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园春•雪》是不是毛泽东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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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园春•雪》是不是毛泽东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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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这是毛泽东的名作《沁园春·雪》。

由于这首词入选中学语文课本,一些政要大贾又喜将其悬挂高墙,《沁园春·雪》成为流传甚广的一首词。

曾有人宣称,这首《沁园春·雪》是胡乔木所作。

胡乔木是谁?他被称为中共党内“四大笔杆子”之首,从毛泽东秘书到“党内一支笔”再到“新闻大管家”,在中共中央沉浮50年。

那是2009年前后,有人在网上发帖说《沁园春•雪》是胡乔木的词作。网文言之凿凿地说:“胡乔木在《炎黄春秋》发表的访谈录中说《沁园春·雪》为他所原创,毛改动四个字,以毛的名义发表,后据为己有,毛死后,胡乔木公开澄清《沁园春·雪》是他原创的。在访谈录中,胡乔木还说《矛盾论》《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会上的讲话》完全是他执笔写作的,毛泽东只是签个署名而已。《沁园春·雪》公之于世的时间是1945年9月,毛泽东在重庆谈判期间。根据《炎黄春秋》《百年潮》的报道,这首词作是胡乔木原创于1942年。刘少奇为了‘包装’毛泽东,就要求是自己秘书的胡乔木,把《沁园春·雪》,交给毛泽东。毛改动了四个字‘原弛腊象’,就成了毛的诗作。1945年9月,《新华日报》以毛泽东的名义发表《沁园春·雪》时,把时间‘倒填’为1936年。”

2009年10月初,又有署名为“罗冰”的《毛泽东选集真相》在凯迪社区、天涯社区等论坛及多家海外中文网站发文称:“《毛泽东选集》一至四卷的160余篇文章中,由毛泽东执笔起草的只有12篇”;对于《沁园春·雪》,文中说:“胡乔木提出毛泽东著作中三篇名作《纪念白求恩》《愚公移山》《为人民服务》,甚至毛泽东诗词中最有代表性的《沁园春•雪》都是出自他的手笔,并要求恢复用他胡乔木的名字。”

为此,笔者查阅《炎黄春秋》的历年杂志发现并没有这篇访问胡乔木的文章,也未曾发现有人在此发表文章考据《沁园春·雪》作者。

由于上述网文作者没有说明该访谈录发表在《炎黄春秋》何年何期,为防止查阅过刊有纰漏,在2014年2月16日笔者致电《炎黄春秋》杂志副总编辑徐庆全先生询问。他很坚定地表示,没有刊发过类似文章。此外,胡乔木从未担任过刘少奇的秘书,“包装”之说子虚乌有。

中央文献研究室、中央党史研究室、中央党校新闻发言人曾就 “毛泽东选集真相”“ 《沁园春•雪》著作权”进行了回应。对于“1992年初,胡乔木在病重期间,对探望他的中央领导同志说对毛泽东著作要全面审核。胡乔木提出《纪念白求恩》《愚公移山》《为人民服务》及毛泽东诗词《沁园春•雪》都是出自他的手笔”,新闻发言人表示,“这都是谣言。胡乔木从未提出过要对毛泽东著作的署名问题进行审核。胡乔木生前倒是多次说过,毛泽东经常为他修改文章和其他作品。”

胡乔木之女:父亲的性格写不出那样的气魄

2009年11月10日,笔者就此访问了胡乔木之女胡木英。她是国家工商总局的退休干部,住在高大乔木掩映下的万寿路。

这天的北京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很适合谈论《沁园春·雪》的话题。

周海滨:有人说《沁园春·雪》是你父亲写的?

胡木英:不是。父亲没参加过长征,壮丽景观没经历过,这不是凭想象就能写出来的,而且按照父亲的性格,他不会写出主席那样的气魄。

胡木英说,父亲不健谈也不很爱聊天,散步时也不大理我们,总是自己想自己的事情。在胡木英看来,父亲的性格是沉默而内敛的。杨尚昆在《我所知道的胡乔木》一文中评价说,“他一介书生,清秀文雅……并不说话。”

此后,在多个公开场合,她都强调了《沁园春•雪》不是父亲胡乔木所填词作。在2011年《胡乔木:中共中央第一支笔》的发布会上,又有记者抛出这个问题。她在现场回答说,我记得通过周海滨回应过这个问题,父亲是写不出这样的作品的,这个说法是谣传。

清代学士朱竹君说:“诗以道性情。性情有厚薄,诗境有深浅。性情厚者,词浅而意深;性情薄者,词深而意浅。”袁枚在《随园诗话》中也认为“诗者,人之性情者也”,“诗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性情温和的胡乔木与《沁园春·雪》的作品性情相距甚远。如1946年夫人谷羽到华东参加土改,胡乔木写下婉约清新的新诗《人比月光更美丽》:“晚上立在月光里,抱着小孩等着妻。小孩不管天多远,伸手尽和月亮玩。忽见母亲悄悄来,欢呼一声投母怀。月光美丽谁能比,人比月光更美丽。”

此外,查阅资料显示,《沁园春·雪》写于1936年(丙子年)2月。具体细节是,1935年10月,红军完成长征到达陕北。1936年1月26日,毛泽东率军渡过黄河,到达华北前线。2月5日清晨,部队来到陕西清涧县高杰村袁家沟休整。这一带已经飘了几天的鹅毛大雪,雄浑壮观的北国雪景触发了毛泽东的诗兴。2月7日,毛泽东写下词作。笔者查阅《毛泽东年谱》,确有1936年2月上旬,毛泽东在陕西清涧县准备东渡黄河时遇大雪记录。

甫时,胡乔木还没有来到毛泽东身边当秘书,奉调延安也是1937年7月的事。

“我是1941年1月23日生于延安。我出生半个月左右,父亲就去给主席当秘书了。”胡木英说。当时,胡乔木和夫人谷羽住在延安大砭沟的窑洞里,泽东青年干部学校就在大砭沟,中共中央宣传部、中共中央组织部也在那里。1941年2月,中共中央秘书长王若飞来到胡乔木所住的窑洞,“你发表在《中国青年》杂志上纪念‘五四运动’二十周年的文章,陈伯达看了,很欣赏。”于是,陈伯达将文章推荐给毛泽东看。毛泽东看后说,“乔木是个人才”。那时,陈伯达担任毛泽东的政治秘书,他跟胡乔木并不认识。通过陈伯达,毛泽东点将胡乔木当秘书。

不仅当秘书的时间不相吻合,而且胡乔木尝试写词的时间也不吻合。程中原在《胡乔木的诗词情缘》中说:“胡乔木重新拿起诗笔,已经是1964年了。这时他用心着力写的不是新诗,而是旧体,而且是他一直没有尝试过的体裁——词。”1964年岁末,胡乔木的《词十六首》由毛泽东定稿,1965年元旦在《人民日报》和《红旗》杂志第一期同时登出。

1965年1月21日,胡乔木曾回信读者耿庆国。

耿庆国同志:

一月十日来信收到。你在毕业后决心服从国家的分配,到党最需要的任何地方去,搞一辈子革命和建设,这个志愿很好,祝你成功地实现你的愿望。 你对于我的几首词感觉兴趣,因而问起我以前写过的能不能发表。我告诉你吧,以前我没有写过词,这次发表的是我初次的习作。以后可能还写一些或发表一些,但这现在还不能决定。当然,我以前曾经读过一些词,作过一些初步的研究,否则是不会一下子就写出来的。   词这种文学体裁很特殊,严格地说来是已经过时了,要学习写作需要一定时间的学习,以便掌握有关知识和技巧,因此我并不鼓励你认真去写它。你写的几首,热情是有的,但是对于文字的掌握还没有“过关”,有不少词语用得不恰当。比较起来,末一首《渔家傲》文字通畅,但是情韵还嫌有些不够味,需要更多的精练和抒情化。我想,你有了这份革命的热情,这是最重要的,至于写不写词,或者写得好不好,这对于一个从事自然科学的青年来说并不重要。

我近年由于得了比较严重的神经衰弱症,不能工作,也因此才有时间学习这些东西。虽然它们的内容完全是革命的,没有旧诗词中常见的那些坏东西,但是无论如何,如列宁所说,写革命都不如实干革命更为有趣。不多谈了,祝你顺利地完成你的毕业论文。

胡乔木

一九六五年一月二十一日

“我告诉你吧,以前我没有写过词,这次发表的是我初次的习作。”显示了这是胡乔木的小试牛刀之词作。

胡木英说,1961年,胡乔木因神经衰弱厉害只能休养,才开始写诗词,“父亲写完诗当然想请诗作高手毛泽东改。毛泽东也很乐意改父亲的诗,改得很仔细”。毛泽东收到“词十六首”后曾悉心修改,如《菩萨蛮》其五,原句为“新汤旧药,无多滋味,怎堪久煮?”毛改为“膏肓病重,新汤旧药,怎堪多煮?”。对于毛泽东的改笔,胡乔木也同毛商榷。1965年1月,胡乔木又写成“词二十七首”,毛泽东收到词二十七首后,看了两遍,觉得新作“较前十六首略有逊色”,没有动手修改。胡乔木听取郭沫若等人的意见,花了好几个月工夫,精心修改,再次送毛泽东阅正。毛悉心批改后于9月5日回复胡乔木:

这些词看了好些遍,是很好的。我赞成你改的这一本。我只略为改了几个字,不知妥当否,请你自己酌定。先登红旗,然后人民日报转载,请康生商伯达、冷西办理。

毛泽东这次修改六处。胡乔木又作了一些修改,另补送近作七律五首,合共为“诗词二十六首”,于9月10日致函康生,请他代转主席。毛泽东在9月15日又阅改一过,在几处特别满意的地方,写上“改得好”、“好句”、“好”等批语,凌晨3点改毕,给乔木一信,说:“删改得很好,可以定稿。”这样,胡乔木的《诗词二十六首》就在1965年9月29日的《人民日报》和10月1日出版的《红旗》杂志上发表出来(程中原《胡乔木的诗词情缘》)。

1966年7月底,江青把胡乔木送诗词给毛泽东修改作为一条罪状,在中央文革小组的会上当面予以指斥:“你的诗词主席费的心血太多,是给主席找麻烦,简直是主席的再创作。以后不许再送诗词给主席。” 胡木英记得父亲从这之后就没再写诗了,“到1980年代后期写了一些,但也比原来少多了”。

《沁园春·雪》:唱和之作,无代笔必要

1945年重庆谈判期间,毛泽东应柳亚子索诗之邀,将《沁园春·雪》相赠。毛附信说,这是“初到陕北看见大雪时”所填的一首词,“录呈审正”。柳亚子《沁园春·雪》称赞道:“……得其初到陕北看大雪沁园春一阕,展读之馀,叹为中国有词以来第一作手,虽苏、辛犹未能抗耳,况馀子乎!”

柳亚子很快写出和词,当月下旬他将两首词作送至中苏文化协会举办的“柳诗尹画联展”展出,并递交《新华日报》希望同时发表。

然而,《新华日报》是中共在重庆公开发行的报纸,报社负责人提出要向延安请示。报社规定,发表毛泽东词作需经本人同意,11月11日的《新华日报》只是单独刊登了柳亚子的《和毛润之先生咏雪词》。随之,很多人开始打听毛泽东的咏雪词,这引起时任重庆《新民报·晚刊》副刊编辑吴祖光的注意。他先从黄苗子处抄得毛泽东词稿,而黄苗子则是从王昆仑处抄得,抄稿中遗漏了两三个短句,但大致还能理解词意。吴祖光跑了几处,连找了几个人,把三个传抄本凑在一起,终于拿到一首完整的《沁园春·雪》,决定公开发表。

1945年11月14日,《新民报·晚刊》副刊“西方夜谭”刊发《毛词·沁园春》,并附加一段按语:“毛润之氏能诗词,似鲜为人知。客有抄得其《沁园春·雪》一词者,风调独绝,文情并茂。而气魄之大乃不可及。”

11月28日,《大公报》也发表了毛唱柳和的两首咏雪词。郭沫若率先发表两首和词,盛赞毛泽东咏雪词“气度雍容格调高”。邓拓、陈毅等人也都依韵奉和。

12月4日,国民党中央机关报《中央日报》等报刊也同时登出 “围剿”毛泽东《沁园春·雪》的和词,意图在意境、气势和文字上超过毛泽东,但是“稍逊风骚”。据称,当年刊发的和词不下50首,评论将近20篇。

据统计,中共中央有关机构1996年认定并结集出版的毛诗词作品67首,其中47首留有毛的手迹,累计约130件,其中《沁园春·雪》自书愈八件,只有《清平乐·六盘山》的书写件数才能等量齐观。

可以看出,《沁园春·雪》发表在《新民报·晚刊》上,并非出于毛泽东的授意。词作的流传过程颇为民间,系毛与柳亚子的唱和之作,并无让人代笔的必要。但是《沁园春·雪》引起的轰动效应,让毛泽东的“山大王”污名洗去,诗名大振。

不过也有批评之声。报人王芸生则隐讳地批评毛泽东在《沁园春·雪》里拿“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来自比,有明显的帝王思想。另有学者认为,毛泽东的《沁园春·雪》受胡适早年词《沁园春·新俄万岁》的影响,毛泽东未必有意摹仿胡氏,但在下意识里尚未摆脱少年时代受胡的影响。分析认为,毛泽东写此词时,心中有胡词,而且是对胡词的回答。

两词结尾分别为:

胡词是:“从今后,看这般快事,后起谁欤?”

毛词是:“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无论怎样,《沁园春·雪》气势磅礴,想像浪漫,文辞华美,在毛现存的109首诗词中堪称巅峰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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