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勒比海盗：真实历史上的“杰克船长”们

加勒比海盗系列对许多80/90后观众而言，堪称童年回忆，尤其是那个幽默、机智又带点痞气的杰克船长更是让海盗成为浪漫的代名词。可是，真实历史上的海盗远没有这么理想。

海盗的土壤

在今天，加勒比海盗已经成为许多年轻人的神往对象。可是，在真正的海盗猖獗之时，人们对他们的诅咒不绝于耳。当时的人们称呼海盗为“地狱恶犬”“魔鬼化身”“海上怪兽”，这种声讨在拿骚（海盗的大本营）海盗消失3世纪后，依旧被主流社会所认可。

【第一部中的巴博萨才是较为写实的海盗形象】

讽刺的是，加勒比海盗的诞生、成长与文明社会有着直接关系。作为“初代日不落”西班牙控制大半个美洲的领土，并强迫当地的印第安人进入金银矿工作。囤积大量贵金属的西班牙又采用重商主义政策，一很快就成为“世界金库”。

在欧洲附近的海域，西班牙舰队兢兢业业地为国王服务，沿海又密布着各种海防要塞，海盗们根本无法插足其中。但是，在大洋彼岸的美洲，情况完全不同。此时的新大陆对欧洲人而言压制荷兰、英格兰等国家。最后，各国根据本初子午线划分了领土，西班牙人只能在固定的地方建立防线，离开自家防御圈，就进入三不管海域或者他国海域。其他国家也知道美洲金银是西班牙人的生命线，所以经常雇佣海盗作为私掠船长袭击西班牙人的宝船。

【美剧黑帆的故事围绕着西班牙金银展开】

文明国家之间的战争，薄弱的防线，利润巨大的诱惑让海盗有了基础的生存土壤。

海盗的来源

如果有机会，谁不愿意正义凌然？可惜，现实往往不那么尽如人意。18-19世纪根本没有劳动法去保护底层员工的合法权益以及生命安全。底层的劳动者中，又以水手最为艰苦。

彼时是个大探索的时代，仿佛每天都有新的金矿被发现。寻找财富的商人，渴望更换环境的穷人，谋求工作的殖民者，组成庞大的移民大军；东南亚的香料，美洲的金银，东亚的瓷器，大量的货物需要许多船只运输。这一时期，航海业迎来前所未有的大发展。

【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标志】

一个产业的发展必然带动相关行业的发展，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除了造船所需的工匠与原材料外，大航海最稀缺的“资源”莫过于水手。以当年排名航海第一的英国为例，水手职位供不应求，甚至有人估计全英国的水手全都保持健康状态，也无法满足整个行业需求的2/3。

水手之所以如此紧缺，在于其本身属于“消耗品”，各种各样的风险会在短时间内吞没大部分水手的生命。最致命的杀手要属让各国水手闻风丧胆的败血症。英国海军军医威廉.克鲁斯（William Clowes）是这样描述这种怪病的：“患病的士兵牙龈溃烂直至牙根，两腮肿胀僵硬，口腔中的味道令人作呕，所有的牙齿都松动，随时都可能脱落。他们的双腿虚弱无力，皮肤瘙痒疼痛，满是瘀斑与出血点，有些很大，有些则小的象是被跳蚤咬过”

【唯一避免败血症的方法——定期补充新鲜瓜果】

后来医学证实，败血病的病根在于大海上无法得到新鲜瓜果，水手们长期缺乏维生素C。维生素C是人体合成胶原时所必须的，没有足够的胶原，就像家具没有了钉子与胶水，随时可能散架子。人体的胶原把血管，关节，肌肉“组合”在一起，没有足够的胶原，软骨与肌腱变得软弱无力，牙齿松动脱落，牙龈溃烂，血管破裂，人体免疫系统功能衰退，得了败血症的人最终在极度痛苦中死亡。在那个年代，医学尚不发达，人们对败血病的产生有着五花八门的说法。有人认为这是大海的诅咒，有人认为是水手们不够敬业，还有人看出根源在于人体缺乏某种东西，却不知道缺乏何物。

【败血症之于水手，恐怖程度远胜于海盗】

此时近代医学尚不发达，虽然英国海军军医詹姆斯.林德已经通过试验得出结论——喝柠檬汁能够治疗败血症。可是，经过蒸煮保存的柠檬汁会损失掉自身的维生素C，因此詹姆斯.林德的建议并没有真正改善航海者的健康状况。1744年，英国海军司令乔治.安森在完成环球远航后回到英国。这次航行耗时4年，期间与西班牙海军交锋过，只有4名海军军士死于战斗，死于败血症的士兵多达1000人，占士兵总数的70%左右。

须知，败血症仅仅是航海者们众多风险中的一种。其余诸如风暴、事故、暴动、袭击都会造成大量水手的死亡。从某种程度来说，当年的出海可比玩俄罗斯转盘刺激多了。如果用今天的思路去考量这个问题。那么水手应当成为炙手可热的职业，无数冒险家会耗费巨资雇佣一艘船去探险，水手的待遇也会变得优渥，总有些人会抱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想法前来赌一把。

【航海一直伴随高风险】

当时也有许多人抱着类似的想法前去应聘。等到他们上船才发现，所谓的高薪就是一个噱头。船长非但不会给他们高额薪资，相反稍微干活慢点或者做事笨点，都会招致体罚。不同于陆地，海洋上根本无处可逃，而且事先已经签订好合同，司法机构也不会帮你。

当然，这么傻白甜的人终究不够支撑起整个行业。于是，英国官方带头“强征”，每逢舰队缺乏水手，军人就会“开道”。路上只要看到穿着比较落魄，或者沿街乞讨之人，都会强行抓上船签契约。有时候，有一份正经工作的普通人，都难以幸免，被迫成了皇家舰队的水手。

海盗的组织

高风险、低回报，受骗上当的经历，仿佛奴隶一般的生活，让大部分的水手萌生逃离的想法，哪怕加入海盗成为臭名昭著的通缉犯也在所不惜。这些满腹怨恨，又有一定航海经验的水手是海盗的最大来源。根据已有文献记载，大部分海盗都是自愿入行，只有少量身怀一技之长，不愁上岸找不到工作的人会被“强制性”征募。

寻求刺激的冒险者，试图摆脱压迫的水手，“被自愿”加入的各种人才，以及给各国“干脏活”的私掠者，共同组成名为“海盗”的大团体。与刻板印象不同，海盗的生存环境远比正规的舰队、商队好。或许是共同的苦难的缘故，海盗船的船长权力很小，相比动辄体罚水手的商船船长，海盗船长的行为要文明得多，甚至显得有些卑微。

【真正的海盗船长，完全没有电影里的专横】

和文明世界采用契约雇佣的方式不同，海盗社会的船长与船员都是通过选举产生。拥有傲人战绩的海盗船长会得到海盗们的青睐，在战斗中更服从他的指挥。作为被投票的回报，船长需要保护他的船员兼选民的利益，不能随意打骂体罚，战利品的分配也需要遵从所有人都认可的规则。

在平常生活中，船员与船长的对话不必说敬语，也无需像大副、二副、水手长等高阶职位卑躬屈膝。有些海盗船上，船员可以随意进出船长的房间，不必经过预约、通报。所有规则的制定都需要大家投票决定，船长只是这个规则的执行人。无论哪个方面看，海盗组织模式相较于商人、海军的管模式都更人性化，也更为贴合现代人的理念。

【海盗对外人很残忍，对内很民主】

海盗的战斗力

不少影视作品或者相关游戏体现出海盗的真实组织。比如前文介绍过的美剧《黑帆》，或者赫赫有名的游戏《刺客信条：黑旗》。但是，艺术毕竟是艺术，或许来源于真实历史，但也多少需要经过“改编”以符合现代人的期望。

有些影视剧会将海盗的“起源”浪漫化，比如《加勒比海盗》中的威廉.特纳为了爱情与亲情成为海盗；有些影视剧会将海盗的动机艺术化，比如《黑帆》男主为了爱情、仇恨、理想行动，唯独不在乎海盗最在意的金银财宝。

【最知名的海盗IP莫过于加勒比系列】

这些改编五花八门，但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有意识地拔高了海盗们的战斗力。毕竟海盗题材的主旋律通常为战斗、冒险，就算《黑帆》这样以文戏见长的美剧，也需要时不时让海盗们与官军来几次正面碰撞。如果一方战斗力太弱，那么就会变成一边倒的屠杀，这样的打斗、战争戏码肯定无法让观众买账。

真实历史上，海盗的战斗力着实算不上强。他们要对付武装商船，还能依靠数量、机动优势进行突袭。当对手换成正规的皇家海军时，情况就会完全不一样。19世纪初，英国皇家舰队派总督伍兹·罗杰来到拿骚镇压越演越烈的海盗行为的时，英军仅仅拨给了他一百名海军士兵和两艘轻型护卫舰和两艘巡航炮艇。据当时的保守估计，整个加勒比海的海盗数量在六千人以上。

【《黑帆》中，伍兹·罗杰被海盗击败，在正史上不可能】

当伍兹·罗杰带着必死的觉悟前往拿骚的时候，却发现整座岛上仅仅剩下了一千多名罪行较轻的小毛贼。如爱德华·蒂奇和托马斯·巴洛这样的海盗巨头早已逃之夭夭不说，霍尔格尼这种海盗元老更是表示愿意退休投降。

他们早就被皇家海军到来的消息吓破了胆，只有查尔斯·范恩选择了抵抗，但是也仅仅是派出了火船袭击了伍兹·罗杰的座船，失败后便放出了“日后一定要报复”的空话，随即逃之夭夭。

【海盗没有勇气与正规军对抗】

这个结果让不少“海盗迷”们大跌眼镜，可事实就是如此残酷。虽然以今天的眼光看，海盗社会组织远比英军先进：前者大部分船员为自愿入伙，后者大部分船员为欺骗与强征所得；前者的船长来自船员的投票选举；后者则来自上级的任命。

诚然海盗的组织结构更像现代，不过战争不同于其他事物，必须依靠严格的组织与上下级关系维系。海盗们的组织固然先进，结构却十分松散，每次劫掠完毕都会遣散部分水手，以减少下次分赃的人。船长也必须时时刻刻满足自己船员的需求，不然很容易被投票赶下台。这种不固定的关系，让海盗们很难形成一支有效的团队。

双方在战斗经验上的差距更是无比巨大。英军人数再少，其对手也是“舰队”；海盗人数再多，通常也不会打大型船队的主意，更偏爱人数较少的商船。讽刺的是，有时候落单的商船也不是海盗所能应付的对手。历史与电影不同，海盗们才是绝对的人数优势的一方。他们通常蹲守在贸易港口的外海，利用轻便的单桅杆帆船来回搜寻猎物。从非洲开来的贩奴船和启程开往欧洲的宝船，都是海盗极好的猎物。而海盗们抢劫船只，所仪仗的通常不是勇气和战斗力，而是人数。一艘护卫舰级别的海盗船，在抢劫时会搭载二百多名海盗，这个数目是正常船员数的四到五倍；而贩奴船和宝船为了最大限度的提高运力和节省人力成本，一艘船上只有20到30名船员，因此一旦单独遭遇海盗，人数的劣势就凸显出来。

但是，当贩奴船和宝船的船长下定决心抵抗的时候，海盗的麻烦就来了。

首先贩奴船和宝船的火力占据着上风。因为海盗害怕损伤目标船上的货物，一般不会轻易使用火炮轰击目标，而是选择接舷战这种古老而过时的海战方式进行战斗。

其次，即便是在激烈的甲板接舷战发生的情况下，海盗虽然占据人数优势，除了人海战术外，并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有效战术。只要抵抗者战术得当，比如从紧闭的船舱里通过枪眼朝外射击，海盗也只能徒叹奈何。

【海盗很少敢像商船、军舰那样开火】

当然，在海盗活动里真正进行这种程度的拼杀的机会很少出现。一旦觉察出被追捕的目标船只具有坚决的抵抗意志，又有一定的抵抗实力时，海盗们会立即扬帆遁去，绝不多做纠缠。毕竟海盗的目标是钱，却又相当惜命。

但是海军不同，作为军队他们受雇于国家，当兵更多地是国民对国家的义务。但是，和自由散漫的海盗不同，他们有着严格的训练和固定的人员编制，只要进入战斗，每个人都知道自己所在的岗位和所需要做的事情。

结语

现阶段，大部分的影视剧或者ACG作品都会把海盗给浪漫化、艺术化，海盗们投票的程序，以及其与现代普选制的关系往往被左翼人士拿出来说事。无论艺术如何夸张，都无法改变真实历史中，海盗们的处境。无论其内部制度多么超前，他们的所作所为都超越人类底线，为文明社会所不容。好在影视剧不但抬高了他们的动机，也提升了他们的战斗力。若真实历史中的海盗真有那般能耐，也许加勒比地区会成为另一个索马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