裹草把)。已上诸军不曾造用,亦无上件制度。甲身欲平鞍鞔,不得太长,免驰骤绾绊,多费甲叶。鸡项合用绵衲,免头项重滞。式样合用小全装,免多费工匠、甲叶,及披挂省便。马面子合用臣新制贴额。
▲宋代画家李公麟所绘《免胄图》,图中马铠与《武经总要》中样式基本一致
“臣闻周马之身,最为利害惟头面、胸臆。马面子旧制虽巧,近日符离、陈蔡之役,马多被伤中寿星、脑额而死。臣今制为贴额,用绵布衲作一片,贴在马面之内、脑额之间。脱遇矢石可透铁面,尚有贴额可隔。此马面子所以合用贴额。大全装鸡项大而秋钱小,或暑月闷热、雨雪冰结,彻去秋钱,尚有了项可蔽肌肉。此马甲所以合用小全装。我军马甲,甲身例是垂下过鞔一尺许,所以披带重滞,驰骤绾绊。贼军马甲,甲身只是平腹,下用虎斑布裙,遇箭皆被矫揉,所以披带轻捷,驰骤俏俊。此马甲身所以合用平鞔。鸡项重则头低项曲,而马被控抑;鸡项轻则头高项直,而马臆松宽。此鸡项所以合用绵布夹衲。赤身带甲则擦损肌肉而久成臭烂,衬以藉褥则护惜皮毛而不致破伤。此马甲所以未带甲先用驼滑辣、甲圈两件。是谓马甲制。”
▲明代的仪仗马甲与实战关系不大,主要在于追求外观
这段话中有效信息很多,其中主要涉及三个问题,一是所提到的部件同《武经总要》中的马铠已经发生了变化,其次是开始使用内衬对马体进行保护,而不是单一的皮、铁质马铠,其三则是马甲的长度变短,使马匹运动更加方便。关于部件的变化,笔者推测,其中的秋钱即为当胸,而了项则是类似武装衣的棉毡制品,从马颈包裹至马前胸,这样才能实现撤去秋钱,了项还可以遮蔽肌肉。其次关于内衬的问题,这相对之前无疑是一个进步,利用贴额、衬垫、还有驼滑辣、甲圈等棉、布、草等软质材料,一方面是应对战争中大量破甲钝器的使用,此类材料相对硬质装甲可以更好地缓冲,再就是能够减少马体擦伤等不必要损伤,保证了战马的健康。至于最后一个马甲长度变短,主要是受马匹品种和质量变化而进行的实际调整,而关于宋代军马质量这一问题足以另成一篇,在此不再赘述。华岳的做法在后世受到采用,明代兵书《武编》和《武备志》中都抄录了这段马甲制的阐述,显然这一做法是得到认同的。
▲明代兵书《武备要略》中记载的半具装马铠
马克思说过,历史的发展史呈螺旋式上升的,在明代,除去上述全具装马铠,又重新大量使用半具装马铠。《武备要略》中,记载了明代的半具装马铠,采用皮甲,以头面一块、脖颈三块,前胸两块穿为一片进行穿戴,另在两肋再设置两块进行保护,使马体负重减轻运动灵便持久。
▲大都会所藏清代布面马铠,随着战争环境的变化,马铠的防护功能逐步退化
在大体了解马铠的形制后,我们回到最根本的问题,马铠的设计是否符合战争中对马的保护。在冷兵器时代的战争中,具装主要运用在骑兵正面对敌行动当中,因此,无论是半具装还是全具装,对马匹正面的防护是最为主要的。下图是马的骨骼及脏器分布,从图中我们可以看到马体主要几处要害的位置:头部大脑、颈部大动脉以及心肺部。
▲图中画圈部分为马匹三大要害部位
关于有效杀伤马匹的方式,我们大体可以做出这样的推测,马匹所受到的攻击方式,主要分为三种:远程武器的持续打击、骑兵钝器的头部攻击以及步兵的长枪穿刺或拒马类防具的杀伤。在这里我们首先要明确一个概念,马作为大型哺乳动物,其生命力是比较顽强的,要想一击之下杀死一匹马并不是很容易的事情。所以,对马匹攻击而言,最多的是采用弓箭等远程武器持续的进行打击,以图使马受伤暴躁摔落骑手或者流血过多而失去行动能力直至丧命。因此,在各类的马铠当中,脖子部位都是重点防护的对象。如鸡项,其主要防御的就是箭矢伤害。而在骑兵对战当中,很少有人会选择长枪或马刀之类的兵器去攻击对方的马匹,因为,此类武器很难将马匹一击毙命,同时,在进攻马匹时很容易受到对方骑手的攻击。在骑兵对战中,对马匹的杀伤多来自于钝器击打马匹头部,这可以说是骑兵对马匹杀伤最为直观有效的手段。这在宋金时期钝器流行的战争时期应该是较为多见的打法,在上文抄录的《翠微先生北征录》中,华岳也提及“马多被伤中寿星、脑额而死”,而他的解决办法则是以棉布为衬,这种以软质材料增加缓冲的手段也是缓解钝器的主要方法。马铠的头面部位的面帘,除了防御箭矢外,主要就是应对钝器的打击。此外,马匹在冲锋过程中,还容易遭到结阵步兵的长枪穿刺攻击,此类攻击主要是针对马匹胸腔心肺部位的攻击,虽然马的心肺从正面有胸骨和肌肉的保护,很难一击毙命,但是会使马受到重创,并且极难医治,所以也可以视为是对马的有效攻击,而前胸的当胸主要便是防卫此类的攻击。
▲甲骑具装作为骑兵的重要形象在历史上留下大量的雕塑作品,图为军博所藏甲骑具装俑
从上文的分析我们可以看到,在整个马铠的使用过程中,马的头颈胸部位自始至终一直是重点防御的部位,但是,其侧重防御各不相同。而其设计,总体来说还是能够对马体进行有效保护的。具体到不同历史时期,各自会相对应当时的战场环境进行相应的适应调整及改进,这也是一个有意思的问题,有兴趣的读者可以自行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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