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经武:李鼎元与《使琉球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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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经武:李鼎元与《使琉球记》

一、文学三李,墨庄为最

清代巴蜀作家群,常常是以家族群体的面貌呈现于世人眼前。“绵州三李”中,由于李调元创作数量甚丰且涉猎艺术领域甚广,以及对巴蜀文化进行了一次最系统的整理,辑录自汉迄明蜀人著作罕见秘籍150余种编为《函海》等诸多贡献,声名遮掩了李鼎元、李骥元两个兄弟,因而被袁枚赞美为“西蜀多才君第一”。但也有另外的不同评价,清人王昶《蒲褐山房诗话新编》云:“近日,绵州称三李,以墨庄为最,意沉挚,辞警拔。筮仕后,索米不足,远游江海。所过名山大川,发其抑郁无聊之气。拔地倚天,三吴士大夫以英挺自命者,未能或之先也。”清代绵阳人孙桐生在《国朝全蜀诗钞》选录其诗歌55首,亦谓:“先生才笔谨言,风骨高俊,在群季中尤称白眉……奉使诸作,才气雄健豪迈,前无古人,即雨村诗老,亦当退舍,诚卓然为西蜀一大宗。”总之,两位同代人皆认为李鼎元的文学成就,至少不低于其堂兄李调元。

李鼎元(1749—1815),字和叔,号墨庄,绵州罗江县人,乾隆间进士,官至宗人府主事、兵部主事,与弟骥元、堂兄调元先后任职翰林,皆享文名,人称“绵州(罗江)三李”。他最重要的贡献,还是受命出使琉球册封国王所留下的珍贵史料,对今天的钓鱼岛归属、对中国与琉球(今冲绳)的关系,对中国文学的海洋观念呈现等,都有着难以取代的价值。还有他与朝鲜诗人的交往以及诗歌唱和等,成为中朝关系史的文学记录。李鼎元著有《师竹斋集》四十二卷、《使琉球记》十六卷、语言学著述《球雅》(又名《琉球译》)十九卷,存诗千余首。概而言之,从题材分类说,他有社会民生与民俗、山水行旅、赠答送别、咏史怀古、题画诗、论诗文诗等。

履迹各地,他对风景名胜的咏叹,常常被今人所称引,如《雨霁登黄鹤楼》:“黄鹤孤楼压渚宫,满城烟景接长空。无边楚色潇潇雨,不断江声浩浩风。鹦鹉洲连春草绿,凤凰山带夕阳红。白云霭霭仙人去,万古愁销一笛中”;又如《晴川阁》:“南纪楼东新建阁,嘉名还是昔人题。斜吞沔汉三秦近,平瞰江城万户低。吹笛乍疑黄鹤下,推窗但许白云栖。问谁会得烟波趣,架上流莺恰恰啼”;还有《登大别山》:“振衣千仞趁朝曛,江汉遥从万里分。鄂渚沙寒悲屈子,洞庭波暖忆湘君。三川西接荆门雨,孤雁南冲岳麓云。极望归舟天际没,落帆浦上树纷纷。”其写景之高妙如:“明月如积水,泻向当道净。崖树倒影来,横斜尽不正。客子中夜行,马鸣远谷应”等句(《早发》),以及“荆江多骤雨,一半是涛声。客梦风中断,春帆雾里行。山岚朝不散,渔火夜偏明。西望三巴远。愁牵水万程”(《雨》);还有“落落星看天外小,迢迢月向浪中高”(《将之琉球留别都中同好二首》)、“寒江带月攀堤柳,野寺和烟剪夜蔬”(《吉祥寺饯席留别湖上诸友》)等。他叙述绵州三月打官鱼习俗的如“城角滩深十余丈,年年三月打官鱼。巨舟小筏排成阵,赤鲤青舫载满车。剩有常才分网户,也将数尾当园蔬。怪来不敢歌长句,工部题诗至德初”(《观打鱼》)。其《盐井行》云:“煮海为盐齐以兴,后来淮阳尤擅能。蜀去淮海数千里,食淡咀苦难为情。蜀民诉天赤海决,巨灵凿地坤轴裂。四十八丈穷黄泉,一筒灵水出山穴。甍以竹帘鳖以灭,淡水辟尽咸水来。暗键吸吞地底卤,海神不识空疑猜。夜半辘墟声四起,边笳画角乱盈耳。无声哀猿啼山椒,一群寒雁叫云里。从此蜀不忧无盐,天波不竭民均沾。却看火并煮盐处,更有神龙井底潜”;还有《射洪县》《丰都县》《忠州》《万县》《云阳县》等,以及写北京民俗的《冰床》《冰灯》《冰花》《冰山》《冰嬉》等。

他“由齐鲁入吴越楚,奔走辄数千里,又往还蜀道,足迹几遍天下。耳目所见与山水所历,结辖而不能平,往往于诗发之”(王昶:《师竹斋集序》)等丰富经历,孕育激发出众多佳作问世。如纪行的《北征十四首》第六首曰:“几辈名高太白颠,栈南栈北任跻攀。嘉陵江出青峰阁,辟谷人归紫陌山。圣德千年留凤穴,武功随地阨雄关。如何天险翻难恃,蜗角怜他似触蛮。”状貌山景,抒发豪情,情景融汇,音韵铿锵。这也呈现于《剑阁》诗:“八百里云飞,青天接地维。易成司马计,难出武侯师。关塞重重闭,林銮步步奇。可怜行不得,惟有杜鹃知。”另如出川途中的《汉中》《凤岭》《秦中》《临潼除夕》《七盘关》《滴水崖》《鸡头关》《栈中即目二首》《紫柏山谒留侯祠》《出栈》等,以及返川纪行的《清明》《煎茶坪》《心红峡》《马鞍岭》《观音碥》《五丁关》等,皆为值得重视的歌吟“蜀道”之作。

对社会民生问题的关注,亦是李鼎元诗文创作的重要内容,如《挤船行》对官船与粮船相遇挤占河道的描述,有“吏游亦有时,粮米只一秋。米粥若覆别无米,未完国课遭诛求。哀求大船退一步,暂放小船纳粮去”之句;再如《黄河渡》“可怜渡口一朝费,百中人产千家粟。傍人偷问差是谁,云是中丞女公子”的批判;还有《鸡毛房一伤穷民也》“鸡毛房,鸡毛房,地为床。体寒无衣腹无粮,夜拥鸡毛尸欲僵”哀叹民生艰辛;以及听到蜀中白莲教起事的《烈士行为赠守备李遇春作并序》:“巴州达州逆匪起,杀人如麻血如水。官军力薄居民愚,畏之避之同一死”,和“闻说贼中事,使我愤投笔。便恐三巴人,归去无家室”。其《平定金川雅二篇》《书平台节略后》《秦中》《柴关岭》等,皆是。这就是时人王昶《师竹斋集·序》点评的:“君之诗自曹刘以逮高岑,下至韩苏,无所不仿,亦无所不似,而得之少陵者最多。其义激昂而慷慨;其格突兀而清苍;其辞轩豁而呈露;雕镂刻琢,不伤于巧。凡人所欲言而未能言者,标举出之,适如乎人之所欲言。有解颐者,有击节者,大旨归于君亲、夫妇、伦纪之常;天时、人事、政治之大。故于少陵诗不求工而自工。非如明季诗人剽窃而比拟之也。”时人冯培在《师竹斋集·序》中也说:“和叔之为诗,本性情哀乐之真,合风雅正变之义。自少陵、香山以及坡公皆所师法,而自成书轴。其壮者,驱策风云;其细者,雕镂冰雪。呜呼,是岂漫矜诗豪者哉。”这些评价,可谓不低。这就是清代法式善所言:“其诗直抒胸臆,豪肆横出。举人所不能达者,悉有以达之,至于模山范水,特其辞之寄也,以其辞之寄知其情之深。”但至今专题研究其文学创作的文字极少,与诗人的艺术贡献极不匹配。

李鼎元《使琉球记》

二、人品高洁,文惠朝鲜

李鼎元为人正直,为官两袖清风,其一生“襟怀洒落,崇尚风节”“务名义,敦气节”,善诗文,诗近苏黄。其人品可见于自谓的“月破竹梢烟,阶除垒玉钱。虫声依户冷,灯火向人煎。心静书多味,霜清菊正妍。忽闻宾雁过,秋士感华年”(《晚兴》)。在《岁暮述怀二首》中,他自我总结为:“不贪名利不参禅,混迹缁尘又十年。万物独于书有癖,半生惟与画无缘。漫言从海心如水,只觉因人性似船。顺逆凭风何必问,乘槎弄月是神仙”;“萧斋枯坐却如禅,剩有空囊也度年。心到计穷能不动,事经见惯肯随缘。背人莫笑嘶风马,当局才怜上水船。力尽声干行未得,举头云外羡飞仙”。又如《田家杂兴》曰:“田家有贫富,田力有厚薄。非关粪不济,亦非力不足。拙者岁一收,巧者贪三荻。嗟哉地力竭,岁渐不人若。如人病初起,何堪再劳削。如马歇未定。何堪再腾跃。安贫拙有余,速富巧不足。乃知贪巧苦,未若安拙乐”。其为人正直性格,跃然纸上。确实,他客死扬州时,家人甚至无资扶柩回乡安葬,清贫与身后的凄凉,时人吴燕有挽联曰:“百金囊尽扬州死,万里魂归蜀道难。”他的人生观和价值追求,有着他心仪的韩愈的影响,即“五百年来说盛唐,韩公有墓近祠堂。一书险葬潮鱼腹,万古长埋佛骨香。道许孔林为弟子,文教李壁得欧阳。求师特向孤坟拜,松柏森疏墓草荒”(《韩文公墓》)。这也体现于其勉励学生的诗中:“也知甲第登坛易,只恐丁年闭户难。悟道先除才子气,读书莫厌腐儒餐。”堂兄对他的了解是深刻的,李调元的《童山诗集》评价云:“墨庄最嗜古,落笔尚苦迟。每造幽淡处,芳兰茁阶墀。”(《醒园独坐二首寄龙山墨庄二弟》)

李鼎元的文学成就及其对朝鲜诗坛的影响,为中国诗歌在朝鲜的传播,贡献突出。毋庸讳言,有些朝鲜诗人来华,是冲着声名卓著的李调元而来,但李调元当时正在广东学政任上,有关接待任务,就由堂弟李鼎元承担下来。朝鲜著名诗人李德懋、朴齐家父子、柳得恭等在华期间,与李鼎元、李骥元(凫塘)兄弟和蜀人唐乐宇(鸳港)以及浙江人祝德麟(芷塘)私交甚密,有《有怀李墨庄》《有怀李凫塘》《有怀唐鸳港》诗作记录其事。李德懋的《入燕记》回忆的“拍肩西蜀之胜流,谈艺于芷塘之室,订交于鸳港之堂。吹嘘羽毛,洗濯尘垢,莫非我墨庄”,说的就是李鼎元对他诗歌创作的艺术指导。柳得恭于1778年、1790年、1801年三次来华,与之友谊最深者当属李鼎元。李曾为柳的诗集题诗:“洌水如烟凝一碧,竹林风味无今昔。殷勤寄语集中人,为我卣隅吃一席。”后又有《绝句三章奉赠惠风郡守》:“故友分离十二年,月明东海共娟娟。秋风秋雨相逢夜,又读惊人谢吒篇。二十一都怀古情,高歌似欲遏云行。故乡回首三千里,鸭绿江头别恨生。鹦鹉杯深且解愁,高谈往事兴悠悠。他年夜雨如相忆,家在绵州第二州。”郑进士回国前夕向鼎元辞别,李鼎元作诗一首托其带给友人柳得恭。诗云:“一从别后废吟哦,洌上周旋近若何。几度梦游东海上,醒来犹自怯风波。”他还有怀念洪万燮“鸭绿江头春水平,行人白马理归程。握手斜阳不忍别,恶诗劣字还见征”(《别颗山秀才》)等。朴齐家和儿子朴长馣都与李交谊甚深,朴长馣将书斋命名为“师墨斋”可见崇拜之至。

1799年徐滢修来华,眼中看到的是李“喜饮酒好放言,以故与世龃龉,功名蹉跎……知其为诗人才子,而未必有渊泉之学术,鼓吹之文章。然其雅情逸韵,亦足以风世。而与夫火急要官,醉生梦死于臭腐粪土之中者异矣。”余如朝鲜文人李书九、蔡济恭、申纬、沈念祖、沈象奎父子、金正喜等,都记录了与李鼎元交往以及其作品在朝鲜之影响的情况。《姜山集》系朝鲜著名文人李书九的诗歌集,李鼎元有《题姜山诗集后》以指导,并有评语曰:“诗非出于情之难,出于情而不失其正之为难。《三百篇》多出于委巷与妇女之口,其人初未尝学其辞旨忠厚,顾足为后世经,何则?情之正也。”在清代文人中,能够享受朝鲜作家为之撰写传记殊荣的,李鼎元属极少数之一。徐浩修回忆说:“尝闻与柳弹素笔谈,多慷慨不平之语。而傍有戒其触犯忌讳者,则墨庄奋然书示曰:‘斫头便斫头!”(徐滢修:《李鼎元传》)柳得恭在其文集《燕台再游录》中记载:“墨庄曰:‘吾新渡海,欲得归国文献,勒成一书,为外藩冠冕。’”又说“墨庄曰:‘吾著《琉球译》,始名《球雅》何如?’余曰:‘非草木虫鱼,只翻其言语文字,故不当曰雅耶,何故改之?’墨庄曰:‘雅不止草木虫鱼,五雅以雅立名。昨有人言,《球雅》球字不足为雅,故改为译。’”日本静嘉图书馆、韩国成均馆大学图书馆收藏有《师竹斋集》,日本国会藏其江户抄本。朝鲜朴长馣《缟苎集》记载李鼎元著作有《琉球译》一卷。它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到朝鲜诗坛的的汉诗创作,展现了清代中朝文化交流的风貌。因李鼎元曾经出使琉球国,故其相关史料和交游唱和在日本、韩国等得以保存和流传。

李鼎元的书画作品,价重鸡林。清人法式善《题墨庄兵部尺牍后》诗云:“人似老松诗似梅,作书却比兰抽荄。”在出使期间,很多琉球人“连日以纸索者甚多”,甚至“纸积如山”地向他索要书法墨宝。如日本冲绳县九米岛的江州家,收藏有李鼎元的书法手迹,冲绳县图书馆有据东恩纳文库藏书编辑的《册封使真笔集》,集中收有李鼎元的多幅书法真迹。民国薛志泽(成都人)的《益州书画录》有专门介绍,何镕(浙江富阳县人)的《增校清朝进士题名碑录》亦有推介。

三、出使琉球珍贵记录

由于“钓鱼岛”归属问题,也由于2014年9月17日,中国国家图书馆举行了“馆藏钓鱼岛有关文献情况介绍会”,李鼎元的《使琉球记》再次受到人们的关注。《国家图书馆藏琉球资料》汇编及续编、三编》三套研究琉球的重要资料,分别收录李鼎元的《琉球译》《使琉球记》及《师竹斋集》,足见李鼎元琉球书写的重要性。清嘉庆四年(1799年),李鼎元被任命为册封疏球副史,钦赐正一品麟蟒服出使琉球,历时168天。出使前夕,四方友朋有不同体裁的赠诗多达二千余首,涉及九十七人,在乾嘉文坛引发一次巨大的创作热潮。即如舒位记云:“墨庄先辈曾绘《南台祖帐图》,汇集四方士大夫赠诗,凡古今体二千余首,装成巨卷……”值得注意的是该图卷首题签为“南台祖帐图,墨庄先生册使琉球,于福建五虎门登舟,大吏送之。汀州府宁化县伊秉缓谨题”。

李鼎元作品集《师竹斋集》十四卷,其中第十二卷至第十四卷,专以诗歌叙写出使琉球过程中的所得,而其日记《使琉球记》六卷,可与其琉球诗歌作一互证。从题材上看,诗歌或描写海洋风物景象,或记录路途轶事,或叙写琉球风光民俗,为国人展示一个奇异的海外世界,为中国文学极为稀缺的海洋观念、海洋意象,贡献甚多,如“漱流狎郭舟,踞石垂任钓。晚汐不我欺,明月早相照。白鱼射波飞,紫燕掠船叫”(《再游奥山月夜泛舟由南麓越重岛渡里村归自却金亭》),以及“万象浮巨泡,众形寄一粟。潜怪生龙蛇,飞鸟绝鸿鹄”、“云日一气青,星辰千叠红。天水曷有极,茫茫行雾中”、“挂起头巾挂插花,辘轳声急布帆斜。如山雪浪全遮却,卵色天光接水涯”与“雷火何年烧赤尾,断霞千古映波红。不知黄尾山何处,海燕群飞落照中”(《航海诗》)等,皆表现大海的奇幻和壮美。对琉球民俗的记录,亦是其诗歌的重要内容。如《中山杂诗二十首》:

一簪男女别,都不著帏裳。贵贱同衣履,供输少稻粱。渔洲环绝岛,商贩仗桅樯。莫问生涯事,生涯在水乡。市集皆夷女,蓬头戴货行。曳襟劳两手,稳步注双晴。物以多为贵,人因贱不争。问男何所事?非钓即躬耕。

还有《琉球竹枝词》:

家家石盎置檐廊,青吉姑罗插满墙。浣濯客来先脱履,隔篱红烛烧扶桑。(家置一盎,以备浣濯。青姑罗,一名霸王鞭,墙头尽植之。)

双乳垂垂学抱瓜,庭中独立望天涯。竿头笑指南风到,脱却襟裙懒去遮。(家有渡海者,率造小木船置庭中,竿头桅帆毕具,候南风以卜归期。)

舞袖翩跹逐燕斜,小儿遍插鬓边花。高盘顶发光如鉴,八寸银簪绾髻鸦。(妇人例不戴花,歌童特戴之。男子年十五始剃顶发,戴帽绾短簪;未及年者率科头梳高髻,插八寸银簪。)

居无大厦半回廊,曲径门庭短短墙。砺石疏篱围小圃,松蕉铁树间扶桑。(铁树,一名凤尾。蕉,闽谓之万松。)

到门脱履坐廊房,席地呼烟具木箱。敬客鞠躬双抚膝,方盘代桌进壶浆。(箱备火炉烟筒之属。俗无桌,以方盘横两脚进食。)

处处山田种地瓜,穷民饱啖作生涯。文身裸体寻常事,也解裆前尺布遮。

关于钓鱼岛,李鼎元的《使琉球记》记录为:“申正,见钓鱼台,三峰离立如笔架,皆石骨。惟时水天一色,舟平而驶;有白鸟无数绕船而送,不知所自来。入夜,星影横斜,月色破碎,海面尽作火焰,浮沉出没”,“琉球夥长云:‘伊等往来不知有黑沟,但望见钓鱼台,即酬神以祭海’。随令投生羊、豕,焚帛、奠酒以祭。”这里说的是黑水沟(今称“中琉海沟”),位于钓鱼岛以东。只有过了钓鱼岛,到了黑水沟,才到当时中国与琉球国的分界线。他这里是强调明代册封使齐鲲《东瀛百咏》中的《黑沟洋》说法:“大海无中外,浑然划一沟”。齐鲲又在《姑米山》(即九米山)诗中注明“此山入琉球界”,明确中国、琉球以黑水沟为界。明代册封使陈侃《使琉球录》(1534年),也记载了“过钓鱼屿,过黄毛屿,过赤屿,目不暇接……见古米山,乃属琉球者。夷人鼓舞于舟,喜达于家”的事实。李鼎元的《使琉球记》(1802年)六卷,“文不矜奇,事皆纪实”,“凡目所击,咸登掌录”,以日记体裁,详记出使始末;以“水天一色”“白鸟无数”“舟平而驶”等记录天气情况,描绘出使人员“酬神祭海”仪式场面;对赤尾屿(日本改名为“大正岛”)形状的描述是:“赤尾屿,屿方而赤,东西凸而中凹,凹中又有一峰”;说谕祭之时,“球人观者,弥山匝地,男子跪于道左,女子聚立远观”“通国臣民欢跃”盛况;也描写了琉球第二尚氏国王尚容(1765—1827)爱好养鸟的兴趣和工于汉诗与擅长琉歌的文学才华;还记录了精通汉文的久米人在琉球社会中地位较高,以及闽人三十六姓后裔有不少是与国王关系亲近的特权阶级等诸情况。

李鼎元最引后人瞩目的是组织当时琉球汉学家,共同编辑《球雅》之事。前代册使虽然也有在使录后收入琉球寄语的,但都是经“通事”口授意思而记录下来,故经常出现音意不分。李鼎元要求琉球人杨文凤等逐字注其发音,然后加上意思注释,还将通俗的中国会话整理成册,令五人翻译成琉球语。他向首里公子尚循师、尚世德、尚善荣、毛长芳等王室贵族传授文化知识,对琉球文化发展贡献甚大。国王尚温特在给中国皇帝的奏疏中高度赞扬他:“副使大人更为小邦广声教,辑《球雅》,国之略晓文字者,皆得就教尊前,执经问业,父师之恩,尤深感戴”。

关于这次活动事由,李鼎元记录为:“嘉庆四年己未,琉球国王尚温,以其祖尚穆丧,来告请袭封,例遣使。余时官中书,适在选”,说的就是自明代洪武五年(1372年)开始的惯“例”:凡琉球国新王登基,都必须获得宗主国的册封认可,方能正式称王。直至光绪五年(1879年)日本吞并琉球改设“冲绳县”为止,中国明清两代朝廷先后24次向琉球王国派遣册封使,留下11种使琉球的记。因浓厚的文学色彩和翔实的民俗风情描写,李鼎元所记一部分被掇抄,用来伪作《浮生六记·中山记历》。法式善在《使琉球记·序》中云:“和叔(李鼎元)先生使琉球归……于凡岁时、山川、习俗之详,莫不有所依据。事以日系,言以人稽。”李鼎元的琉球叙事及其诗中的琉球书写,成为诗人及其诗歌最具辨识性的标志,其史学价值和海洋经验更为后世研究清代中琉关系及海洋诗歌提供了充分的借鉴。

作者简介:邓经武,成都市文史研究馆馆员。

文//来自于《文史杂志》2018年01期。

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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