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华贼鸦：侵华战争中的零战一一型及第十二航空队

曾用笔名：元首卫队

在欧生活8年，精通德语，爱好二战史及现代战争史，从2000年起，曾在“战争的艺术”、“德国军事中心”等军史网站和《突击》、《战争史研究》等纸媒上发表多篇原创文章及翻译多部德语电影电视剧中文字幕

1996年日本模型厂商长谷川出品了一架零式战斗机的初期型号一一型的1/48模型，其垂尾上的击落战绩令人瞩目，毫无疑问，这也是一架王牌机。

2013年，另一小比例品牌Sweet也出品了同涂装的1/144产品

然而这架看似画风Q萌的彩绘背后，却是一段中国航空史上无法忘怀的血泪史。

这架三菱A6M2a零式一号舰上战斗机一型(1942年4月依新制改称零式舰上战斗机一一型)属于日本海军第十二航空队，在1941年夏季撤离中国战场前驻扎在汉口基地。

本机机体序号三菱第807号，垂直尾翼战术编号3-112，其中3为第十二航空队代码。垂直尾翼共有28枚以该中队鸢形队徽绘制的击坠标志，为该中队数名飞行员的整体战果。

本机在十二空结束于中国战场的作战返回本土后，即置于广岛县江田岛海军兵学校作为战功展示之用。

而驾驶过该机的数名飞行员中，以担任过十二空先任分队长的铃木实大尉最为有名，一般模型厂家也通常将该机作为他的主角机。

铃木实其人

1942年大分空时期的铃木实

铃木实，东京人。海军兵学校60期毕业生，与他同期的有板谷由隆一（战后任海上自卫队第7任海上幕僚长）,进藤三郎少佐（偷袭珍珠港时第二波攻击队制空队指挥官）,牧野三郎中佐(珍珠港时的加贺号航母急降下爆机队指挥官),中学时的学弟兼子正（珍珠港时第一次攻击队“翔鹤”号航母上的第六制空队队长）。但是他学业不佳，仅以80名的成绩毕业（海兵60期总共127名毕业生）。

1934年成为第26期飞行学生(驻霞ヶ浦)。毕业后被分配到馆山航空队担任战斗机驾驶员。1936年加入第一航空战队的龙骧号航空母舰，驾驶九五式舰战。

1937年在龙骧航母服役时期的铃木实（中排左一）

1937年8月23日，他带队龙骧号的4架舰战，在上海宝山上空遭遇我中国空军波音281、霍克III等27架战机，日军宣称击落9架我军战机，其中铃木一人宣称击落3架，自身无一损失。

第三舰队司令长官的长谷川清中将亲自写了个人感谢状，他的吊床号也从80号猛升至10号，成为海兵60期的佼佼者。（我方公布此役击落击落日机3架， 击伤2架， 可能击落1架。自损第17 中队1702号波音281, 秦家柱分队长阵亡， 另有1 架迫降）。

1938年6月晋升为海军大尉，先后担任过佐伯、大分、鹿岛航空队分队长。1941年4月10日任第十二航空队先任分队长。5月25日，他作为十二空北方队领队，制造了中国空军史上损失最大的天水惨案。该战细节详见后文。

大分空的三菱 A5M2 九六舰战

1941年身着便装在中国青岛执行公务的铃木实

随后铃木实在一次着落事故中颈椎受重伤。一直到1943年3-4月间，编入第二〇二海军航空队任飞行队长，重回战场，参加了达尔文港空袭战。二〇二空也由于铃木指示留胡子，而称为“胡子部队”（“ヒゲ部队”）。

二〇二空时期的铃木实，右边为二〇二空司令岗村基春

二〇二空塩水流俊夫中尉的零战二二型座机

二〇二空的零战三二型

二〇二空第三〇一飞行队的零战五二型乙

同年5月2日，铃木指挥的27架直掩零战与25架一式陆攻空袭达尔文返航途中，遭遇澳大利亚皇家空军的33架喷火战斗机拦截，日军宣称击落对方13机，自身无一损失。

而二〇二空在铃木指挥下，以合计自身损失1架，宣称击落34架喷火的总战果，对喷火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而他的对手是由之前北非战役中的王牌，击落过20架德机和2架意大利机的克莱夫·克拉德维尔（Clive Cladwell）指挥的澳大利亚皇家空军第54、452和457中队的大约100架喷火式战斗机。

1944年12月的克拉德维尔，生涯总战绩28.5架

1943年11月22日，日本国内慰问团到访肯达里机场，左二为女演员森光子，右二为铃木实

1944年2月至7月，铃木实在天宁岛、土伦群岛、关岛、雅普、佩里琉、瓦西莱、索隆、达沃市等各地辗转。同年10月开始，先后在馆山、茂原、神ノ池、谷田部航空队服役。

神ノ池空的零战五二型乙

古田部空的零战五二型乙

1945年2月，就任第二〇一海军航空队副长兼飞行长(在台湾改编为二〇五空)。同年8月晋升为中佐。最终迎来日本战败。

最早的神风特攻队-二零一空敷岛队的零式爆战（五二型乙），菲律宾

国府负责接收台湾基地的第22地区司令官张柏寿中将曾想雇佣他到中国空军效力，但被拒绝。同年12月31日从台湾回国。

之后从事唱片销售事业，1973年成功的将卡本特乐队专辑《昨日重现》（Yesterday once more）引入日本，销量超过披头士乐队，名声大噪，2001年10月28日去世，时年91岁。

肆虐中国的零战一一型及第十二航空队

本机机身为日本海军自1924年至1940年间采用的制式银色涂装，但因使用当时仍属极机密的铝合金材料打造，为防止其氧化变脆，表面以灰褐色的防蚀底漆覆盖。

根据当年第十二航空队整备人员的回忆，于中国战场实战测试时，为防止砂尘及高温的大陆环境影响精密机构，在停驻时会以帆布覆盖机身前段至座舱罩的部份，以及主翼面与机身连接部的一段。

经日晒雨淋后，机身后段及主翼面未覆盖帆布处的防蚀底漆涂料即劣化褪色形成色差，色调为前深后浅。这个特征在历史照片中仔细观察可以看出来，而在模型彩绘上也得到了体现。

此外，本机座舱罩天线柱后方全玻璃的构型表明为前43架初期量产型之一，零战一一型后期量产型与后继的零战二一型在此部位已改为金属板，以防止后段机身拆卸时造成座舱罩损坏。

而发动机排气管位于第四节发动机通风片处，这是前34架初期量产机的特征。之后生产的零战一一型与零战二一型已将发动机排气管改在底部第五节发动机通风片处，位于滑油冷却器进气口两侧。

零式舰上战斗机源于1937年(昭和12年)10月制订的十二试舰上战斗机开发计划，以取代1937年初开始服役的三菱A5M九六式舰上战斗机。

计划要点除大幅提升速度、爬升率等空战缠斗能力外，也着眼于解决九六式舰战航程不足，在幅员辽阔的中国战场无法全程伴随护卫轰炸机群的缺点。

由于规格要求过于严苛，中岛飞行机于翌年1月退出，仅三菱重工业堀越二郎技师领导的设计团队持续开发。十二试舰战试作一号机于1939年3月16日在三菱名古屋工场制作完成，为防止运送途中颠簸造成损坏，特别以牛车将分解构件运往岐阜县陆军各务原飞行场组装后，于同年4月1日首飞。

十二试舰战试作一号机

1940年(皇纪二六〇〇年) 7月24日十二试舰战获日本海军制式采用，称为A6M2零式一号舰上战斗机一型，而A6M1则用以指称装备三菱瑞星一三型发动机的A6M1试作一、二号机(自试作三号机起即装备马力较大的中岛荣一二型发动机)。

零战一一型总计生产64架，皆未装备着舰捕捉钩及翼端折迭机构，仅作为陆基战斗机使用。A6M2b零式一号舰上战斗机二型(零战二一型)则与零战一一型构型近乎雷同，但具备航空母舰起降操作能力。

此时侵华战争已经进入了第三个年头，日军在中国大陆已经深陷泥潭。装备苏制、美制战斗机和轰炸机的中国空军依旧斗志旺盛，在与日军互有交锋之外，甚至会主动出击轰炸日军基地。据日方分析，当时部署在重庆、成都的中国空军第一线飞机的战斗力达到75架轰炸机和80多架战斗机。

因此，日本陆海军于1940年5月开始，对国民政府临时首都、中国空军的据点重庆进行大规模空袭，称为“百一号作战”。

海军的攻击机是双发的九六式陆上攻击机。但是,日军航空部队的主力从汉口基地到重庆单程约800公里，而单程续航力仅370公里左右的九六式舰战无法同行。

在中国战场的鹿屋海军航空队九六陆攻一一型

第一联合航空队的九六陆攻二一型

结果没有战斗机护航的日军陆攻遭到中国空军的频繁拦截，从5月到8月之间,只是海军就损失8架机,70人战死,29人负伤(该时期的陆军的损失5架轰炸机、侦察机战线3架,战死41人,战伤20人)。前线急切的盼望远程战斗机的登场。

1940年7月15日、7月26日、8月13日，共19架十二试舰战分别由横山保大尉(6架)、进藤三郎大尉(6架)、下川万兵卫大尉(7架)率领，由九州岛岛岛岛长崎县大村基地及神奈川县横须贺基地分三批越洋长程飞行进驻华中地区汉口基地，编入第二舰队所属第二连合航空队第十二航空队进行实战测试。

1940年8月19日由横山保大尉率领12架零战执行首次战斗任务，护航54架三菱G3M2九六式二号陆上攻击机一型前往重庆轰炸，但未与敌接触。翌日由伊藤俊隆大尉领军第二次出击亦未接敌，但藤原喜平二空曹在湖北宜昌机场着陆补给燃油时降落失败翻覆，成为战斗部署后首架损失的零战。

1940年8月19日、零战初次出击前，中国方面舰队司令长官嶋田繁太郎中为飞行员送行，前排左起：横山保大尉、羽切松雄一空曹、东山市郎空曹长、进藤三郎大尉、北畑三郎一空曹、白根斐夫中尉

1940年8月在长江上空的零战一一型，拍摄者为进藤三郎

之后零战队因气候恶劣而未出动，直到9月12日方才进行第三次战斗任务，但在重庆上空滞空一小时仍未见敌踪。然而此次出击却也发现日军部署新式战机的中国空军为保留实力起见，在日机来袭前将机群移防躲避避免接敌，而于日机返航后就以大编队尾随，做出逐退敌机的态势。

于是在1940年9月13日，由进藤三郎大尉率领的13架零战护卫九六式陆攻机群执行轰炸重庆任务后佯装返航，在滞留的一架三菱C5M1九七式司令部侦察机一型侦测到中国空军大编队电告后折返。

旋即在重庆郊区璧山村上空遭遇由重庆西北200公里处遂宁机场起飞尾随的中国空军33架波利卡波夫 I-15 bis及I-16 战斗机大编队，包括中国空军第4大队(志航大队)大队长郑少愚上尉率领的10架I-15、第4大队23中队中队长王玉琨上尉率领的9架I-15、第3大队28中队中队长雷炎均上尉率领的六架I-15以及第4大队24中队中队长杨梦青上尉率领的9架I-16 (大编队中一架在空战前故障折返)。

虽然战斗经验较丰富的中国空军飞行员遭遇突袭仍不致瞬间瓦解，但两军战机在速度、操控性、火力上的绝对劣势，遭遇惨败。

郑少愚

反映璧山空战的绘画作品

此场璧山空战为零战部署后的首次空战，十二空宣称创下27：0的空前纪录，也开启了零战肆虐四方的序幕。除白根斐夫中尉座机枪械故障外，其余12架零战都至少击落一架以上敌机。然而实际上中国空军遭击落13架、击损11架；飞行员10名阵亡、8名负伤。

第3 大队第28 中队长雷炎均曾经于1937 年随击落日”驱逐之王”三轮宽的陈其光少校在山西战场以寥寥5机对抗日本陆军航空队的加藤王牌战斗机队，并不示弱。而今天的遭遇让他落地后不禁英雄泪满襟：

“飞机差别太大， 根本没有机会还手！“

望着伤痕累累的战机和惨烈的损失， 在场人员无一不黯然泪下。

雷炎均

而零战队则有大木芳男二空曹、三上一禧二空曹及藤原喜平二空曹座机中弹受损；高冢寅一一空曹因起落架故障而于返场降落时翻覆，其余在空战中无一被击落。

1940年9月13日，零战初次作战返航后，飞行员与十二空干部合影

1940年年底的十二空飞行员，左起为横山保、大石英男、莲尾隆市、不知名两人、三上一嬉、不知名一人、羽切松雄、羽田透和伊藤纯二郎

璧山空战中，第4大队23中队徐吉骧中尉驾驶战术编号2310的I-15 bis遭藤原喜平二空曹及三上一禧二空曹协力击落后负伤迫降生还。

之后他改名为徐华江，在1943年10月开队之初至1944年11月期间担任美国陆军第14航空军中美混合联队(Chinese-American Composite Wing, CACW)3大队7中队的中国籍上尉中队长，以寇蒂斯P-40N-5“太公令”号座机而闻名。1998年徐华江退役少将与58年前璧山空战击落他的三上一禧二空曹会面，相逢一笑泯恩仇。

3月14日日军再次强袭成都。由横山保大尉率领12架零战在成都双流机场上空与中国空军第3和第5大队的31架I-153战斗机交战，日军宣称击落27架（不确定3架），击毁地面上的5架I-15和两架I-16，我方资料为10架被击落，7架受损，再受重创。

1941年4月，已经严重失血的中国空军在兰州重建，十二空也因此进驻山西省运城机场（第十五基地），试图扼杀我空军。

5月20日，中国空军第5大队的18架I-153战斗机(其中1架属于第4大队)以及其他轻型轰炸机在陕西省的南郑机场和附近的成县机场、天水机场躲避。，日军得知情报后，于24日由十二空第一战斗机队的9架零战（指挥官佐藤正夫大尉）、9架舰攻（指挥官驹形进也大尉）、1架九八式陆上侦察机组成南方队。由铃木实指挥的第二战斗机队的11架零战及两架九八陆侦组成北方队，分别进攻分别奉命进攻南郑、成县和天水机场。

次日上午11：00，第二战斗机队从运城机场起飞。另一方面，接到日军南方队接近情报的中国空军第3路司令官杨鹤宵将第5大队从南郑转移到了天水机场。

1941年5月26日，铃木实驾驶零战11型前往天水机场，可见其尾部两条红色环形饰带，代表为指挥官机

铃木实的北方队飞抵天水机场时，第5大队还没有到，日机在空中盘旋了一阵以为中国战机已经躲到别处了，于是返航，途中正好撞上了转场的第5大队机群。

北方队中第3小队的中濑正幸一空曹、中仮屋国盛三空曹在盐官镇上空击落了5架我军战机（我方记录为第5大队代理总领队、第29中队长余平想、分队长张森仪和飞行员周世仁三人座机被击落）。

十二空战斗机队中仮屋国盛三空曹的零战一一型座机

十二空战斗机队岩井勉二空曹的零战一一型座机

十二空战斗机队中濑正幸一空曹的零战一一型座机

十二空山下小四郎座机

此后，北方队飞往成县机场，但由于视野不良，没有发现机场，于是为了保险起见，日机再次折回天水机场，发现正在加油的17架I-153型战斗机和16架SB1型轰炸机（我方记录为16架I-153)，我方因为各机已经油尽，而且刚刚着陆， 因此无法再起飞迎战，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日机肆虐，全部被击毁。

此事件被大肆报道为“击落23架中国军机”，8月12日，中国方面舰队司令长官嶋田繁太郎大将再次写了个人感谢状给铃木实。

5.25空战为我中国空军开战以来损失最惨重一次战斗，引起国民政府高层震动，空军总指挥部参谋长张廷孟看到亲赴现场巡视时暴跳如雷，当事的15名飞行员全部隔离审讯， 又将以“未亲自领队”为由，将第5大队长吕天龙打入监狱（当天他因胃病复发无法飞行），代理大队长、第29中队长余平想也因为“未交代任务” 一同入狱（他没有告之队员们将去哪里便率领大家从南郑机场起飞了）。

而第3路司令杨鹤宵和天水站站长何禄生也被冠以指挥不力的罪名被撤职处分。之后，日军派飞机在重庆上空投下大量天水攻击时的现场照片和战报，肆意侮辱我军，终于引起航委会震怒。

7 月1 日， 航委会下令：第5 大队自本年初接收153 新机以来， 共计毁机32 架， 损伤12架。为惩前毖后， 自即日起取消部队番号， 改称“无名大队”。第5大队所有队员都被迫在军服左胸前佩带布条一块， 上书红色”耻”字， 以示惩戒。

1941年8月底十二空撤离中国战场返回本土，同年9月15日解编重组准备进行太平洋战争。此前日本海军也陆续将各航空队由中国战场抽离，将中国战场空中勤务全数交付予陆军飞行战队执行。

自1940年九月中璧山空战至翌年8月底日本海军航空队撤离为止，中国空军再也不能撄其锋。空中不见敌踪的零战机群只能作为护航轰炸机群兼且扫射地面目标之用。

部署于中国战场的一年期间，含1940年10月接收零战的华南地区第十四航空队(垂直尾翼战术编号代码9)，零战机群击落了约百架中国军机，而自身仅有两架遭地面防空炮火击落，在空战中无一损失。

1940年10月、十二空战斗机飞行员合影，第二排坐在椅子上的左起为：东山市郎空曹长、白根斐夫中尉、进藤三郎大尉、飞行长时永缝之介少佐、司令长谷川喜一大佐、飞行队长箕轮三九马少佐、横山保大尉、饭田房太大尉、山下小四郎空曹长。第三排左起第二人为中瀬正幸一空曹、山谷初政三空曹、岩井勉二空曹、光増政之一空曹、高冢寅一一空曹、北畑三郎一空曹、大木芳男二空曹、大石英男二空曹、羽切松雄一空曹、三上一禧二空曹、小林勉一空曹、杉尾茂雄一空曹、有田位纪三空曹。最后一排右二为角田和男一空曹

十四空的零战编队

直到两年后，随着中国空军引进大批美制P－40、P－51先进战机，胜利的天平才再一次倒向了我们。

忠烈虽去，忠魂永存。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